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少夫人下轿吧。”
轿子外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宋九兮挥开轿帘,冷冷地扫了一眼出声的侍卫。
那侍卫被她这一眼盯着,不寒而栗,下意识挺直了肩膀。可又忽然想起来,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弱女子。
他冷哼一声催促:“快走吧,别磨蹭了。”
宋九兮没跟他计较,他们走的是国公府的侧门,这一路过来根本不像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不过燕述白真的要死了的话,国公府也办不起来喜事。
宋九兮也不在乎国公府的态度。
那侍卫直接将她带进了国公府内的一处院子,还没走进,远远就能闻到了浓重的一股药味。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宋九兮走进去,却发现里面有不少人。
丫鬟下人们进进出出,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侍卫将宋九兮带到门前,随后对一个大丫鬟模样的女子说:“云琴姑娘,这就是大少夫人。”
云琴打量了宋九兮一眼,这宋九兮确实是个美人。
清丽勾人的容貌,眉目清冷,却着一身如火一样的红衣。
那红衣只是普通的款式,但她身材高挑,腰肢纤细,眉眼沉静,皮肤赛雪。
即使未穿戴任何首饰,也让人移不开目光。
云琴眼底闪过一丝嫉妒,随后心里轻蔑地想:什么大少夫人,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不过一顶轿子从侧门抬进府里的。
不过面上她还是笑着解释:“少夫人见谅,大少爷身体不好,如今还在床上躺着。老爷说等少爷身体好点,再补办喜宴。”
宋九兮点了点头,不甚在意。
云琴道:“屋子里已经准备了合卺酒,不过少爷如今昏迷不醒,这酒得您自己一个人喝了。”
云琴说完,还故意笑了一声。
哪有新婚夜,自己一个人喝合卺酒的。
但宋九兮看都没看她一眼,走进了屋里。
屋里除了药味,还有一股血腥味。
一个小丫鬟正在低头擦地面上的血迹,那血是鲜红色的,像是刚染上的。
云琴意味深长地说:“刚才有不长眼的丫鬟不小心将药潵了,少爷大怒之下,一剑砍了她的头。不过夫人放心,这会儿少爷已经睡着了,他不会胡乱动手的。”
京城早有传闻,燕述白从战场上大败回来后,性情大变。
不仅残暴凶恶,杀戮更重了。
据说在他身边的人没有活过一个月的。
云琴等着宋九兮露出畏惧害怕的神色,最好能尖叫着跑出去,但宋九兮神色一直淡淡的,云琴眼底闪过一丝暗恨。
宋九兮在桌子边坐下,对面就是床铺,因为帘幔遮掩着,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桌子上点了两根红烛,除了这点红色,这屋子里只剩下黑沉沉的阴冷。
云琴皱眉说:“少夫人,你这银枪可不能放在少爷屋里,以免冲撞了少爷,我给你拿出去……”
淬云可以收缩成三尺长短,宋九兮坐下来后就放在了桌面上。云琴要来拿,宋九兮的手按在了枪柄上。
“少夫人,府里规矩如此……”
宋九兮冷哼一声:“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国公府的丫鬟也敢骑在主子头上了?”
“奴婢不敢。”云琴根本不惧。
宋九兮算哪门子主子,妻不妻,妾不妾的,能不能在少爷身边活下来还不一定。
云琴翻了个白眼,冷声说:“少夫人,府里还有很多规矩,您刚来不熟悉,等明日奴婢再好好跟你说说。不过今夜天色太晚了,您自个喝完合卺酒就早点睡吧。
夫人要是胆子大,就睡少爷旁边,其他也没地方给你睡了。”
说着云琴就要来拿宋九兮的银枪,谅宋九兮孤身一人在深宅里,也不敢得罪她们这些人。
这府里可没有人会为宋九兮做主。
忽然。
啊——!
一声尖叫,云琴捧着自己的手指,跌坐在地面上。
“你,你怎么敢?!”云琴痛得大叫,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削掉的一根手指,血淋淋的断指,让她眼前发晕。
宋九兮冷声说:“一个丫鬟,你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既然是丫鬟就记牢你的本分,再有下次,就不是一根手指的事了。”
云琴咬着牙,愤恨地说:“宋九兮,我要去禀报老爷夫人,你等着吧,你一定会被赶出府的!”
宋九兮厉喝:“滚出去!”
云琴一口牙快咬碎了,她愤怒地捡起自己的手指,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宋九兮终于可以一个人安静待着了,她看着桌面上的菜和酒,不客气地开始享受。
今天一天她都没怎么吃饭,她都快饿死了。
但她吃到一半,忽然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给我倒杯水。”
宋九兮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床铺。她没动,床铺里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麻烦夫人,给我倒一杯水。”
宋九兮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她还以为今晚她得跟一个生死不知的人过一晚。
没想到燕述白还能说话。
她倒了一杯水端了过去,掀开帘幔后,第一眼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将死的病痨鬼,脸色白得吓人。
但细看之后发现,燕述白身量很长,五官轮廓分明。如果不是生着病显得病弱苍白,这应该是个极俊的美男子。
燕述白嘴角勾着笑,又说了一遍:“夫人,水。”
宋九兮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将水递过去。燕述白抬了抬手,无奈地说:“夫人,为夫动不了。”
宋九兮想着燕述白可是半个月后才会死,暂时他还死不了。
她一只手抬起燕述白的头,另一只手将水从他嘴里灌下。
燕述白呛了两声,宋九兮已经快速地将一杯水喂完了。
宋九兮抽身离开,回到桌子边坐着。
床铺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宋九兮专心吃着饭,眼皮也没抬一下。
她刚才看了就燕述白如今病骨支离的样子,打不过她。
帘幔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掀开了,燕述白趴在床边上挣扎着要下来。
过了好半晌他才挣扎着爬到床边的轮椅上,他脸色刚才是白的,这会儿全红了。
红的很不正常,仿佛下一秒就能厥过去。
宋九兮终于抬起了头,皱眉道:“你不好好躺着,下床做什么?”
现在他要是死了,她这饭还吃不吃了?
“当然是陪夫人喝杯合卺酒。”燕述白眨了眨眼,笑着说,“毕竟今夜是我们的新婚夜,怎能让夫人一个人独自喝合卺酒。”
烛火摇曳在他清俊逼人的一张脸上,让他眼底的笑意似乎都染上了温柔的神色。
但宋九兮知道,燕述白要是一个好人,那他根本不可能率领枭衣卫在北地,在骁勇善战的北齐人手里连打三年胜战。
也不可能让无数北齐人闻风丧胆,做出战未打,敌人已投降的事。
宋九兮皱着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燕述白已经自己推着轮椅走到了桌边,这一番好像费了他很大力气。他气喘吁吁地瘫在椅子上,脸色一半白一半红。
燕述白说:“夫人……”
宋九兮凉凉地问:“你叫谁?”
“你呀。”燕述白眨了眨眼,轻声说。
宋九兮皱眉:“我们一没拜堂,二没洞房,我们的婚约算不算数还不一定呢。”
“拜堂是来不及了。”燕述白说两句话,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但他还是笑着说,“洞房的话……还来得及。”
宋九兮嗤笑一声:“你这身体我怕半路死在床上。”
燕述白语气从容:“夫人可以试一试,试试为夫行不行。”
燕述白看上去病怏怏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俊美的五官。男人即使坐在轮椅上,也自有一股沉静挺拔的气质。
但他故意懒洋洋的,眼睛里也含着笑意。
宋九兮上一世没跟燕述白接触过,所以不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光听那些传闻,就知道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人。
宋九兮疑惑地问:“这婚是经过你同意的?”
“没,我一觉醒来才知道我多了一个夫人。”燕述白咳了两声,继续说,“我要是知道,他们替我娶的夫人是这般貌美,那我一定会同意的。”
燕述白说的话,宋九兮一个字都不信。
燕述白好像也没在意,伸手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给宋九兮。
“夫人,我们喝交杯酒吧?”
宋九兮说:“你这样的身体喝酒,我今天就得守活寡了。”
燕述白笑着说:“夫人放心,我一定活得久一些。”
宋九兮看他病恹恹的样子,却执意要喝酒,心里狐疑地想,难道她今晚就能获得自由了?
她和燕述白喝完交杯酒,燕述白的脸更惨白了。
他又推着轮椅回去了,自力更生躺到床上,似乎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夫人,你随意,为夫先睡了。”
宋九兮走过去,发现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宋九兮怀疑他是昏了过去,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探了探燕述白的脉息。
小时候她是跟娘亲学过医的,只可惜只学了一点皮毛。
燕述白的脉象虚软无力,又乱得很,不出意外是真的活不到一个月了。
宋九兮虽然想尽快离开这里,但想到昔日这样一个为国征战的将军,在年仅十九岁这年就丢了命,心里有些感慨。
燕述白一死,大衍国的北地将无人能驻守。
不过这些不是她要想的事,燕述白没多少时间里,她也救不了他。
宋九兮也不委屈自己,直接在燕述白身边躺下了。
她刚才探燕述白的脉,也是为了确认他真的无法对她做什么。
在知道燕述白这副身体奈何不了她之后,宋九兮就安心地睡了过去,只不过把淬云贴身放着。
等宋九兮睡着,旁边的燕述白忽然睁开了眼。
他侧头静静地看了一眼宋九兮,微微拧了一下眉,随后又重新闭上了眼。
第二日醒来,宋九兮才惊觉自己安稳无梦地睡了一夜。
她醒来时,燕述白还没醒。
宋九兮起了床,有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送来热水。见宋九兮还活着,似乎松了一口气。
小丫鬟伺候完宋九兮洗漱,门就被粗鲁地敲了两下,随后有人直接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一个约四十岁左右的嬷嬷气势汹汹地走进来,走到宋九兮面前冷声说:“大少夫人,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旁边的云琴捂着一个手指,怨恨地盯着宋九兮。
宋九兮冷声说:“出去!”
钱嬷嬷冷着脸,抬着下巴说:“大少夫人,你要是再不去,夫人生气了可就不好了。”
“我说出去!”宋九兮说,“你们国公府的下人这么没规矩?主子还没发话,就敢推门进来?想请我过去,就客客气气地请,否则就给我滚出去!”
钱嬷嬷恼恨地看着她:“大少夫人,夫人可是在等着你过去呢,要是耽误了时辰……”
“你再啰嗦,耽误的时间更多。”
钱嬷嬷一口气憋着,想甩袖离开的,但夫人那还有安排,她一定要将宋九兮带过去。
钱嬷嬷转身出去,云琴也只能跟着。
她们走到门外,重新敲门。
宋九兮不吱声,那两人怒得继续敲,宋九兮笑着说:“你们再敲大声一点,把将军敲醒了,你们可就立了大功了。”
钱嬷嬷跟宋九兮赌气,一时忘了屋里还有位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