苏黎不自觉攥紧了拳，他知道宫里有流言蜚语，可不知道他们会说得这么难听，怪不得每次褚芸都会大发雷霆。
先前他竟还觉得是褚芸脾性苛刻，借题发挥敲打过她几次。
想起往事，他心里莫名发沉，眼神不自觉飘向了褚芸，她神情却仍旧平和，仿佛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些衣物上，完全没听见外头的动静。
可她不可能没听见。
苏黎有些不明所以，褚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他在，所以不好意思发作？
要不给她腾个地儿？
他起身往外走，褚芸大约从脚步声里听出来了他要出去，停了手里的活，微微屈膝送别，却是一句话都没说，连问一句他要去哪都没有。
苏黎心里有些不痛快，其实这两天他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虽然朝事十分顺利，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褚芸，对方还维持着半蹲的姿态，看着就累。
算了，不着急问，兴许待会她出了气，就会正常一些。
他出了乾元宫，在外头漫无目的溜达了一会儿，琢磨着褚芸差不多该把人收拾完了，就折返了回去，但一进门就瞧见那两个宫人还在擦地，身上并无何处不妥，还在这里干活显然也是没有被贬斥过的。
他眉头不受控制地拧了起来，褚芸怎么没动手？
他推门进了内殿，褚芸却不在了。
气跑了？
被两个宫人气跑了？
褚芸会这么没用吗？
他正要喊蔡添喜去找人，却听见褚芸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来，她原来没走。
他推开窗户看了出去，就见她在廊下正和宫人们安置新送来的花卉，她以前不做这种粗活的，大都是看着宫人折腾，可今天却上了手。
有气不撒，在这干什么活？
苏黎有些烦躁：“褚芸，进来。”
褚芸大约有些累了，听见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才应声：“是。”
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褚芸就推门进来了，苏黎原本还想质问她的，可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个湿漉漉的枕头，嘴边的话怎么都没能说出来。
“皇上可是有吩咐？”
褚芸隔着两步远开口，语气平和，仿佛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烦躁。
苏黎纠结许久无奈似的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就拉着她去了外殿，两个说闲话的宫人这次察觉到了他回来，已经闭嘴安安静静地在干活了。
冷不丁瞧见面前多了一双明黄的靴子，连忙就着跪地的姿势俯首：“皇上。”
苏黎没有理会，侧头看向褚芸：“宫里没有可以编排上封的规矩，他们交给你处置。”
宫人脸色大变，伏在地上哆嗦。
褚芸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浅笑起来：“皇上言重了，何谈处置，不过是些许闲话而已。”
曾经以为刺耳至极，现在听来，也不过如此。
苏黎却再次愣住了，褚芸不是大度的人，或者说不是随便大度的人，自己人的亏她吃也就吃了，可对上旁人，谁让她不痛快，她就会让对方更加不痛快。
不管是宫人，还是后妃，她素来不看身份。
现在她却不计较了。
苏黎心里越发不舒服，刚才压下去的质问又要涌上来，他真心实意地想问问褚芸，这些天到底在想什么。
可不等开口，他先察觉到手心的触感不对，湿漉漉的。
他还以为是褚芸手上沾了水没擦干净，可低头一瞧却是满手鲜红，褚芸流血了。
“怎么受伤了？蔡添喜，传太医……”
话音未落，褚芸就将手抽了出去：“不必了，些许皮肉小伤，哪配让皇上惦记。”
苏黎数不清多少次愣住了，褚芸不是个会刻意遮掩自己病痛的人，上次她被萧宝宝烫伤之后，甚至还抱怨过自己询问得太晚。
当时他怎么回答褚芸的来着？
他说，他能想起来问一句就不错了，哪有主子惦记奴婢的？
第113章 奴婢已经学乖了
苏黎心口堵得厉害，当时说的时候不觉得如何，现在听见这话从褚芸嘴里说出来，他才知道原来如此刺耳。
“我当时……”
“皇上，”蔡添喜忽然进来，“庄妃娘娘来了，说要见您。”
苏黎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庄妃会来他并不奇怪，先前他让褚芸整顿尚宫局的时候，就猜到了消息一旦传出去，庄妃会坐不住。
可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沉不住气，今天就来了。
该不会还存着别的心思吧？
他想到了那个还没审问出来历的太监，脸色微微一沉，可在科举舞弊彻查的档口，他不能打草惊蛇。
他看向褚芸，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了：“你……”
“奴婢告退。”
褚芸识趣得很，没给苏黎为难的机会，话音落下便退了下去，苏黎嘴唇开了又合，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才语气复杂地开了口：“她最近，是不是变得太懂事了？”
蔡添喜也跟着看了一眼褚芸的背影，语气有些复杂：“是安静了些，可人都会变的嘛。”
是吗？
可褚芸的变化，怎么让他觉得这么不痛快呢？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发了会儿呆，回神的时候瞧见庄妃还没进来，顿时有些不耐烦：“不是说庄妃来了吗？她人呢？让朕等她，她好大的架子。”
蔡添喜知道他这是有些迁怒了，不敢耽搁地开门去寻了人，可却没能在院子里看见庄妃的影子，他不由一愣：“皇上，是不是等得太久，庄妃娘娘就先回去了？”
苏黎拧眉朝看了外头一眼，却一下就瞧见褚芸正蹲在地上捡什么东西。
他的烦躁不翼而飞，耐下心来眯着眼睛仔细看，一连瞧了几眼才认出来，褚芸捡的是一颗颗的凤眼菩提佛珠，但这东西十分稀罕，以褚芸曾经的身份有这么一串倒是不稀奇，可现在她能去哪里弄？
还弄断了。
他略有几分好奇，索性抬脚走出去，却刚到门口就瞧见一道人影自廊下走到了褚芸身边。
是庄妃。
原来她没走，只是站在廊下，才让蔡添喜没瞧见。
苏黎只当是她是要去帮忙，也没有在意，可下一瞬就看见庄妃抬起脚，重重踩在了褚芸手背上。
他瞳孔一缩，只觉得那一脚像是踩在了自己心口上，他不自觉浑身一紧，呵斥声脱口而出：“庄妃，你在干什么？”
庄妃大约没想到他会出来，愣了一下才挪开脚转身朝他看过去，她显然想维持平静，可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也并不敢直视苏黎的眼睛：“是褚芸姑姑弄坏了臣妾要送给太后的凤眼菩提，珠子撒得满地都是，臣妾便让她捡起来，但她捡得太慢，臣妾才想来帮忙的。”
苏黎脸色漆黑，帮忙？你就是这么帮忙的？
他大步走了过去，褚芸已经站了起来，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庄妃。
苏黎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那只手已经肿了起来，手背上印着半截清晰的鞋印。
再加上之前受过的伤还没来得及处理，鲜血混着泥土，看着十分凄惨。
“先去看看太医……”
褚芸仿佛没听见，仍旧看着庄妃。
苏黎心里一凸，褚芸不会是气疯了，想要在这里和庄妃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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