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梦语低低的咳嗽声始终没有停歇过。
云枝眼角发红:“娘娘,您的药快不够了,太医又进不来。”
衣梦语却反而安慰她:“无妨,不吃那些苦药也好。”
“可是……”云枝不禁红了眼眶。
她是太傅之女,也是当今皇后,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日子!
云枝再看不下去,独自去了乾元殿。
门外,风雪大作。
云枝的额上已经满是血,却还在不断地磕着头。
“皇上,求您去看看娘娘吧,皇上……”
而此时,殿内。
景安年面无表情地批着奏折,一言不发。
可外面的乞求却一遍遍钻入耳畔,扰得他心神不宁。
脑海里,似是衣梦语苍白的脸一闪而过。
他怒然放下奏折:“把外面的宫女杖责二十,送回去!”
身旁的宫人无声悲叹,出去传旨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般琴瑟和鸣的帝后,演变成了如今……
此时,凤藻宫。
衣梦语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云枝,水……”
可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衣梦语撑着起身,走出正殿。
就见云枝身体僵硬地跑过来:“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衣梦语一怔,盯着她额头的伤:“你的伤……”
云枝目光躲闪:“奴婢刚才摔了一跤。”
衣梦语明白云枝必然是去求景安年了,也知道景安年不愿来……
她眼眶一热,没有拆穿:“云枝,你是本宫的身边最亲近的人,不要让本宫担心。”
云枝咽下泪强笑:“娘娘,我没事的。”
却更让衣梦语心里愧疚万分。
大雪一连下了几日。
凤藻宫中的炭早已用完,衣梦语的日子愈发难过。
这时,云枝推开门小跑进来:“娘娘,院中的红梅树突然枯死了!”
衣梦语恍惚一瞬。
那红梅是为庆她身怀龙裔之喜,景安年亲手所植的礼物。
后来孩子没了,只剩这株红梅。
没想到还是未能熬过这个冬天……
想起这些,她心里不由得伤感。
却听这时,云枝又小心翼翼开口:“奴婢本想悄悄移走,却在将树挖出时,在土里找到了这个。”
说罢,她将一个油纸包举过头顶。
衣梦语呼吸一窒,一眼就认出了纸包内的东西——麝香。
当年,她格外爱惜那株红梅,事事亲力亲为,可一个月后,她便滑胎了。
那时她哭得肝肠寸断。
景安年将她揽在怀中安慰:“昭昭,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可后来……她再也怀不上一个孩子!
“原是如此。”衣梦语喃喃出声,两行眼泪无声流下,“原来他早就算好了……”
她喉间腥甜一涌而上,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片刻后,云枝惊慌的声音响彻凤藻宫——
“皇后娘娘!”
第五章
凤藻宫。
昔日清雅的宫殿透着一股不祥的灰败气息。
衣梦语怔怔看着帐顶,眸底凝着化不开的哀伤。
门被推开。
景安年缓缓踱了进来。
方一踏入,他双拳缓缓在袖中握紧了。
衣梦语容色憔悴地躺在床上,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整个内殿冷得有如冰窖。
景安年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手指,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盈妃已经醒了,她说当日之事与你无关……是朕误会你了,即日起便解除你的禁足。”
他堂堂九五之尊能做到这个地步,想来衣梦语也要识大体。
可衣梦语没有行礼,反而轻轻将一枝枯败的红梅放下。
“皇上,那株梅树死了。”
景安年坐到床边:“病中不宜多思。你若喜欢梅树,朕以后让人给你再种一些。”
衣梦语沉默了一瞬,才艰涩问道:“可臣妾在树下发现了麝香。”
她缓缓抬眸:“皇上可知咱们的孩子就是因此而亡的?”
十指蜷在一起,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只要景安年否认,她便信。
但景安年数次张口,终究沉默不语
衣梦语的心瞬间沉入冰川:“皇上,难道您就如此厌恶那个孩子吗?”
景安年似是不忍,拉过她的手:“以后嫔妃生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
衣梦语怔怔地抽回:“那也是你的孩子,那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你便没有一点伤心之情吗?”
景安年触及她眼中的埋怨之色,不由得含怒起身:“朕已经给了你全天下女人都想要的尊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君王以社稷为重,朕以为你会理解,是朕高看你了!”
说罢,他直接拂袖而去。
屋外的风雪大作,吹进了衣梦语眼底。
是她错了……
错在相信了他的年少情深,落得满目荒唐……
那日后,景安年再未来过。
云枝说这段时间他都在陪着伤愈的乌兰绮。
衣梦语听多了,慢慢地她发觉自己连伤心都不会了。
不久后,冬至。
宫妃按例接见家人的日子。
这天,是衣梦语唯一期盼日子。
她早早地在凤藻宫门口等待,直到瞧见衣父进门的那一刻,眼眶便红了。
“父亲!”衣梦语像小时候一样埋在父亲的怀里。
衣父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昭昭瘦了。”
短短四个字,让衣梦语眼眶微湿。
“来之前,为父听说了你在宫里的事情。”
衣父声音和蔼:“昭昭,现在的你是大景皇后,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知道了吗?”
“衣家一生忠心大景皇帝,你的夫君,他的任何抉择都不会错。”
衣梦语眼底含泪,怔怔望着父亲鬓白的发,忽然觉得自己不孝。
衣家长子战死沙场,她入宫为后,多数时候都是衣父撑起了一切,让她有了在后宫立足的资本……她不能再让父亲担心了!
将酸景咽下,衣梦语轻声答应着:“女儿知道了。”
衣父心疼她的懂事,粗糙的手抚着她:“昭昭,父亲为你骄傲。”
送走衣父后,连绵不绝的大雪终于停了。
衣梦语走到当年种着梅树的地方,定定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