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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语笑道，「没，她要我上北大。」
他说的是「ta」，没有「们」。
我俩现在的分数，离清华北大还有一大截儿，前景不容乐观。
我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上课别睡觉了，好好学习，还是可以冲一冲的。」
其实，我真的也很想上清华呀！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作文永远被扣 15 分以上、数学最后两道大题永远做不出来、英语的阅读理解云里雾里、物理化学学得我头痛欲裂。
如果可以，谁不想自己的人生闪耀。
「但我不想啊。」李语眨了眨眼睛，「我坚定地走在我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她阻止不了我。」
18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学校被红色条幅包围，每一张条幅上都写着激动人心的话。
「十年寒窗苦种种，只为一朝化作龙。」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人生中唯一一次，拼了。」
李语又一次逃了晚自习，在快下课时才大汗淋漓地回来。
「作业借我抄抄。」他非常自然地抓起我的作业本。
我看着他十秒一页地抄作业速度，突然问道，「你想上军校是吗？」
他笔尖一愣，片刻后抬眼看我，「很明显吗？」
「第六感。」
「女生的第六感真神奇啊，」他感叹道，「不过我听说，第六感只会在很重要的人身上，是这样吗？」
我回了他一个大大的「呸」。
他乐不可支，把笔一扔，作业都不想抄了。
「心情好，明天想挨老师的骂，调节一下。」他如是说道。
19
最近几次模拟考，我离清华还有十几分，急得晚上都睡不好，白天脸色更差。
李语把我拖到操场上，拉着我一起跑步，我在后面像条狗一样气喘吁吁，他在前面气定神闲地调戏我。
「来啊，来抓我呀，抓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我觉得他是个变态，并不想追他，但他太欠揍了。
这天晚上，难得回宿舍睡了个好觉，舍友说我睡得死沉死沉的，像死了一样。
倒计时 10 天时，眼镜班长失踪了，班主任联系家长找了一天，就在快要崩溃的时候，发现他躲在学校后山哭。
被揪出来后，他那务农的父亲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用听不太懂的方言大骂。
眼镜班长低着头一言不发，鼻头眼眶通红，他长得很秀气，像个可怜的小姑娘，浑身颤抖着。
被众目睽睽堵在教室里扇巴掌，他难堪得想钻到地缝里。
我两步上前，激情输出：「你有什么目的？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打我们班长，谁指使你的？你的动机是什么？你有资格许可证吗？你取得有关部门许可了吗？」
班长的老父亲一阵蒙。
说完，我往地上一躺，尖叫、阴暗地爬行、扭动、蠕动、翻滚、分裂。
「欸嘿嘿嘿，我要学习，我要好好学习，abandon,abandon,放弃放弃。」
我扬起头来，「叔叔，你看到我脑子里的知识了吗！它不见了，不见了，让我看看是不是飞走了，没有知识的大脑就是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眼镜班长的爸爸惊恐地躲到儿子后面，「你介同学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一拳打爆地球，妈的，都去死吧！一拳打爆地球，妈的，都去死吧！我要学习去了。」
眼镜班长惊呆了。
同学们也惊呆了。
在很久很久以后，我的名字一直流传在金城一中的校史上。
那一天，老师们回忆起了被发疯的学生们支配的恐惧。
发疯这种事情，是会传染的。ӯƶ
尤其是在沉闷压抑到极致的现在。
李语一秒进入状态，他深情地看着我，「女人，我不准你说死这个字，如果一定要死，要带上我。」
「我们大家一起死吧，哈——哈——哈——」
婉拒了哈，我不想死。
紧接着，同学们也开始了鬼哭狼嚎。
「我是一条可爱的小狗狗，我要随地大小便喽！这儿滋一下，那儿滋一下……」
「你们都发疯，那我怎么办！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们以为我像你们一样聪明？我连茴字的四种写法都不知道，我从小就有自闭症焦虑症狂躁症抑郁症，你们歧视我对不对！这是政治正确吗？哇哇哇我要狂躁了，我要打人了，我要发疯了！」
「昨晚在做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我崩溃了 99 次，抠了 123 个头皮屑，撞了 456 次墙，舍友打呼声那么大，我要怎么解出这道题！你告诉我，我拿什么解出这道题？凭我上次智力检测 140 的智商吗？还是凭我 182，18 厘米，八块腹肌的身材？」
「好多人发疯，我偷偷吃口屎没人发现吧？」
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罢了，这不重要。
21
本已经做好了被请家长的准备，没想到同学们都在发疯，一时间我竟然不是那么突出。
很快，校长知道了这件事，他请了心理学医生来学校疏导情绪。
没想到医生刚来，就差点被气走。
他对校长说，学生不是机器，不是坏了就请他来修一下就好。
这所全国赫赫有名的高考加工厂中学，让他感到沉闷至极。
还有十天就高考了，医生按捺着性子开了一个讲座。
都是一些常规的话，听讲座的同学们有人用来补觉，有人还在学习。
我倒是听得很认真，他说了一句话，让我受益匪浅。
「有时候，父母长辈说的不一定是对的，人生的路只有自己能决定，要怎么走，用你的心去看。」
李语戳戳我，「你学废了吗？」
我双目放空，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22
高考三天，又逢雨季，最后一天出来后，爸妈来接我了。
第一句话就是，「今年清华有把握吗？」
我微笑点头，「有。」
他俩面上一喜，乐呵呵地拍着我的肩膀，「好！真不愧是我的好闺女。」
从高考结束到出成绩，有大概两周的时间。
我把爸妈哄得很高兴，他们大手一挥，给我发了很多零用钱。
而我用这些钱开了一家淘宝店，每天忙成一个陀螺，幸亏爸妈也忙，没有发现我的异样。
出成绩的前一天，一个电话打进了我家，对方自称是清华招生办。
爸妈的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不停地说着，「好！好好好！」
恨不得立刻把我打包送去清华。
挂了电话，我问他们，「如果今年我还没考上清华怎么办？」
妈妈喜笑颜开地拍拍我的后背，「这不是考上了吗！考不上就再去复读呗，多大点事儿。」
爸爸哼了一声，手指头戳到我的脑门上，「所以啊，你去年还是不够努力！这孩子啊，还是要靠逼，狠狠地逼她，她什么都能做到。」
我轻声说道，「爸妈，我想把户口转出去，跟着学校走，可以吗？」
爸妈犹豫了一会儿，「也行！等你收到录取通知书就去办吧！」
23
看着他们乐呵呵地和亲朋好友报喜，我躲进了房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很久没有这么踏踏实实地睡着了。
我很快进入了梦乡，再次睁开眼睛，是被李语的电话吵醒。
他问，「一个人吗？」
我嗯了一声。
「计划顺利吗？」
「顺利，谢谢你。」
没错，那个清华招生办的电话是假的，是李语找人假扮的。
我没有被提前通知，再过一个小时，我才会知道我的高考成绩。
我打开电脑，不知道第几次刷新着电脑屏幕，突然，成绩单映入眼帘。
664 分，去年我们省清华录取分数线是 677 分。
果然，没考上，但是分比去年高了三十多。
我看着这个数字，又哭又笑的。
接下来的几天，爸妈也从狂喜状态冷静了下来，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爸妈早出晚归，我着实过了一段好日子，手中攒了不少钱，现在被赶出家门也勉强能活下来。
计划实施到这一步，每一步都如同在钢丝上行走。
我 p 了一张高考成绩单，爸妈兴奋地要请班主任吃饭。
我绞尽脑汁才劝了回来。
「等收到录取通知书再说吧爸爸，现在不要太高调。」
我用一个一个谎言，把时间往后推。
我在网上买了清华的录取通知书给爸妈看，在忐忑中，我也收到了我填的一所南方 985 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偷梁换柱地把户口迁到了学校。
一切尘埃落定。
我把录取通知书藏在了李语的家里，这回我妈绝对找不到，只要她打不死我，这个大学我是必须去上的。
24
回家后，爸妈复印了好多张清华的录取通知书，捧在手里。
「妈，你们复印这个干什么？」
爸妈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背都佝偻了起来。
「走吧，跟我们去看看你哥哥。」
哥哥？什么哥哥？我不是独生子女吗？
我们来到一个墓园。
爸爸蹲在一个墓碑旁，把复印件烧了。
墓碑上，一个看着三四岁的小男孩笑得很灿烂。
碑上刻着他的名字：郝宁。
爸妈泣不成声。
妈妈小心地擦着墓碑，「宁宁，你妹妹考上清华了，她替你完成心愿了。」
「宁宁，妈妈好想你，你从小就聪明，三岁的时候就仰着头对妈妈说，要上清华。
「那么多年，我都记着你的愿望哩，如果你还活着，我们家一定有两个清华大学的学生呢。
「宁宁，你为什么不带妈妈一起走啊？」
我如坠冰窟。
怎么离开墓园的，我已经忘了。
25
我有一个哥哥，叫郝宁，三岁的时候出意外死了。
出事前一天，妈妈拿着相机拍他，一边拍一边问，「宁宁以后要考什么大学啊？」
三岁的哥哥奶声奶气地抬头道，「我要考清华！」
一群大人笑开了花。
哥哥去世后，爸妈就不正常了，他们又生了我，为的是完成哥哥的愿望。
我啊，就是为了完成愿望而生的工具人。
如果真的有灵魂，那么在我来到这个家之前，一定会转头就跑的。
我没有那个能力，我考不上清华，换一个聪明的孩子来实现他们的愿望吧。
26
把我挖起来的是李语，他敲响了我家的门，我透过猫眼看他，他怒气冲冲。
「你怎么来了？」我给他打开门。
「你还好意思问，手机呢？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
他很高，大概有 185 的样子，逼近我的时候着实有些可怕。
「一言不合玩失踪？可以啊你。」他一只手撑在墙壁上，俯视我说道，「怎么，用完我就抛弃了？」
我本就情绪低落，被他一吓，直接掉起了眼泪。
他放缓了语气，「你别哭啊，对不起，是我太凶了。」
我狠狠地摇摇头，然后抱住他，眼泪鼻涕往他衣服上蹭。
我们可是好同桌，蹭一蹭不过分吧，为伟大的同学情谊干杯。
难过的时候，未必需要什么言语安慰，只要有一个人陪着自己，心里就好受多了。
在我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李语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我很过分吧？我是全家的希望，可我连个清华都考不上，我太没用了。」
我对不起我死去的哥哥。
没想到李语看着更生气了，他一向是个好脾气，对谁都客客气气冷冷淡淡的。
今天已经是他发第二次火了。
「过分的是你父母！简直可笑！不过一个三岁稚童的随口一说，他们竟然逼迫你用半辈子去完成，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父母！」他忍了忍，还是把一些过分的话咽了回去。
「我哥哥去世了……他肯定也想看我上清华。」
死者为大，一想到我本可以有一个哥哥，一想到哥哥三岁就去世了，我心里就被愧疚折磨。
「三岁小孩说的话能当真？我三岁的时候还想当公主呢，你看我像公主吗？」他哼了一声。
「郝学习，你很好，你非常好，如果你过得不快乐，一定是因为你道德水准太高了，而别人在道德绑架你。
「你的哥哥不是你的责任，如果你父母真的怜惜他，为什么不自己去考清华？」
27
我报的大学开学早，我瞒着父母说要出去旅游，顺便把入学手续给办了。
学校是李语推荐的，他自己上了军校，给我推荐的都是军校旁的高校。
事到如今，我要是再不知道李语对我什么心思，我就真是傻瓜蛋了。
他一定是想继续和我做好朋友！向我学习发疯文学。
世上那么多人，发疯的能有多少？若能得一人相伴，该是幸事。
李语神色复杂地盯着我。
「让我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缺了一根筋？」他过来扒拉我的头。
我往后躲，然后撞到他的手掌，退无可退。
「你……你你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对啊，我喜欢你，我暗恋你很久了，你才知道？」
不能吧，他身材好长得帅，而我长得只能算是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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