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过门槛,对伺候在一旁的喜娘开口:“你们都出去。”
等那些人鱼贯而出,他才拿起用来挑盖头的玉如意,却迟迟未动。
他看着坐在床边的盖着红盖头的身影,整个人微微发颤,掌心也不自觉的伸出汗渍。
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他怕看到谢央澜那双黑沉沉的眼,怕看到谢央澜眼中深切的厌恶。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慎徽才挪动脚步,走到了谢央澜跟前。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挑起了盖头。
谢央澜那双如夜空寒星的眼,骤然映入眼帘。
两人对视间,顾慎徽心脏猛地一震。
前世,她是这样看自己的吗?是这样复杂冷淡的眼神吗?
顾慎徽一时间竟有些记不清。
前世的新婚夜,他喝的酩酊大醉,回来走过场似的喝了合卺酒便离开了,留谢央澜一人独守空房。
他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谢央澜清清淡淡的嗓音:“王爷,看够了吗?”
顾慎徽猛地回过神来,心里对自己的失神有些暗恼。
他却没看见,谢央澜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哀。
顾慎徽放下手来,尽量放缓声音:“抱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谢央澜收回目光,说出的话却惊人:“我知道,王爷是在遗憾,为何看到的不是心中所念之人。”
顾慎徽猛地一噎。
他这才意识到,这一世,他们的开始不是那么好。
毕竟,他为林雪舞做过的事人尽皆知,而谢央澜也被他狠狠伤过一次了。
顾慎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谢央澜却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
“王爷,我有一事相求。”
顾慎徽下意识回道:“你说。”
谢央澜似乎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才轻声开口:“我祖父逼婚,原是逼不得已,若不如此做,我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求王爷不要怪罪,今夜之后,你我可各不相干。”
顾慎徽猛然抬头看向她,却从她那双清冷的眼里看不见任何爱意。
他心里一痛,是他做错了,如今这般,是他最有应得。
好半天,他才艰涩开口:“我答应你,绝不会对谢老丞相怀有怨恨。”
谢央澜似是松了口气,她坐下,朝他举杯:“那便喝合卺酒吧,喝了之后,王爷自可离开。”
顾慎徽慢慢走过去,与她手臂缠绕,喝下了酒。
放下酒杯,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我为何要走?”
这下,愣神的人成了谢央澜。
顾慎徽脸上罕见的笑意,让她觉得有些不自然。
看见她这幅样子,顾慎徽心里微刺,他的温和,从未给过眼前之人。
想到此处,顾慎徽也没了逗她的心思,道:“今夜是新婚夜,我若不在此处过夜,若是被你祖父和我父皇知晓,又该有一场风波。”
谢央澜这才恍然,看着他清明的眼眸,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半晌,她才开口:“既如此,那便早些洗漱了安歇吧。”
话一出口,顾慎徽便见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似乎觉得这话有歧义一般。
他心尖仿佛被一支最柔软的羊毛笔轻轻扫过,一股电流瞬间窜进四肢百骸。
顾慎徽握拳捂唇,轻咳一声:“好,那我去偏房。”
说着,他便站起身朝外走去。
在他身后,谢央澜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莫名。
出了门,顾慎徽便看到守在台阶下的下人,他想了想,吩咐道:“让厨房做一些好克化的糕点来。”
他是在前厅被宾客灌了不少酒,也吃了点东西,但想必谢央澜是什么都没吃的。
顾慎徽想到不过几年,一个好端端的人便成了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顿时产生了一种紧迫感。
他得让谢央澜好好活着。
顾慎徽洗漱后,便回了房。
他身穿雪白中衣,推开门,正好看见谢央澜对着桌上的糕点在发呆,听到声音,顿时抬头看了过来。
屋内被红烛照的亮堂,顾慎徽看着她鲜活的模样,鼻尖竟有一瞬的涩然。
自己是多愚蠢,才觉得不爱谢央澜,从他懂事起,就知道她会是自己的妻,他总觉得林雪舞才是那个对的人,可成亲四年,他从未有过一刻,想要放开谢央澜。
这不是爱,什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