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里长跟他家是亲戚,一日二人坐在一起喝酒时,张员外郎想说自家孩子正缺个西席,想让里长介绍个好的。
谁知里长喝高了,合掌一拍,说:「还找什么,自家门口就有个最好的!」
隔日,就将人带了来。
据说,起先张员外郎还半信半疑,觉得自己酒后被里长给诓了,遂站在墙根下不愿意进来。
正好那时我正在教孩子们《论语》。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谁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葛屠夫家的小胖墩举起了手。
我点他:「书念,你说。」
他站起来两手放在身侧,端端正正道:「先生昨天说了,这句话的意思是,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实事求是,这才是聪明。」
我笑了笑回答他:「书念说得很对,不过今日先生还要再延展一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固然好,但却不能就此驻足不前,若明知道自己知识浅薄,却不潜心求知,反而安逸懒惰,那也不是聪明人的行为,知识永无止境,需要自己主动探求。不只书念,大家都明白了吗?」
学堂里顿时整整齐齐一片回道:「学生明白了,谢先生教导。」
我看着这整齐统一的画风,想到彼时还在田间野畔打架撒泼的孩子们,有一日竟变成如今的端正模样,心里正自欣慰,就见里长带着一位笑意盎然的老伯走了进来。
那位老伯就是张员外郎。
里长问道:「咦,葛小胖怎么改名字了?」
葛书念本名葛小胖,是他爹给他起的。可自从小胖知道了清宁名字的来由后,回去就央着他爹要改名字。
后来葛屠夫带着他找上门来,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来意,一张大手摸着脑门颇为不好意思。
我想了想,给小胖改名葛书念。
寓意希望他可以敏而好学,博通古今,若有朝一日一飞冲天,亦不忘父母教养之恩。
葛屠夫满意极了,隔天又是送肉又是送酒,不消细说。
如今里长问起来,我将其中缘由讲了,二人便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翌日,私塾里又多了两名学生,正是张员外郎家的小儿子和小女儿。
不仅如此,张员外郎还将他附近邻舍都介绍了来。
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逐渐,坊间开始传言,柳叶村有一家三山私塾,那里有三山先生,学识过人,智慧通达,凡是送到她那里读书的孩子,不拘山野的,大家的,没有学不好的。
「三山」,是我给自己取的号。
期间,来私塾的求学的人越来越多,连城里官员家的孩子都有送来的。
如此,私塾的名头打响了,原来的学堂便不够用了。
如今钱是不缺了,我便专门请人开辟了院子,重新搭了篷,与原来的学堂相连,暂且当作学院用着,又专门请了一个厨娘,一个洒扫,负责私塾的杂务。
6
转眼,半年就这样过去。
一日,学堂放假,一位锦衣男子找上了门。
他五官俊逸,如三山五岳般深刻卓然,是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的长相。
但他眉宇间却带着一股隐藏不了的凛然之意。
当下我便猜出,此子出身不凡,且来者不善。
果然,他道明来意后,我便不是很高兴。
他说他家有几个小女孩,平日里最是喜欢读书,偶然听闻柳叶村里有个三山先生,学识深厚,在城里都是出了名的,就想请回府为西席,专门教导她们。
他开出的束脩丰厚异常,一月就可抵三山私塾一年的收益。
可我还是不愿意。
一是我不能单单为了利益,就放弃私塾里的这么多学生。
二是如今我在柳叶村已经站稳了脚跟,后面还有一堆抱负等待着我去实现,若是去了府里当西席,与我的计划确然相悖。
三是我在这里自由自在,若去了世家府邸,那便是一步一个规矩,没意思得很,且那样的人家,跟端和公主和裴宜之说不定有联系,我实在不想牵扯。
是以,我婉拒了他。
但他似乎是没想到,重金之下,我竟会拒绝,当下便略带诧异地盯着我,半晌恍然一笑道:「是我小看了先生。」
他这一笑,倒像是卸下了心房,言语间都客气了几分,解释道:「其实是家中小儿听闻了先生的美名,缠着我这个做叔叔的,定要亲自来一趟柳叶村,将先生请回去奉为西席,如此一遭,我这个做叔叔的没完成任务,回家定要被闹的。」
后来,我又看见了他几次。
几次他都站在书院外的垂柳树下,双手环胸,闭眼靠着树干,好像在听学堂里的朗诵声。
次数多了,我便请他进来喝了几杯茶。
他言不由心地说:「茶水清亮,回味悠长。」
我拆穿他:「乡野粗茶,是苦味浓长才对吧。」
他一双桃花眼神采奕奕地盯着我数息,忽然大笑了起来,指着我叹道:「你呀、你呀!」
彼时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没有主动提及过。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
不想只是几杯苦茶,我与他二人竟处成了多年老友一般。
彼时我心想,这样也好,不论身份,多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也不错。
却没想到,表象终有戳破的一天。
我也不得不再次向命运低头。
城里有一个勤学私塾,是一个郭姓老举人办的,距今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在城中颇为有名。
后来老举人去了,他的儿子郭怀旧子承父业,接管了私塾,但不知因何缘由,这几年名气大不如前,生源流失严重。
碰巧,这时三山私塾逐渐有了名气,有一些从勤学私塾出来的学生,便转而进了三山私塾读书。
郭怀旧听说了这件事,找上了门来。
他见我是个女先生,还带着清宁,当即面露不屑。
7
「你一个女子怕是连自己的姓名都写不整齐吧,开个私塾岂不是误人子弟?正好爷还缺一房姨娘,依爷的意思,你来做爷的八姨娘,给爷暖床不是更好?!」ŷʐ
他身边的小厮听罢,连忙附和道:「嘿嘿嘿,爷说得对,小娘子,你来当我们郭大爷的八姨娘,以后这三山私塾就让我们爷来帮你管吧!」
说罢,主仆二人似乎同时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一阵淫笑。
那时,私塾尚未下学,学生们都还在学堂里未走。
我气得咬紧了牙根,心里正思忖着怎么处理这件事,就听身后一阵怒吼声传来。
待我转身一看,只见清宁和书念一人手持一根大棒为首,身后跟着一群学生。
他们有拿烧火棍的,有手持火钳的,有拿黄瓜的,还有捧着大白菜的,气势汹涌地朝那主仆二人冲去。
「不许欺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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