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危大步走过来,命令道。
「热。」
我抬起头,仰视他。
「热也给我穿上。」
他抓起我外套,粗糙的指腹轻擦我裸露的肩膀。
冰冷的触感,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你别碰瓷啊。」
瞅见我的反应,李危高举双手自证清白。
我盯着他看,他也眼灼灼地盯着我。
最后揉着眉心往沙发一躺,不管我了。
「哥~」
「闭嘴!」
啪的一声,明亮的灯光瞬时熄灭。
我怕黑,以前我不听话做错事,爸爸就把我关在储藏地瓜的地窖里。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小动物在我身边啾啾唧唧地盘旋。?|
那种感觉宛若被冰冷湿滑的毒蛇给缠上,冷汗流了一地。
我从床上跳进来,飞快地朝救命稻草扑去。
李危被我扑了一个满怀,闷哼了一声。
语气暴戾。
「你给我起来!」
「我怕黑。」
我呜呜了几声。
越发用力抱紧他,声音都在颤抖。
「我真是服了你。」
李危的身体硬得像块铁,摸索着把灯打开。
瓦亮的光线倾泻下来,照亮眼前的一切。
他浓黑的眉毛拧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说:
「可以放开我了吗?」
我眼睫上还沾有泪珠,颤颤巍巍地从他身上爬了下去。
缩在沙发一隅,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这一弄,谁都没有睡意。
偶尔,我会抬起头偷瞄李危的反应。
他的两条大长腿支在地面上,指尖夹了一根烟。
烟雾袅袅,漫长阒寂里,他开口:
「你必须去上学。」
我的头深深埋入臂弯,脸色难堪到要滴血:
「我没钱。」
「你没钱,我有啊。」
李危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打开门通风。
「啊?」
我怔忡地抬起头。
高大挺拔的男人也在看着我。
「就你这性别意识,不读书不行。」
他语气里满是嫌弃,却微微俯下身,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触碰到我,一双眼睛又黑又沉。
我从来没有跟陌生男子靠那么近过,呼吸顿时刹住。
他轻哼一声,碰了碰我额头前凌乱的小碎发。
「刚才不是喊我老公?」
李危促狭地眯起了双眼,麦色的赤臂就抵在我身侧。
「怎么,现在一靠近你,就哑巴啦。」
我咽了咽口水,羞赧得不知所以。
他玩味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以后我养你,赚钱供你上学,嗯?」
9
听说要送我去读高中,养父母跑过来劝李危:
「你不要瞎折腾,就算成绩还没出来,我们都知道姚芯肯定没考上。」
「为什么觉得她考不上?」
李危蹲在院子里,给一辆皮卡换磨损的零件,头都没抬一下。
养父母一噎。
因为要不是迫于九年制义务教育,他们连学堂都不会让我进。
每次放学回家,无论养母手里在干什么,见到我就立马撂单子当甩手掌柜,恨不得把我在学校的清闲时间一晚上给找补回来。
所以在家里,他们几乎没看见过我学习。
「人卖给你是当老婆用的,不是当女儿宠的。」
养父率先反应过来。
「再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还不如一个肚子顶用。」
「你孤寡一个人,趁她年轻能生......」
......
他们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完全不避讳就在水池边洗衣服的我。
「邦啷」一声巨响。
老虎钳被重重丢掷在水泥板上,险些砸到养父的脚。
「关你们屁事。」
李危站起身,拍拍手,白色 T 恤上沾满了黑色油漆。
「是不是她不听话?」
养父察觉不到李危的怒气,亲昵地凑过去,掩着嘴角小声建议:
「你打她一顿,或者直接把她绑在床上,就老实了。」
养母偷偷瞥了我一眼,跟着附和:
「我是女人我有经验,只要你把那婆娘给睡一觉,她以后保准死心塌地地跟你,哪怕想逃走,也会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本事。」
我竖起耳朵听,李危已经走过来了,他拔掉套在水龙头上的塑胶水管。
指腹往口子上一摁。
嗞嗞啦啦的水声,顷刻间浇洒在养父母脸上、身上。
他们用双手挡住迎面射过来的冷水,鬼哭狼嚎质问李危发什么神经。
「清洗东西啊,我院子真脏。」
李危啧啧两声,水管头对准了养父母。
养父母被气跑了,骂骂咧咧说李危不知好歹。
「以前他们就是这样对你的。」
手上的水管被他随手扔在一边,我跑过去要去捡,却被他擒住了手腕。
10
他垂眸,观察我的手。
那是一双和同龄女孩细嫩洁白的柔荑截然不同的手。
因为常年干活,红肿粗糙破皮。
他皱了皱眉,脾气上来。
「说话!」
「是,是的。」
我声音低颤,有些自卑地缩回手。
「你别看了,衣服还没洗完呢。」
「几件破衣服扔了就是。」
李危强势地把我拉离水池,摁坐在沙发上,厉声警告我别去洗衣服。
自个却低着头,在手机上一顿猛操作。
不到两小时,一台崭新的智能洗衣机被工人麻溜地搬进卫生间。
我蹲在那里,咬着手指头研究。
他从卧室里抱了一大沓脏衣服过来,正要全部往里丢时。
我瞥见藏在清一色衣服堆里的贴身衣物,想都没想,就伸手抽了出来。
在他面前扬了扬。
「贴身衣物要分开洗的。」
李危佯装镇定,面不改色地拿了过去。
「没那么讲究。」
我不依不饶地从洗衣机里把布料找出来,往外头走去。
「我可以帮你洗。」
他彻底不淡定了,咆哮一声冲过来,把那布料抢过去藏在身后。
硬朗的脸颊爬上可疑的红晕。
「我洗,我自己亲自手洗还不成吗?」
我想起什么,屁颠颠跑到客厅,东张西望找东西。
「找什么?」
他的语气说不上好。
「你的臭袜子啊。」
我弯腰捏起他大到离谱的黑色袜子。
「臭袜子也不能丢洗衣机,太脏了。」
「知道,我自己手搓。」
他走过来,抢走我手中的袜子。
「啰里吧嗦,把你惯的。」
11
我那个没血缘关系的哥哥姚军结婚的时候,我也去了。
被李危拉去的,还特意叫我带上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李危把薄薄的红包交到收份子钱的养母手里,养母捏了捏。
「怎么这么少?」
自从李危以十万块钱把我买过去之后,养父母一直把李危当容易讹诈的傻子。
李危和我家根本没什么关系,只是住得比较近的邻居,邀请他来也不过是为了他口袋里的钱。
「少吗?」
李危笑意不达眼底。
红包里其实有两百块,无亲无故的宾客一般都是这个价位。
但在养父母看来他起码也得一千块起步吧。
「嫌少我就不进去了。」
说着,李危作势伸手,要把红包给拿回来。
到手的钱哪能飞啊,养母眼疾手快把红包塞进裤兜里,毕恭毕敬地请李危进去。
「嘿嘿,来者是客,请进。」
我跟在他后面,却被养母拦住,横眉竖目。
「你的呢?」
我从兜里掏出两个钢镚交到她手里,养母气得半死。
「我们家不要你了,吃席必须包红包。」
「哦。」
我转身要走,却被李危喊住。
「我叫她这样做的,你有意见?」
对于李危,养父母有种惧怕,可能是担心李危退货吧。
养母嘴角抽了抽,不情不愿地推了我一把。
「去去去,真是闹心。」
酒足饭饱,眼前这一桌都是左邻右舍的好邻。
有人喝了点酒,笑眯眯地对我说:
「小妹妹,好有福气哦,要去读高中喽。」
养母抱臂哼笑:
「就她,能考上中专就不错了。」
「刚把她抱过来那会,已经四岁了,连话都说不利索,读了小学,别人都学会加减乘除了,她连一数到一百都不会。」
养父喝着小酒,还不忘贬损我:
「我看姚芯挺聪明的,我反正是看好她。」
说话的是,粮油杂货铺的阿叔。
前些年,他店里的员工偷钱做假账,还是被我发现追回了阿叔的一大笔损失。
「你们外人懂什么,她要是聪明有福气,亲生父母会抛弃她吗?」
养母甩了脸色,往嘴里塞了一块油腻腻的红烧肉,吃得嘴角都是肉末残渣。
「你就是嫉妒。」
旁人哈哈大笑。
「要是姚芯考上了市一中前途无量,你就后悔去吧。」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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