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全家死的干干净净,清风寨被官府剿灭,余孽四散。
官府得了陆家积年的钱粮,千倾的田地,还得了朝廷的嘉奖。
这事情,如果说一点古怪都没有,那绝对说不过去。
看来,她做得梦也不真的是梦。
可能在箭羽飞来的那一刻,她就魂穿了吧!
也许,穿得更早,在那少年弯弓射箭之前,她就从一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穿成了陆家,这个被人娇宠长大的陆飖歌身上。
“你家的田地大部分都被官府没收了,你爹没亲兄弟,还有些祭田归还了陆家族里,被陆家族人给分了。听……”陆全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说的:“听说新任的族长一家就得了五十多亩上好的水田,还有其他族老……”
后面的话,陆全不好再说,小四还小,他不敢以自己的判断去误导一个还没成人的孩童。
“按道理,你该回族里,或者就去找你舅母……可……可……”
说到这里,陆全结巴起来。
他想说,你不能回去,你爹的罪名是通匪,你回去必定受牵连。
族人虽然得了你家留下的田地,可他们也未必能善待你。
还有你舅舅表哥都因为你爹娘而死,你舅母那里未必能容你。
可自己家这么穷,他就算想养着陆飖歌,也怕自己能力有限,养不活这个娇娇滴滴的小姑娘。
陆飖歌看着面前窘迫的汉子,他又急又慌,想说什么,却囫囵着说不出口。
这人,受过陆家的恩惠,对她还算不错。
只是他到底愿不愿意收留自己,陆飖歌也没把握。
陆飖歌在心里反复掂量,她不是真正的孩子,所以她知道面前黑瘦汉子的未尽之意。
不管是陆氏族里,还是宋家舅母那里,她都不适合去。
可她一个孩子,无人照应,在这乱世怕是死得更快。
陆飖歌试探地问道:“那我姨母呢?”
她恍惚记得小姑娘是有一个嫁给亭长的姨母,很是宠爱她,
就见陆全脸色一变,慌乱地摆手:“你姨母那里更不行,她还在牢里,说是要到端午才能放出来。”
“牢里?”
陆飖歌只觉得荒唐可笑,她这个命,可真有些克亲!
前世被父母抛弃,福利院长大。
穿了就穿了吧,爹娘哥哥死了,舅舅表哥死了,唯一的姨母还在牢里。
“我姨母怎么会在牢里?”陆飖歌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难道也是因为我爹……”
通匪?
她记得那个大胡子说的一句,我是你宋家大伯伯,和你大姨丈是结拜兄弟。
能和土匪结拜,这不是通匪是什么。
“不,不是你爹。都是你那混蛋姨丈,陈石磙他心软放了劳役逃跑不说,自己还跟着跑了,害得你姨母替他坐牢,如果不是你爹使钱……听说原本端午就要放出来的,现在你爹出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陆全还想再说,见面前的孩童神情异样,又讪讪地住嘴。
他真是傻了,和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陆飖歌垂下眼帘,没有继续追问,以后总会知道的,现在她的头有点疼,心里有点乱。
这开局,实在是不太理想。
“这,这……这个给你。”
陆飖歌沉思的时刻,陆全在屋角翻找,很快捧了个破旧的包裹出来,打断了陆飖歌的思绪。
“这是送你来的那位小公子留下来的。说他拿了你的璎珞,算作救你一命的报酬,另给你些银两治病。”
还有话不太吉利陆全没好再说,那位小公子还说,如若小姑娘死了,这银钱你家就留着,给她买个薄棺埋了,也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陆全将包裹小心放在桌子上,往陆飖歌面前推了推:“你,你收着吧。”
小公子的话让他觉得这银子烫手,现在,他将银子递到了陆飖歌的面前,陆全一颗动荡不安的心也总算安稳了下来。
包裹打开,四十个精致的小银锭子,五两一个,整整二两百两。
陆飖歌拿起一枚银锭子,细看。
在银锭子的底部,刻着个撰写的周。
周?
周朝还是周姓?
陆飖歌放下手中的银子,看向面前一脸风霜憨厚的汉子,再看看这低矮憋狭的窝棚,良久才出声:“这银子你们留着,我不能要。”
不是不要,是不能要。
稚子抱金过市,不是福,是祸。
陆全脸涨得通红:“这是那位公子留着给你的药钱。”
其实,这几日,陆飖歌吃的药都是他家里的钱。家里好不容易攒的几个钱,已经花的干干净净。
“我病好了。”
“大夫说了,你的伤口可不浅,就算好了也得注意调养。还有这热会反复的,还得吃几天药才能好。”
陆飖歌沉默着没有说话,她很想拿着这两百两找个安静的地方度日。
可她也知道,凭她现在的年纪和身份,只能找户人家依靠,才是上策。
陆全等了半日也不见陆飖歌说话,有些坐卧难安。一双手在衣襟边搓了又搓,才喃喃道:“孩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在家里住下。我……我陆全发誓,有一口吃的,我儿女不吃,我也先给你吃。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的……”
七尺高的汉子脸涨成紫色,后面的话实在没脸说不下去了。
他想说绝对不会委屈你,可家里这么穷,养活自己一家六口都难,姐儿在他家怎么能不委屈?
陆飖歌强撑起绵软的身子,笑着看向陆全:“爹,我不是你家小四吗?”
被陆飖歌一声爹叫的,陆全浑身一麻,整个人都傻楞在当场。
陆飖歌看了一眼矮桌上的银子:“这银子我回头让娘收着,爹要用就问娘拿。”
“哎,好,好……”
陆全高兴的已经不知道陆飖歌说的是什么了,他猛地起身就要往外面冲,想和媳妇分享这个好消息。
走到门口,陆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涨红着脸扭头叮嘱飖歌:“你,可别出去啊,外面临着河水汽大,风也大,等你身子好了再出去。”
见陆飖歌点了头,他才放心地出了船舱,声音洪亮地冲着媳妇喊道:“小青他娘,小四饿了,你药熬好了没有。”
“马上好,马上好……”
邱氏答应着,起身凑到陆全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说好了?”
“嗯。”
陆全轻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船舱,才继续叮嘱道:“等会你就别忙活了,多陪陪孩子,这孩子……这孩子也不易……”
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哽咽。
陆大善庄主一家多好的人啊,现在只留下个姑娘。
姑娘就姑娘,总比全家都没了强。
“哎……我知道,我知道,我熬好了粥就进去。”
邱氏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去看药锅,忍不住背着身子抹了一把泪。
这孩子,这孩子……
以后,就是她家的了小四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