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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那双焦黑的手紧紧抵在心口，空洞的胸腔却仍旧没能得到一丝慰藉，反倒像是坠入了深渊，永世不得解脱。
原来人活着和死去，区别竟然这么大。
没有体温，没有呼吸，冰冷得让人绝望……
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他伏下身，将人死死搂进怀里：“陆绾，别死，我求你，别死……”
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不知道我当初拼了命地夺皇位，就是为了把你抢到身边，我求你，别死，别死……
哪怕你要离开，哪怕你要去滇南，也别死……
可不管他再怎么嘶吼，怀里的人都没有丝毫回应。
秦慎慢慢僵住，许久都不再动弹。
众人隔得远远地看着，谁都不敢上前一步，可蔡添喜却坐立难安：“钟统领，皇上不要紧吧？他已经几个时辰都没动过了。”
钟白摇摇头，他不知道，秦慎打小生活在萧家，他很清楚自己不是萧家子嗣，从来不会对什么东西执着。
自己珍爱的孤本，萧家兄弟一句话，他便会送出去；花费几个月为亡母抄写的经文，被萧宝宝撕了，他也从没说过一句重话……
他跟着秦慎那么久，只见过他对一件事执着，那就是和陆绾的婚事，明明被当众退了婚，他却不顾脸面站在陆家门外苦等，一等几个月，从酷暑到严寒，从暴雨到霜雪，他硬生生在陆家门外留下了三寸深的脚印。
甚至带着那么厉害的伤被救回萧家的时候，他都没说陆绾一个字的不好，如果不是陆家把事情做得太绝，如果不是他亲眼看着陆绾和齐王拜堂……
钟白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会变成这样……”
蔡添喜也跟着叹气，谁说不是，他还以为这两人纠缠得这么深，最终会有个好结果，哪料到……
他远远又看了一眼秦慎，刚想感慨一句，却瞧见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第134章劫后余生
“皇上！”
他连忙跑了过去，钟白也察觉到不对，他身高腿长，又年轻力壮，几步就超过了蔡添喜，快步跑到了秦慎面前：“皇上，你怎么样？太医，太医……”
他本以为秦慎是悲痛过度才会如此，可对方却一把推开了他，疯魔了似的伸手去量那具尸身的肩膀，随即脸色诡异地有了光亮。
“不是陆绾，这不是陆绾！”
有那么一瞬间，钟白以为秦慎疯了。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迟迟说不出话来。
蔡添喜大约和他想的如出一辙，音量压得很低：“皇上，您节哀，保重龙体啊……”
秦慎一把抓住了钟白的肩膀：“这真的不是陆绾，我刚才抱她了，肩膀宽度不对，腰身也不对，这不是陆绾，我天天抱着她，不可能认错……”
他说着声音就哑了下去，后半截话也没能再说出口，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身体也在细微地打着颤，可谁都看得出来，他和刚才的样子已经不一样了。
他这是惊喜，是庆幸，更是后怕。
钟白知道秦慎有多看重陆绾，绝对不会拿这种事玩笑，他不敢耽误：“臣这就去找人，立刻去找。”
他起身匆匆离开，虽然已经劳累了一天一夜，他却看不出丝毫疲惫，如果陆绾真的没有死，哪怕人现在埋在土里，他也要把人给刨出来！
眼看着他走了，蔡添喜这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竟然真的会有认错人这种事情发生，他一时间又惊又喜，颇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既想跟着钟白去找人，好快点结束这场乱象；可又放心不下秦慎一个人，顿时陷入了纠结。
“你去找人吧。”
秦慎忽然开口，解救他于水火。
蔡添喜也不再打着忠心的幌子说废话，转身匆匆走了。
寂静了一宿的上林苑再次热闹了起来，可秦慎所在之处却仍旧针落可闻，连虫鸣都没有一声。
他抬手捂住眼睛，身体紧紧靠在背后的树上，却仍旧止不住的颤抖，这不是陆绾，这不是……
他眼眶烫得厉害，四肢却冰凉，后怕一次次地折磨着他，让他战栗，让他痛苦，可不管这折磨多难捱，他都甘之如饴。

只要这个人不是陆绾，还好这个人不是陆绾……

他身体颤抖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却像是忽然癔症了一般，又伸手量了量那尸身的肩宽，不对，果然不对，比陆绾宽了一寸，不是他的错觉，刚才第一次把人抱进怀里的时候，他就该察觉到的。
可是他太失态了。
他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眼前再次黑了起来，连带着心口的痛苦都缓和了下来。
他这才有心思查看这处旧伤，抬手一抹却是干干净净，并没有他以为的鲜血淋漓，他怔了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伤早就好了，他以为的那一次次的发作，只是他的心在疼。
在他迟钝的一次次为难针对陆绾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在心疼她了……他何其愚蠢，竟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他再坐不住，虽然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他已经有些脱力，可一刻见不到陆绾他就一刻不能安稳。
萧宝宝说的话还在耳边，陆绾受伤应该是真的，过去了一夜，不能再拖了，要尽快找到她。
他扶着树干往前面去，景春远远看见，连忙上前来搀扶，秦慎也没在意，借着他的力道翻身上马。
“皇上，我们往哪里走？”
秦慎也不知道，上林苑这么大，陆绾到底会在哪里谁都说不准，最重要的是，她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祁砚从昨天开始就在找她，如果是他发现把人带走了，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他会尽可能的给她照顾和医治，可如果是其他人呢？
那具尸体又是谁的？他腹部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他脑海里思绪繁杂，却静不下心来去思考，在见到陆绾之前，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理会别的了。
“先往南边去看看。”
昨天晚上吹的是南风，不管是谁把陆绾带走的，想要避开火势，就只能逆风而上。
景春连忙答应一声，秦勤地牵着缰绳往南边去，身后却忽然传来马蹄声，有人疾驰而来，挡在了两人面前。
“皇上，您快回营地看看吧，悦嫔娘娘不肯吃饭。”
竟是萧敕。
他满脸焦急，显然对这个侄女无可奈何，却又心疼得没办法，所以火急火燎地来找秦慎了。
然而陆绾还生死未卜，秦慎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萧宝宝吃没吃饭？
甚至在听见这消息的那一刻，他心里升起来的只有恼怒，如果不是为了去找萧宝宝，陆绾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旁人可以拦他，萧宝宝不行！
他看了一眼萧敕，语气发冷：“绝食？”
萧敕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劝，秦慎却连这点时间都没给他。
他看向景春：“你回去看着她，既然不想吃饭，那在找到人之前就什么都别吃了。”
景春连忙应声，萧敕却脸色大变：“皇上，悦嫔娘娘身上还有伤，你不能这么做……”
“若你觉得朕不可以，就把她接回你们萧家吧。”
这话瞬间噎住了萧敕，送进宫里的女儿要是接出来，旁人不会觉得是他们萧家心疼女儿，只会觉得是萧宝宝做错了什么事，皇帝顾及世家颜面，才会如此处置。
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姑娘的事了，而是整个萧家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臣不是这个意思……”
秦慎却完全没在意他说什么，把缰绳自景春手里拽回来，径直朝南边去了，他惦记着萧家的养育之恩，也记着萧宝宝当初救过他一命。
可救他的恩情，不能和她看着陆绾送死的罪过抵消。
他举目四眺，却根本找不到丝毫陆绾遗留的痕迹，他现在只能庆幸，昨天猎场出事之后，他就派人驱赶了野兽，不然重伤之下，再加上血腥味的吸引，陆绾说不定会……
“四散去搜，仔细些。”
他一声令下，身后跟着的禁军立刻散入了林子，他驱马不停在林间穿梭，恨不能多生几双眼睛来看。
“陆绾，陆绾！”
他喊得一声比一声高，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刚才抱着尸身的情形跃入脑海，秦慎狠狠攥了下缰绳：“陆绾，我一直在找你，我没有不管你……你听见就回答一声。”
林子里仍旧毫无回应。
秦慎呆愣片刻，再次打起精神来，林子这么大，一时半会找不到很正常，但迟早会找到的，现在只是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催马往前去，一滴血却自半空落下，“啪”的一声滴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
秦慎猛的一顿，明明声音很轻，他却仍旧听见了，几乎是听见的瞬间就仰头看了过去。
一截黑色的衣角在树冠掩映下轻轻飘荡。
他眼睛猛地睁大：“陆绾！”
禁军被惊动，纷纷围了过来：“皇上，是不是找到了？”
秦慎抖着手指向树干，可激动之下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嗓音开口：“在那里，她在那里！”
禁军已经都看见了，立刻搭建人梯想将人送下来，可那根树枝却十分孱弱，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禁军刚迈上去，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便响起。
陆绾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树上掉了下来。
秦慎睚眦欲裂：“陆绾！”
他快步上前，想要将人接下，一双胳膊却先他一步伸了过去，将陆绾稳稳接进了怀里。


第135章情敌见面
秦慎提着的心重重落了下去，心跳却仍旧擂鼓似的不得安稳，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冷静下来，迈开脚步走了过去，祁砚却抱着人后退了一步：“皇上既然不曾理会陆绾姑娘，又何必来这里？”
秦慎心口一刺，这次的确是他思虑有失，才会让事情闹成现在这个地步，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她应该伤得很厉害，先让太医给她医治。”
祁砚也并非是生气起来不管不顾的人，闻言并没有反驳，只低头看了一眼陆绾，却随即一愣，陆绾小腹的伤竟然被人包扎了起来。
是秦慎？
可看刚才的样子，他应该是刚找到人才对，可除了他还能是谁？
他脸色一时变幻不定起来，却仍旧抱着人没有松手的意思，哪怕秦慎已经到了他跟前，并朝他伸出了手。
曾经他亲手将陆绾交给过秦慎一次，就在去年年底，可那次却让他很后悔，因为被秦慎带回去的陆绾，过得一点都不好，所以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人交出去。
他侧过身，姿态戒备：“皇上是天子，这种粗活还是臣来吧。”
秦慎脸色一沉，可眼看着仍旧有血迹顺着陆绾的衣角滴落在地上，嘴边争论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救人最重要。
“就地扎营，传太医！”
眼见祁砚打算将人安置在平坦的地面上，他快步走了过去，解下身上的披风铺在了树下。
祁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言，小心地将陆绾放了上去。
短短一天不见，陆绾仿佛变了个人，她以往身体就算不得好，受寒就要生病，可她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也不会和现在似的，脸色白得仿佛要透明，呼吸更是微弱到仿佛随时会停止。
他小心翼翼地去抓陆绾的手，半路上却被祁砚拦住了。
秦慎虽然不想和他计较，可却不能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祁砚，你……”
“皇上就没发现，她胳膊断了吗？”
祁砚先发制人，一句话将秦慎所有的火气都噎了回去，他愣愣看向陆绾的胳膊，果然是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垂着。
胳膊怎么会断呢？萧宝宝怎么没提呢？
他再不敢去碰陆绾的手，目光拉远上下打量着她，却很快被一片血色吸引。
萧宝宝提过，陆绾腹部受了伤，流了很多血，现在那伤口被布条包了起来，看得出来包得很仔细，可仍旧有血迹一点点渗出来，起初只有拇指大小，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晕染成了半个手掌。
秦慎碰都不敢碰，只能扭头催促：“太医呢？再不来朕就摘了他的脑袋！”
廖扶伤提着药箱一路狂奔：“臣来了，皇上，是谁受了伤……”
话音未落，他已经看见了奄奄一息的陆绾，当下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到了陆绾身边，抓起她完好的左手诊脉，脸色却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下去。
“老参汤，快去熬上老参汤给她吊着气，不然她撑不住了。”
秦慎知道陆绾情况不好，却没想到会这么糟糕，一瞬间手脚甚至都麻了，可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人都已经找到了，他怎么能允许陆绾在自己眼前出事？
“按他说的做，所有人都听他的。”
他看着廖扶伤：“只要能把她救回来，朕允许你用任何法子。”
廖扶伤低声谢了恩，眼见营帐搭建好了，连忙开口：“把人送进去，伤口要重新处理，外头太脏了。”
秦慎立刻想去抱人，却再次被祁砚抢先，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尽量平稳地送进了营帐，他拳头狠狠攥了起来。
“热水，火盆，剪刀，针线。”
廖扶伤的吩咐一个接着一个，秦慎咬了咬牙，还是没和祁砚计较，连忙吩咐人去准备，自己则候在一旁等着需要的时候再搭把手。
廖扶伤取了银针来为陆绾止血，等施完针，他要的东西都已经送了过来。
“把老参汤给她灌进去。”
秦慎连忙上前，却再次被祁砚截了胡，他眼底几乎有火苗要跳出来，可看着陆绾毫无生气的脸，所有的愤怒又都被压了下去。
救人要紧。
他将陆绾扶起来，配合着祁砚的动作给她顺着咽喉，帮助她吞咽。
两人配合默契，一碗参汤很快被喂了进去，廖扶伤点点头，抬手就去解陆绾的衣裳，祁砚下意识拦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
“放手，”秦慎终于开口，他小心地将陆绾放回了床榻上，抬眼看向祁砚，“只要能救人，朕允许他做任何事。”
祁砚指尖一颤，片刻后苦笑了一声：“也是，这种时候哪还顾得上计较这些……”
廖扶伤最后却没能解开陆绾的衣裳，因为她流了太多血，衣服已经和伤口完全粘在了一起，如果硬要撕，只怕会生生扯下来一片血肉。
他只能用剪刀剪开了那片布料。
血肉模糊的血窟窿出现在眼前，廖扶伤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硬生生把箭拔出来才会把伤口撕扯成这样，太狠了，太狠了……”
他震惊又佩服地看着面前的人，却不敢耽误时间，抖着手穿针引线，打算为陆绾缝合伤口，然而还不等他穿过陆绾的皮肉，围观的两人就一起扭开了头。
眼看着陆绾的皮肉被刺穿，缝合，这种感觉太过痛苦，他们宁愿那伤在他们自己身上。
“皇上若是有空闲，能不能处理一下陆绾姑姑脚上的伤，臣刚才瞧着，也有些严重。”
秦慎一愣，陆绾脚上也有伤？
祁砚也很惊讶，他也没注意到陆绾的脚，此时听太医一说，立刻绕过去看了一眼，却随即瞳孔一缩，惨白着脸后退了一步。
秦慎快步走了过来：“她的脚怎么了，伤得很……”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如同祁砚一般苍白了下去，却怔怔站着许久都没动弹。
这只玉足不久前他才摸过，细腻光滑，让人爱不释手，可现在却是鲜血淋漓，磨烂的皮肉赤裸裸的露着，一点森白隐约浮现，那是陆绾的脚骨。
她竟生生磨出了骨头！
秦慎浑身颤抖，他不敢想象这一天一夜陆绾都经历了什么，如果他能早一些找到陆绾，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罪？
他不忍直视地扭开头，却又逼着自己去看。
祁砚已经冷静了下来，拧干净了帕子上前来为陆绾清理伤口，一只手却伸了过来：“朕来。”
这次祁砚没有争抢，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擦拭，这简直比酷刑还要折磨人。
然而更糟糕的是，他们做了所有他们能做的事情，陆绾却迟迟没有清醒。


第136章以后我会好好对你
陆绾做了一个冗长而虚幻的梦。
梦里她刚刚十四岁，陆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她有父母兄长护持，年少不知愁，哪怕朝堂因为夺位之事闹得腥风血雨，她却只顾着高兴新得了白鹿纸，兴致勃勃地要去梅林里作画。
偏巧，那一日陆家家学休沐，众学子邀约要往陆家梅林里来赏玩，却被她的丫头沧海拦在了外头。
陆家嫡长姑娘在此，自然容不得旁人冲撞，学子只得退让，满脸的失望唏嘘。
陆绾知晓他们难得有空，便松口允了他们进来，只不许靠近她所在的终南亭，学子们仍旧感恩戴德，纷纷写了词赋来陆她。
沧海嗤之以鼻：“他们这些心思，谁猜不透呢？以为这是民间说书人的话本子呢？不切实际。”
陆绾也笑，不怪沧海刻薄，打从她年前为不得宠的皇后解了一次围，她的名声便起来了，及至这些年越发夸张，竟有人称她是贵女魁首。
她心里不在意，却切实知道了这名声的坏处，求娶的人几乎要踏破陆家高高的门槛。
沧海见得多了，自然会多几分戒备，连陆绾也有些意兴阑珊，可偏偏这样的算计里，却多了一点不一样，有人送了一支梅花过来。
不留姓名，不曾讨好，一支梅花用作赔罪，赔今日，惊扰她之罪。
后来她才知晓，那人叫萧慎，哦不，现在他叫秦慎了。
陆绾在梦里缓缓苏醒，眼前有些模糊，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耳边有人断断续续地喊她，她听不真切，越发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慢慢眨了下眼睛，视线不但没有清晰，反倒彻底黑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重新清晰起来，连带着秀秀那张小脸。
“姑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秀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陆绾却十分茫然，她……没有死吗？
都到了那个地步，竟然还是活下来了吗？
她怔怔地回不过神来，却还是张了张嘴想要安抚秀秀，只是大概她太久没说话了，一张嘴，只发出了一个嘶哑模糊的音节。
秀秀仍旧听见了，失控似的伏下身紧紧抱住了她：“姑姑，姑姑……”
陆绾被她稚嫩却温暖的怀抱笼罩着，活着的真实感终于清晰了起来，真的是逃过了一劫……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昏沉了下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秦慎。
“陆绾？你醒了是不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朕。”
熟悉的声音在轻轻喊她的名字，陆绾脑海里回想起来的，却是那一声声的“悦嫔娘娘”。
好刺耳啊。
她不是不自量力的想和萧宝宝比什么，只是她不想见到这个人，一眼都不想。
可她不再是梦里那个金尊玉贵，什么都有的陆大姑娘，而是要靠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才能活下去的奴仆，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她闭了闭眼，这一刻对自己死里逃生的感受才清晰起来，原来这真的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尤其是还要继续面对秦慎。
可她记得自己对母亲发下的誓言，她会好好地活下去，不管会遭遇什么。
她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慢慢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秦慎喜不自胜，一时间眼眶竟然烫了一下，他珍而重之地将人搂紧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陆绾，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在对方昏迷的这些日子，他真的是度日如年。
陆绾安静让他抱着，许久之后才轻轻推了推他的手。
她身上有伤，秦慎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十分听话地松了手，见陆绾还要动弹，还伸手扶了她一把，只是忍不住劝她：“你身上还有伤，不能乱动……”
陆绾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跪坐在了床榻上，慢慢俯身，向他稽首：“奴婢，叩见皇上。”
秦慎才浑身一颤，慌张地托住了她的肩膀：“陆绾，别这样……”
他没想到陆绾劫后余生，看见自己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最寻常不过的见礼，此时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在划清界限，是在说，她不要他了。
秦慎有些慌乱：“你以后不用对我行礼，你不用对任何人行礼。”
陆绾只垂下眼睛，神情寂静宛如死水：“奴婢不敢僭越。”
秦慎心口一刺，不是僭越，陆绾和他之间，怎么能用僭越来形容？
“你先起来，你腿上有伤，身体很虚弱，不能乱动……”
陆绾轻轻一摇头，声音里都是不在意：“多谢皇上记挂，奴婢没有大碍……”
秦慎的手僵在半空，没有大碍？
他声音止不住地发颤：“陆绾，你知不知道你伤成了什么样子？”
自己的身体，多少都是知道些的，但和秦慎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绾苍白一笑：“皮肉伤而已。”
她语气平淡的仿佛那伤是在旁人身上，却每一个字都锥子一样扎进了秦慎心口。
皮肉伤？
如果这都是皮肉伤，那什么才叫重伤？
陆绾，你知不知道你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很想问陆绾一句，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陆绾难道不知道疼吗？她只是不肯再告诉自己而已。
是他一点点磨去了陆绾的骄傲，折断了她的骨头，让她再不敢对自己有任何奢望，甚至这样的重伤她连一句疼都不敢喊，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陆绾？
他紧紧抓住陆绾那只完好的手，声音嘶哑：“陆绾，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好好对你，好不好？”


第137章皇上请回
以后？
你我之间，哪有以后？
陆绾摇摇头，很想让秦慎不必费心思诓骗她，她已经一无所有，没有这个价值了。
可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这样细微的动作便让她摇摇欲坠起来，秦慎连忙扶住她：“你先躺下，太医说你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要好好静养。”
陆绾也的确没力气再说什么，刚才那般举动也不过是凭着一口气在硬撑，此时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不得不躺了回去，人虽然还醒着，却还是闭上了眼睛，不想见人的意思清清楚楚的写在了脸上。
秦慎下意识抓紧了她的手，心里有些慌：“我知道你心里怪我，但我没有不想救你，当时让人先找萧宝宝只是……”
“奴婢不敢怪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解释，陆绾艰难地睁开眼睛，一双本该明亮的眸子此时毫无光彩，说的话却十分清晰，“皇上救后妃，天经地义……”
秦慎听得心口直颤，语气急切地辩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悦嫔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绾并不想知道他和萧宝宝如何，她只是不想见到秦慎。
她拽了拽自己的手，却换来更紧的回握，秦慎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情绪平缓：“不管怎么说，这次没能及时救你是我的错，但我心里真的还有你，陆绾，以后我慢慢补偿你，好不好？”
他说完忐忑又期待地看着陆绾，希望陆绾能给他一点反应，愤怒难过，或者委屈控诉都好，只要她肯给自己一个反应就好。
然而陆绾平静无波，甚至连眼神里都没有丝毫波澜，她只是看向了自己被他握着的手，语气木然：“皇上请回吧。”
秦慎陡然僵住，陆绾不信。
他很是不安：“陆绾，我没骗你，我从头到尾，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陆绾没再开口，也没再将手拽回去，仿佛是默认了他的亲近，然而秀秀却大着胆子靠近了：“皇，皇上，您放开姑姑吧，她现在很虚弱，不能再受伤了……”
秦慎一愣，连忙看向自己的手，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的时候已经把陆绾的手腕抓红了。
他连忙松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
陆绾慢慢将手收了回去，疲惫似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又要睡了，可秦慎知道她没有，她只是仍旧不想见他而已。
他脸色暗了下去，虽然知道陆绾经此一遭，会对他很失望，可他没想到她会失望到连他真心剖白的话都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