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运行不畅的大脑被劈得彻底宕机。
“所以……”凌钺的手掌从我的后脑勺缓缓前移，一寸寸地抚过我的脸。他的笑容很蛊，被刻意压低过后的音色性感磁沉：“你在想什么？”
他重复着之前的问题，然而脸上胸有成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他一点也没有要知道我答案的意思。
因为他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此刻，挣扎、编造谎话于我来说没有意义。
我定了定神，皱着眉头扯下他的手，将他推开了些。
“现在在公司，我是你领导。你要再这么没分寸、公私不分——”我顿了顿，硬气地说出威胁的话：“就收拾东西卷铺盖走人！”
我以为他会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地退到上司与下属应有的安全距离，却没想到他只是直起了身，换了个姿势倚靠在办公桌的边缘。
“你舍不得开除我。”凌钺依然在笑，得意的小表情格外刺眼。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被他激得口不择言，“你现在还在实习期，我辞退你，甚至都不用赔偿！”
“是不用赔偿。”凌钺点头，斜着眼挑衅地睨我，“就是……万一C市的项目再出问题，你找不到救场的人。”
即使知道这会儿认怂以后会一直被他拿捏，我也还是选择了沉默。
凌钺识趣地没有继续火上浇油。
他“体贴”地把奶茶送到我嘴边，好像无事发生一般亲昵地询问：“晚上想吃什么？食堂？外卖？还是出去吃？”
我毫不客气地猛吸一口奶茶，浓稠的芋泥混杂着脆弹的啵啵，与打成碎冰的牛奶一起，瞬间充满了我的口腔——也让我的心情瞬间转晴。
“来都来了，去食堂蹭顿饭再走吧。”我说。
AT每个月都有餐补，直接发放到饭卡里。我们部门出差是常事，饭卡里的钱几乎人人都用不完，因此逮着机会，必须得薅公司的羊毛。
“好。”凌钺欣然应允，“那你下去吃饭的时候叫我，我和你一起。”
110 胃口全无
周末的公司食堂和办公区一样空。
即使是最热门的粤式蒸点档口，这会儿也只三三两两地排着几个人。
凌钺去了另一头买麻辣烫。我拿了几笼点心，先找了个空位坐下。
在我的旁边，大概是某个部门集体过来加班，浩浩荡荡的人马，足足霸占了四五张桌子。
离我最近的那张桌子上坐了个小领导，同桌的下属们不是帮着端餐盘，就是拿餐具倒水，鞍前马后服侍得格外周到。
看得我不免有些眼红：怎么我的那些个小弟都没这么贴心？
好不容易隔壁桌的人都坐定，其中一个戴黑框眼镜、坐领导对面的哥们儿开了口：“Terry哥，咱们组近期还招人吗？我有个朋友想跳槽，让我给内推下。”
领导——也就是黑框眼镜口中的“Terry哥”点了下头，“Sandy马上放产假，我打算招个人干她的活。”
“那正好！”黑框眼镜一下乐了，“我一会儿把我朋友简历发你邮箱。”
“嗯。”Terry哥没有拒绝，又顺便问了一嘴：“你朋友原来在哪儿工作的？能力怎么样？”
“他原来在J省的大数据局当科长，最近家里出了点事，就辞职了，想出来闯一闯。”黑框眼镜说。
“J省”、“大数据局”、“科长”，这几个关键词蓦地飘进了我的耳朵。
原本我只是不走心地随便听听墙角，却没想到会这么凑巧地吃到疑似赵嘉奇的“大瓜”。
我立刻集中了注意力。
Terry哥似乎对这位“J省大数据局科长”的履历不太满意：“科长啊……他们公务员的这种小领导，会亲自敲代码吗？”
黑框眼镜不确定：“也敲的吧……我再问问。”
我的内心在疯狂叫嚣：不敲！不敲啊！真的不敲啊！
他们只会对我们颐指气使，敲个屁的代码啊！
“你问清楚。”Terry哥倒没把话说死，“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内容，对代码能力要求比较高。哦对了，他结婚了吗？有孩子吗？家人能接受他高强度的加班吗？”
黑框眼镜发出迟疑的“呃”声，脸上露出为难的笑。
“实不相瞒，Terry哥，我这朋友就是因为跟对象分手了，才离开老家上Z市来的。他一个人在Z市，加班的话，不存在家里人能不能接受。”
“那挺好的。”Terry哥终于有了点积极的反应，“那你把他简历发我，我看了给你答复。”
“好嘞！谢谢Terry哥！”黑框眼镜立即喜笑颜开，饭都顾不上吃，掏出手机来“啪啪”一通按：“我跟我朋友说一声，再问下他代码能力怎么样。”
赵嘉奇的代码能力……我并不担心。
因为多半达不到岗位的要求——前提是他这几年没有偷摸着学习精进。
从我和他在工作上的接触里，我着实没看出来他比起大学毕业时有什么不同。
但我还是忍不住的焦躁起来。
我以为赵嘉奇今天出现在Z市单纯是为了找我，在我这里碰了钉子就会回去C市。可现在看来，他已经辞了大数据局的工作，打算在Z市重新开始——甚至把目标瞄准了AT。
一想到以后有可能会时常与他碰面，我放下手中的筷子，顿时胃口全无。
111 住我那儿去
凌钺过来的时候，隔壁桌关于赵嘉奇的对话已经停了。
他瞥一眼我面前没有动过的点心，挑着眉不解地问：“不饿？”
“哦。”我回过神来，勉强牵了牵嘴角，“是不太饿。”
凌钺坐到我对面，把自己的麻辣烫推给我：“尝一下？”
现煮的麻辣烫，奶白色的大骨汤表面零星地漂着几点辣油，浓浓的香味伴随着不断冒出的热气扑面而来。
确实比清淡的粤式蒸点要更刺激唾液腺。
我没忍住，咽下一口口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隔壁的黑框眼镜又开口了：“Terry哥，我朋友说他代码能力还行，但我也不知道他这个‘还行’到底是有多行。”
“没关系，有机考。”Terry哥说，“能过就面试，过不了直接刷。”
“行。”黑框眼镜捧着手机，大概是在给赵嘉奇发信息。
我往那边多看了两眼，刚刚被麻辣烫激起的食欲又立刻退了下去。
或许是我的心不在焉过于明显，凌钺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压低了音量问我：“认识？”
我回过神，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后，摇了两下头：“不认识。”
凌钺的眼神倏地凌厉了些：“那你是……还想找机会把我送走？”
“啊？”我一愣，想到黑框眼镜与Terry哥的聊天内容——“代码能力”、“机考”、“面试”，再联系起我前不久刚劝过他转去开发岗，他有这样的误会，也谈不上奇怪。
“虽然我的确更希望你能去开发岗实现自己的价值——”我看着凌钺的眼睛，笑着叹了口气，故意用他堵我的话来揶揄他：“但我不是舍不得你嘛？你要是走了，万一C市的项目再出问题，我找谁救场？”
凌钺也跟着笑了。
不是那种阴阳怪气的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
“知道就好。”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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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那一大群人急着回去加班，很快就吃完了走人。
我和凌钺在食堂里多坐了会儿。直到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负责打扫的阿姨频频向我们投来无声催促的目光，我才收起手机，示意凌钺：“走吧。”
已经过了晚上8点。
AT大楼亮着灯的楼层越来越少。
我不想再回楼上去，但也不想回家。
可惜唯一能够收留我的姜倩在G市，这么晚了，我千里迢迢赶过去投奔也不现实。
思前想后，我做出决定：“你自己回去吧。”我对凌钺说，“我忘记交燃气费了，家里没热水洗澡，今晚就在这附近找个酒店将就下。”
凌钺却没动。
他盯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仿佛能够透过表象，看清我真实的内心。
“究竟是没热水，还是你害怕撞见赵嘉奇，所以不敢回家？”
他的一记直球打得我脑子蒙了半天，耳边一直萦绕着“嗡嗡”的声响，一张老脸也因为谎言被人拆穿而烧得通红。
“那要不然这样吧。”凌钺握住我的手，一阵热意透过他的掌心传来，温暖了我发凉的五指，“今天晚上，你住我那儿去。”
112 人在屋檐下
凌钺新租的房子与我的是相同的户型，只是我因为工作需要，把偏小的次卧改造成了书房，他却仍维持着原样，保留了次卧住客的功能。
“你睡我的房间。”凌钺推开主卧的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黑灰色调——黑色的窗帘、黑色的床品、黑色的床头柜，以及黑灰相间的衣柜。
即便头顶造型别致的艺术吊灯洒下暖黄色的光，也无法完全消除环境空间内令人压抑的阴冷。
——以及充满了凌钺个人风格的、成年男人的气息。
“我还是睡次卧吧。”我只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便生了退却之心。
“怎么？”凌钺挑眉，双臂环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避嫌？”
“不是。”我避开他的视线，底气有些不足：“你的房间太黑了，我怕晚上做噩梦。”
凌钺愣了一下。
像是相信了我的说辞，他抿了一下唇，略显迟疑地说：“次卧倒不是不能睡……就是有点简陋，我怕你嫌弃。”
“没关系。”我摆手，坚定表示：“我不嫌弃。”
——但我这话还是说早了。
与明显重新设计装修过的主卧不同，次卧一水的“宜家风”成品家具，稍微显得有那么一点儿廉价。
而其中最令人无语的，就是那张才1米2宽的单人小床。
——我都怕自己晚上一个翻身，不小心从床上掉下去。
“我可以反悔吗？”我扭过头，试探地问凌钺。
凌钺一脸早就料到了的表情，无声地冲着对面的主卧做了个“请”的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