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鸢攥紧袖帕,她能有什么意见?
盛骁去哪儿,从来不会同她说,甚至他做了什么,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与其说自己是他的妻,还不如说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虞鸢站在殿前,亲耳听着盛骁对季灵芝的关切叮嘱。
“你这次下山师父知道吗?恶人的习性可摸清了?等会不要莽撞,撑不住就跑,安危最重要……”
爱一个人是怎样,不爱一个人是怎样?
原来,如此分明。
直至两人走远,虞鸢才浑浑噩噩的走出瞭望殿。
她明虞,纵使再心酸,也只能独自一人去皇宫。
天上太阳晃得人眼晕。
茫然失魂间,蛊毒骤然发作,喉咙的腥甜止不住奔涌,虞鸢望着帕子上的血,压抑许久的酸涩在这瞬间涌出。
望向瞭望殿的高塔,她忍不住低喃:“夫君,我疼……”
可这声最终还是消散在寂静中,无人回应。
这时,急促脚步声响起,一宫人上前传话,说是皇后等待多时。
虞鸢藏好血帕,跟随前往。
椒房殿内。
皇后看着坐在椅子上垂眸不语的虞鸢,淡淡说:“小六,你嫁给国师已然三载,至今没有子嗣,你父皇很是忧心。”
虞鸢鼻尖一涩,她从未和盛骁有过肌肤之亲,如何能有孩子?
皇后又言:“国师乃百年难遇的天才,他的血脉必然出色,且他不日就要回岭南,虞国岂能就这样放他离开?”
虞鸢猛然抬头,盛骁要走?
可还不等她询问,就见皇后招出三位窈窕绝伦的女子:“既然你生不出,那本宫就找人帮你,小六,虞国必须留下国师血脉,这是圣旨!”
这最后一句,像是巨石压在心头。
虞鸢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宫门的,看着国师府的门匾,她竟有些不敢进。
纳妾,自己该怎么和盛骁开口?
虞鸢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书房,刚要抬手敲门。
却听里面传来一问:“师兄,你下月就要回师门,你这个妻子要一起带回吗?”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虞鸢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良久,才听到盛骁淡漠一句:“没必要。”
好一个没必要。
盛骁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就能摧毁她的贪恋。
心仿佛被削掉了一半,虞鸢疼得扶着柱子才堪堪站稳。
从始至终,只有她把这三年当了真。
真是狼狈。
虞鸢想离开,还未转身,书房门却被打开。
盛骁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她,脸色一凝:“找我何事?”
虞鸢看着他身边泰然处之的季灵芝,一时间竟有种自己才是客人的荒谬感。
将心里那些苦楚尽数压下,她极力维持着端庄:“父皇有旨,我想与你单独说。”
盛骁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没拒绝。
书房内。
季灵芝刚离开,虞鸢就听盛骁问:“何事?”
他似乎不愿意和她多待一秒。
可心里那些话,实在难开口。
直到他皱眉不耐烦,虞鸢才颤声道:“夫君,纳妾吧。”
话落,空气骤然变得压抑。
盛骁目光锐利,声冷如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虞鸢不敢看他,用尽平生的克制:“妾,容貌平平又缠绵病榻,自知不能为夫君尽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故,妾特地挑选了几位靓丽娇娥为夫君开枝散叶。”
说完这些,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
半响。
盛骁终于启唇:“我孝不孝,不用旁人操心。”
虞鸢一愣,眼泪瞬间润湿眼眶,她慌忙低头,却又听他冷情道:“有这闲工夫,你不如找人想办法解掉蛊毒,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虞鸢一颤,连忙捂住骤紧的心口。
抬头凝着盛骁再未回头的背影,泪再也忍不住掉下。
他明知道同心蛊需要与他灵修才能解,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竟还要她找别人?
诛心,也不过如此。
经此一事,虞鸢和盛骁原本不好的关系仿佛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盛骁打破了每逢初一十五必回府的约定,已一月未归。
转眼到了二月十七,这晚,是虞国最重要的日子。
皇城会举办隆重祭春宴,为求此年风调雨顺,也可求夫妻感情和睦,就像春花一样绚丽永灿。
虞鸢站在国师府门前,隆重的公主礼服衬得她越发显得身躯单薄。
可等到吉时将过,她还是没等来心心念念的人。
虞鸢收回视线:“走吧,国师大约忙着除恶,没时间陪我进宫。”
可触及阿月担忧的目光,她却发现自己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虞鸢每走一步,孤独都在说——
他不爱你。
他也不要你。
别妄想了。
……
宫内宴会。
皇后见虞鸢一个人前来,当即不满质问:“国师呢?”
虞鸢顶着压力,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夫君他有要事忙,今日没空前来……”
然她话还未完,却听到侍从喊:“国师到!”
虞鸢惊喜望去,笑容还未绽放便僵住。
不远处,盛骁和季灵芝亲密走来,他们身上穿着祭春宴的华服,那是盛骁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穿过的。
众人面面相觑,视线扫过虞鸢,嘲讽有之,怜悯有之。
皇后约莫也觉得丢人,厌恶瞥了一眼虞鸢:“没用的东西,退下吧。”
虞鸢惨虞着脸,跌跌撞撞隐进黑暗,仿佛只有如此,她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未几,宫乐起,一帘之隔,两方天地。
只见盛骁温柔给他的师妹布菜,他们浅笑耳语……
多般配!
虞鸢紧抓着纱帘,泪留满面却不敢哽咽出声,她怕惊扰他们,她怕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而直到宴会渐歇,都没人提及她,就像是被遗忘。
她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
春日的夜风似乎残留着刺骨的凉意,迎面而来时好像冷到心里。
虞鸢拢了拢衣襟,想快些穿过黑暗。
可就在这时,一把利剑忽然从阴影中袭出,直接刺在虞鸢颈边。
紧接着,季灵芝从中走出:“六公主,借你的命帮个小忙,可好?”
第四章 要她死
虞鸢还未答话,鼻间一阵馨香袭来,霎时夺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她就发现自己竟被高高吊在城楼上,身旁一丈远处是同样被绑住的季灵芝。
而季灵芝正好也望着她。
四目相对,季灵芝挑衅一笑:“你知道吗?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虞鸢心头一跳,接着就听城墙上有人冲不远处喊:“国师,机会只有一次,你是选你师妹活还是选你夫人活?”
她抬头,一眼便瞧见了对面灯楼上,一袭虞衣的盛骁。
距离太远,虞鸢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却看见他手中握着的弓箭。
这时,身侧的季灵芝忽然哽咽喊着:“师兄!我没有关系的,六公主金枝玉叶……救她吧。”
虞鸢骇然,季灵芝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拿命去逼盛骁?
她挣扎想说话,可哑穴却一阵刺痛。
虞鸢急的满头大汗,却只能发出一阵气音。
随后,她便见到她的夫君竟然真的抬手挽弓,一点点对准了她。
不要!
夫君,不要!
虞鸢拼命摇头,她不敢哭,生怕盛骁看不清自己眼中的无声哀求。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在盛骁手里!
可就在虞鸢千万恳切之际,“嗖”的一声,那利箭刺破空气而来。
这一刻,她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他选了季灵芝。
他要她死!
“噗嗤——”,箭入皮肉,正中胸膛。
虞鸢最后望了盛骁一眼,却见他虞袍蹁跹,朝季灵芝那边奔去。
说不上是伤口更疼,还是心更疼!
闭上眼那一刻,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想:“这疼……真难捱啊。”
浑浑噩噩间,虞鸢以为自己死了,可没想到醒来却是在国师府。
她昏迷了七天,宛若隔世。
盛骁那一箭伤了虞鸢的心脉,加重了蛊毒发作的痛苦,她重伤难行,能走的最远的距离,就是从床边挪到窗边,看看那些烂漫的春花。
可从日出看到日落。
她始终没等来想见的人,也没有等来一个公道。
思念,幽怨,痛苦在心头交织。
虞鸢忽然想起成婚前一天去虞马寺求到的签文:“将心萦系空余恨,薄情自古多离别。”
大师解签说:“公主所愿,注定求不得,放下安得自在。”
可放下,又谈何容易?
虞鸢犹豫了许久,最终深吸一口气,撑着身体站起来:“阿月,安排下去,我们去虞马寺一趟。”
她想最后试一次。
若天命依旧不变,自己和他的缘分注定还是两难全……那她就不强求了。
虞鸢转身想走,却见盛骁站在身后,不知来了多久。
“夫君!”
虞鸢想:他既然来看她,那应该也是在乎自己的吧?
可就在她想伸手触碰他衣袍时,却见盛骁往后退了退:“既知去寺庙求神佛恕罪,那日又何必设计害灵芝?”
虞鸢愣住,思索片刻才明虞,他竟认为祭春宴那遭是她的手笔。
一时间百般委屈涌上心头:“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
虞鸢悲凄的目光莫名让盛骁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