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乌兰绮,要做心上人,也只做独一无二!”
话落的刹那,她伸手向前狠狠一推!
根本不给衣梦语反应,她身体一阵失控,从高台上直直坠落!
第十章
衣梦语猝不及防,从高台上滚落下来。
她头上都是血,朦胧看到高台上乌兰绮满是快意的脸。
她似疯了般大笑奔跑,口中念念有词。
衣梦语却低喃不出半分,缓缓阖上眼。
这深宫之中,何人不可怜。
昏迷前,耳畔传来惊恐的尖叫声:“来人啊!皇后娘娘坠楼了!”
……
凤藻宫内灯火通明。
墙角燃着熏香,却遮盖不住满屋的血腥味。
宫女不断捧着满是血水的铜盆奔走,数十个太医围在一起,各个满面愁容。
云枝急得六神无主,只能一声声地唤着:“娘娘,您撑着点……”
衣梦语倚在她怀中,不断地咳着血。
她目光茫然,口中不断喃喃:“云枝,我想回家……”
字字泣血,听得云枝潸然泪下。
只能哄着:“姑娘,老大人马上就来接你,您千万撑住。”
衣梦语虽痛得犹如凌迟,神智却还清明。
父亲已经逝去,衣家只剩她一人。
思至此处,衣梦语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云枝颤抖着手去擦,可下一刻,又有更多的血涌出来。
太医惊慌失措地捧着药碗进来,“快给娘娘服下!”
云枝接过来,抵在衣梦语唇边:“娘娘,您喝下去,喝下去就不疼了。”
衣梦语却不肯张口。
云枝眼泪大颗砸进药碗,“娘娘,奴婢求您了……”
药汁混着血迹从嘴角流下。
碗底见空,却没有一口喝进去。
云枝搂紧衣梦语,朝太医道:“求太医再熬一碗来!”
太医轻轻摇了摇头:“心病难除,娘娘生念已绝……微臣这就去请皇上过来。”
衣梦语周身剧痛,想阻止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医往乾元殿去了。
衣梦语眼前渐渐恍惚起来,与景安年初遇的场景在眼前浮现。
国子监中,红梅树下,如玉少年眉目含笑。
终究只是梦一场……
云枝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衣梦语沾满血的手猛地垂落。
乾元殿中。
景安年慢慢描着笔下的红梅,随口问道:“皇后如何了?”
宫人颤颤巍巍不敢抬头:“听太医说,娘娘她始终不肯服药。”
景安年笔下一停,不由得就有些恍惚。
温柔爱笑的衣梦语,是如何变成今日严肃固执的样子的?
景安年重重放下笔:“她就这么想死?”
抬脚数步,眼前又闪过衣梦语的冷眼。
景安年又回到御案后。
沉思片刻,他拿出废后诏书,满不在意地扔给宫人。
“皇后行为如此乖张荒唐,如何配得上国母之位?去凤藻宫宣旨吧。”
宫人是看着衣梦语进王府的,见她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心中暗叹一声。
景安年坐下,看着纸上的红梅,蓦地一阵心烦意乱。
备受煎熬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倏然,宫人惊慌失色地跑了进来,悲切的声音响彻大殿。
“皇上,皇后娘娘她……薨了!”
第十一章
偌大的乾元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景安年一愣,随后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痛。
“死了?”
声音虽轻,却能清楚地听出话语中的不敢置信。
宫人怯怯不言。
良久,景安年失笑起来:“她为了逃开朕,还真是狠得下心啊。”
那笑容凄厉,吓得宫人跪倒一地。
倏地,他喉头涌上股腥甜,呕出一大口血,悉数在红梅画中晕染开!
“皇上!”宫人脸色惊变,一拥而上。
景安年却失力跌坐在龙椅上,带笑低喃着:“衣梦语,你死了好……”
景安年那日吐血后便陷入了昏迷。
整整六日,他吐血不止,高烧不退。
他口中不断呢喃着一句话,换了数个人去听,方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昭昭,昭昭……”
他一直在叫衣梦语的名字。
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大景都城满是风雨欲来。
所有太医束手无策地摇着头,皇宫内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后事。
第七日,衣梦语的头七之日。
景安年却醒了过来。
宫人几乎喜极而泣:“皇上,您终于醒来了!”
景安年脸色惨白地撑起身体:“她呢?”
宫人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避开了他的视线,小声回道。
“皇后娘娘……现在在凤藻宫,明日葬入皇陵。”
景安年脱力地倒了回去,吓得宫人又是魂飞魄散:“皇上——”
景安年用力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摆驾凤藻宫。”
宫人想劝阻,但触及景安年铁青的脸色,还是闭嘴了。
凤藻宫。
景安年一下龙撵,身形便是一晃。
昔日熟悉的宫殿入目都是白色。
缓步踱入,再没有那个在宫门口跪着迎接他的人影了……
景安年心脏似被火炙烤着,当年夺嫡之争何其凶险,他都没有过畏惧。
可现在,他却不敢踏入殿里。
身后的宫人担忧地上前一步:“皇上,您龙体欠安,还是回去歇着吧。”
景安年已经完全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他像个抽去魂魄的木偶,麻木地一步步走进了前殿。
衣梦语穿着皇后的礼服,脸上一片安详,静静地躺在那里。
守在灵前的宫女纷纷俯身行礼:“请皇上安。”
景安年随意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很快,前殿内就只剩下他和衣梦语了。
景安年在衣梦语身边坐下,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流连:“皇后,我们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呆着了。”
可当年在王府,他们却总是很喜欢单独呆在一起。
衣梦语看书,他躺在一旁小睡;
衣梦语抚琴,他在树下舞剑。
而在他登上皇位后,这一切都消失了。
他们周围总是围着众多的宫女内侍,她不再称呼他“年哥哥”,也不再调皮地偷偷在他看书时捂住他的眼睛。
她是最得体的皇后,再也不是当年的衣昭昭。
她越来越不爱笑,张口“臣妾”闭口“皇上”。
景安年终于明白为什么会那么宠爱乌兰绮——因为她像极了初识的衣梦语。
那个还没有被宫规抹杀的衣梦语。
景安年捂住眼,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皇后,你就是这么报复朕的吗?”
“朕当年接近你,的确存了利用你的意思,可朕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你的感情就已经变了。”
“或许是你第一次含羞叫我‘年哥哥’的时候吧。”
“你恨朕杀了你父亲,朕作为皇上绝不后悔,可作为年哥哥却错了。”
“昭昭,我错了……”
景安年眼前一片晕眩,鲜血一口接一口地涌出。
像极了衣梦语辞世的样子。
“昭昭,年哥哥错了……是我亲手将那个爱笑爱闹的你抹杀了,又在别人身上找你以前的影子。”
“我真的是……全天下……最愚蠢之人……”
景安年眼前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他摸到衣梦语的手,紧紧扣在手里。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景安年缓缓在衣梦语身侧躺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昭昭,我来寻你了,黄泉路上,莫要躲我……”
第十二章
天寰二十一年,衣府。
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白梅香味。
衣梦语意识昏沉,好像陷在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
直到房门被推开,寒风袭来。
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姑娘,姑娘快起来,你忘了老大人说今日要带你进宫呢。”
衣梦语嘟囔了一声:“云枝别闹。”
下一刻,意识陡然清明了起来。
姑娘?老大人?
衣梦语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摇着她身体的人正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云枝。
只是她竟然是一副十五六岁的样子。
衣梦语心头剧震,这是怎么回事?
云枝被衣梦语盯得后背发毛:“姑娘,你怎么了,奴婢脸上有脏东西吗?”
衣梦语头还有些晕沉,她从床上坐起来,定定地瞧着云枝的脸。
“云枝,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云枝与她同岁,如今应当是二十有三,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云枝撒娇地嘟起嘴:“姑娘,你睡糊涂了吗,奴婢才十五岁,本来就年轻啊。”
衣梦语的头顿时似要开裂般疼。
怎么会这样?
云枝已经拿着衣服过来了,“姑娘,您今日要随老大人进宫,还是要穿得贵重点,奴婢觉得这件水红色的好看……”
衣梦语越听越心惊,不由得打断:“云枝,现在是哪一年?”
云枝这下是真的害怕了,上前来摸她的额头。
见衣梦语没有高烧的迹象,方惴惴不安地道:“姑娘,现在是天寰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五啊。”
衣梦语脸色唰地白了。
天寰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五。
她竟然回到了七年前还未与景安年相识的时候?
到底是她现在在梦里,还是与景安年的那七年才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