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什么都没说,也未曾训斥我们,可就是这般冷待才叫我心里不安。”
若训斥几句,他还能出言辩解,可圣上从头到尾冷着他们,叫他们父子站在殿前被人指点。
柳鸿嘴唇干的裂口,一说话就疼的厉害,
“母亲,曹公弹劾我们治家不宁,说瑾修私德不修,还拿姝兰和君宁的事情攻讦于我,若陛下真因此厌了我们,那国公府的爵位……”
柳老夫人神色阴沉了下来。
邹氏看着脸色苍白又狼狈的柳鸿二人,看着柳瑾修哪怕坐在那里依旧有些发颤的双腿,气的眼睛通红。
“我就说唐晏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大的点事情非得闹的满城风雨,她捅下一堆漏子,却要你们来替她受过,如今还闹到了陛下面前,她这是存心想要害死你们不成?”
柳家名声一直很好,陆家那边也帮忙使力,眼见着袭爵在即,可如今全被唐晏给毁了。
邹氏说话时满是怨愤,
“国公府的爵位若是丢了,瑾修也因这次的事情损了官声惹陛下厌恶,我跟唐晏没完……”
“行了,你还嫌闹的不够厉害?”
柳老夫人冷斥了一声,见邹氏愤愤不平,她冷怒道,
“你们先前做这事儿的时候就该想到扫干净尾巴,既想留人,又没做干净身份,还怪的旁人抓住你们把柄?”
柳鸿脸色难堪,他哪能想到向来乖巧听话的唐晏,会突然这般不留情面?
柳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她虽然也厌恶君宁惹出的麻烦,气她不顾大局,可是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该想想怎么让唐晏回来才行。
外间议论的无非是柳姝兰的身份,也无非是他们纵容外室女欺压嫡女,险些害她性命。
柳姝兰这边大可送出国公府去城外安置一段时间,而唐晏那边只要回了府,柳家上下相处和睦,外头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也会慢慢褪去,这京中从来都不缺热闹可瞧,只要有了新鲜事,不用多就就没人会再记得柳家这点儿糟心事情。
柳瑾修神色复杂:“君宁没那么容易回来。”
那天夜里他那般求她,姝兰又跪又磕头,好话说尽了君宁都没半点心软。
她好像铁了心要让柳家难堪,让他们难受。
“君宁怕是恨极了我,丝毫容不下姝兰的事情,那天夜里她甚至还说出要跟陆家退婚的话来,而且为了不见谢寅,她连铖王府也不待了,连夜就跟着宁婳一起搬去了积云巷,她是谁的情面都不给。”
“那找陆家过去,她那么喜欢陆执年,肯定说的只是气话……”
邹氏的话没说完,柳鸿就摇摇头:“陆家不会出头的。”
䧿山的事情陆执年虽然也有份,可说到底唐晏没死,陆执年言行虽然有失却也算不上大的罪过,不像是柳家因着柳姝兰的身份被人死死抓着把柄,御史弹劾的也从不是䧿山之失,而是柳姝兰充庶欺嫡。
柳家今日丢尽颜面,早朝之上陆崇远也丝毫没有开口替他们解围,这个时候陆家恨不得柳家能将恶名揽尽,又怎么可能会将陆执年推出来替他们背锅?
柳老夫人闻言沉着眼。
柳家的事情耽搁不得,她也绝不能让唐晏毁了柳家儿郎的前程,而且跟陆家的婚事不容出差错,君宁再闹下去万一惹恼了陆家那头……
这事情必须尽快了断。
柳老夫人沉声说道:“她不见你们,总不至于连我这个祖母也不愿意见,我亲自去积云巷求她回来。”
她也心疼君宁,可若阻了柳家的路,就别怪她心狠。
第29章柳老夫人来了
柳老夫人去积云巷这日,天气极好,严娘子过府替唐晏换药。
院中蔷薇结了花骨朵儿,绿蔓也爬上竹子架头,花芜和蒋嬷嬷在外指挥着几个婢女扎着秋千,君宁支着颐靠在窗边与严娘子说笑,听着她讲她在蜀中那边行医时遇到的趣事。
“你是不知道我遇到的那些个稀奇古怪的人,就去年年末时遇见个浑身长毛的,就那种黑漆漆的长毛,连脸都盖住只剩两眼珠子,他怕白日被人瞧见,就大半夜偷溜进医馆杵在我房门前,那么大黑漆漆的一团,我还以为是熊瞎子成精了,当时给我吓的勒,魂儿都差点没了。”
“还有一回,我替人看病缺一味药材,那药长在深山悬崖边上,我正绑着绳子下去采药呢,谁知道脑袋顶上居然跑出来个出恭的,我不知道我当时那个心啊,爬上去恨不得能打死他,那臭味儿洗了十回都好似还能闻到。”
君宁笑的身子乱颤,梨涡深陷时却羡慕至极:“严姊姊走过好多地方。”
“也不算太多,只可惜这几年边境不怎么安宁,要不然我还想去北羯那边看看呢。”
严娘子有些遗憾,“我听闻北羯有个部族擅长巫术,其巫医一道十分神奇,若是能前往看看此生倒也满足了。”
“严姊姊好自在。”
君宁眼眸钦羡,与她过往认识之人不同,严娘子年过三十却未曾嫁人生子,她东奔西走汲取各地医术精华,学以致用之后,再融合她原本的医术发扬光大,她从不敝帚自珍,与她交流过医道之人遍布大魏。
虽是女子,可各地医师却有不少人奉她为师,就连京中太医署的人对她也颇为敬重。
君宁哪怕还年少时,也顶多就是比其他贵女肆意张扬一些,可她却知道自己的生活永远都被困在那划定的圆圈里。
无论她出身又多高,家世有多好,都永远不能越了那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她可以恣意两年,可以快活两年,可等过了及笄后就得收敛性情,如京中其他女娘一样成婚生子,走早在她出生时就定好的路。
严娘子的人生是她从未见过的,却又让被困了一辈子,最后死在那方寸之地的君宁无比向往。
“好羡慕姊姊能四处游走,看尽山河风光。”
“你也可以啊,你还小,多的是时间,大可寻你喜欢的事情。”
君宁怔了下,她也可以吗?
屋中气氛正热,君宁被严娘子说的心思浮动时,外头突然有人进来,也不知跟蒋嬷嬷说了什么,待她过来时脸色就极为不好。
“女郎,柳家那头来人了。”
君宁笑容一顿,先前阿兄已经吩咐过了,柳家的人进不了棠府大门,可如今外头的人依旧来回禀:“是老夫人?”
蒋嬷嬷点点头:“她领着柳家那位大夫人一起来的,眼下就在门外。”
要是来的是柳家其他人,甭管是柳鸿还是柳瑾修,都大可跟陆家那长随一样直接扔出门外,可偏偏来的是柳老夫人,是女郎的亲祖母。
别说是将人赶出去了,就只是将人挡在门外多站一会儿,都容易叫人说嘴女郎不孝。
这尊长二字,就如大山压得唐晏动弹不得。
蒋嬷嬷满脸担忧:“女郎,昨儿个早朝之上听闻柳家父子在圣前吃了挂落,这柳老夫人突然找过来,瞧着怕是来者不善,要不然我去请王妃过来,您先避一避……”
不能将人挡在外面,称病躲一躲总是可以的。
君宁闻言却是摇摇头:“远水救不了近火,铖王府离积云巷远,姨母就算得了消息也赶不及过来,况且她们今日既然是冲着我来的,就算我现在病得要死了,亲祖母想见我也是避不开的。”
“可是您……”
蒋嬷嬷怕君宁对上那两人会吃亏。
唐晏有些害怕柳老夫人,可是很多事情她终归要自己面对,总不能事事都依靠着宁婳和姨母,她朝着蒋嬷嬷道:“烦请嬷嬷先让人将她们引去前厅,就说我服过药后就过去。”
蒋嬷嬷见君宁主意已定只能先行出去,不过她到底还是不放心,悄悄叫了人走角门出府去铖王府通风报信。
这边唐晏扭头看向严娘子:“严姊姊,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脸色难看些?最好能瞧着病弱可怜,将我脸上的伤也弄的重一些。”
“要多重?”
“能吓着人就行。”
“这个容易。”
严娘子伸手解了腰封,就见那原本平平无奇的系带里藏着许多小格子,每一格里都有个拇指大小的小盒子。
严娘子取了其中几个出来,又让花芜打了水,然后将其中两个盒子里的粉末蘸了水朝着君宁脸上涂涂抹抹,就见刚才还脸色红润的君宁瞬间苍白下来。
脸上伤口上的药多添了一层,里头混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待严娘子放下手时一旁的花芜都吓了一跳。
严娘子说道:“这脸不好做得太过,免得真污了伤口回头化脓,不过这副模样想瞒过你祖母倒是没问题。”
“我听沧浪说柳家人待你不好,我这里有点小玩意儿,待会儿她们要是欺人太甚,你就找个机会塞嘴里,保管谁都不敢为难你。”
唐晏好奇接过那蜡封的药丸子:“这是什么?”
“好东西,待会儿你试试。”
君宁见她说的神神秘秘一脸你信我的模样,她便将那药丸收了起来道了声谢。
严娘子捏了捏她未受伤的半边脸:“快去吧。”又对着一旁花芜,“小丫头,待会儿机灵些,见势不对就大声哭,要不然就来叫我。”
花芜连忙点头:“奴婢记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