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仿佛今日才知道这件事，瞬间勃然大怒，将奏折狠狠砸在了地上：“我朗朗大周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查，给朕彻查！”
朝臣被雷霆之怒惊住，纷纷噤声，萧敕趁机抻长脖子看了一眼那奏折，见上头写的寒门学子姓陈，心里顿时一凸。
他命人收买的那几个学子叫什么来着？
他一时想不起来，可陈这个姓氏却十分耳熟，八成真的和自己有过交集，他心里不安起来，可裴慎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再阻拦，眼下也只剩了一个办法。
“皇上说的是，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姑息，臣身为参知政事，肃清朝纲责无旁贷，不如就交由臣去查吧？”
若是能借着查这案子将萧家摘出来，再顺势踩一脚其他世家，那这次就算是因祸得福了。
然而他这么想，其他人自然也这么想，一时间四大世家再次争执起来。
裴慎冷眼看着他们吵闹，趁着众人不注意给了祁砚一个十分严厉的眼神，对方知错般低下了头，悄然退了回去。
裴慎这才咳了一声：“行了，朕知道众卿想为朕分忧，可事情既然牵扯到你们，你们还是避嫌吧。”
世家们颇有些不甘，但没落到旁人手里也算是不错了。
“是，但凭皇上做主。”
裴慎目光扫过朝臣，这种案子一般是要交给刑部或者大理寺的，然而他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对方却都躲闪开了。
他们算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和世家并无牵扯的官员，可无牵扯不代表敢得罪，谁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接。
裴慎扯了下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朝臣勾连，朝政混沌，果然是时候造一把刀，一把只能被他用的刀来斩一斩这乱麻了。
“朕决定设清明司，专查此案，司正就由朕身边的人担任吧。”
朝臣都是一愣，清明司？
为了查个舞弊案子，要特设一个衙门吗？
朝臣里隐约有人察觉到不对，可眼下谁反对就像是谁心里有鬼一样，最终在朝臣的各怀心思里，设清明司一事被确定下来，衙门不设在六部，而是在宫墙之内。
此举也就意味着，这个新衙门不受任何已有机构的管辖。
在朝臣们的惊疑不定里，蔡添喜高呼退朝，裴慎解决了一桩心头事，难得没去御书房而是回了乾元宫。
他心情不错，一进门就去寻柳月，虽然朝政之事他不大会和旁人提起，但这种时候还是愿意说一些的，如果柳月肯乖一些的话。
可他环顾乾元宫，内殿外殿都找了个遍也没瞧见人，刚才的好心情顿时飞走了：“人呢？又躲起来了？”
虽然没指名道姓，可蔡添喜还是知道他要找谁，连忙让人满宫里去找，等人都被派出去了他才想起来还得给裴慎泡清心去火的茶。
可贴身伺候的人已经走了，他只得抓了个院子里伺候的宫女让她去，但那宫女头一回在御前伺候，心里十分紧张，偏裴慎的脸色又不好看，她只是偷偷瞄了一眼，就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茶不偏不倚全都倒在了裴慎大腿上。
“奴婢该死，皇上饶命！”
裴慎：“……”
“滚下去。”
宫女连滚带爬的下去了，裴慎看了眼自己湿漉漉的龙袍黑着脸进了内殿去更衣，衣服刚换好，柳月就被找回来了。
他忍不住咬牙：“你还知道回来？”
柳月远远地站在门口行了个礼，一点要靠近的意思都没有。
裴慎越发恼怒：“你戳在那里干什么？看不见朕换了衣裳吗？还不拿去浣衣局？”
柳月这才走近了一些，将丢了一地的衣裳捡起来，团成一团就往外走，裴慎察觉到不对，一把拉住了她：“你干什么？”
柳月挣了挣，没能将自己的手拽出来，只能放弃：“按照皇上的吩咐，将衣裳送去浣衣局。”
裴慎脸色更黑，他的确是这么吩咐的，可是——
他将团成一团的衣裳抖开，拿出了一条底裤，咬牙切齿的看着柳月：“这是朕贴身的衣裳！”
的确是贴身的衣物，上头还带着裴慎的味道。
柳月微微侧开头：“奴婢会记得提醒浣衣局洗的仔细一些。”
裴慎一哽，脸色涨红，他贴身穿的衣服，柳月怎么能让别人洗？！
裴慎将底裤塞进柳月怀里：“这个你亲自洗。”
柳月侧身避开，裴慎没防备，眼看着那薄薄的料子掉到了地上，眉头不由拧成了一个小疙瘩：“你什么意思？”
“皇上贵人多忘事，奴婢说过的，以后你的东西奴婢都不会碰。”
裴慎自然还记得那句话，可当时柳月在气头上，她说出什么来他都不奇怪，自然也不会当真。
但好几天都过去了，也该闹够了。
“柳月，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一样。
明明已经想好了不要再和裴慎争执，可这一刻柳月还是没能忍住：“皇上就从来没觉得自己过分吗？”
“过分？”
裴慎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纷杂的画面，有柳月呆坐在面前动也不动的样子；有蔡添喜不敢置信地说没有女人受得了那些话的样子；也有很久很久之前，柳月进宫时看着自己眼睛发亮的样子；可最后所有的纷杂都定格在了那天，谢家家奴刺过来的匕首上。
他摸了摸刺痛的心口，语气嘲弄：“你我之间，朕做什么都不过分。”
他弯腰将底裤捡起来，重新塞进柳月怀里：“好好洗，洗干净。”
柳月指尖慢慢攥紧，裴慎的态度从来如此，她其实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的，只是刚才没能忍住……又自取其辱了。
她抱紧了衣服，沉默地退了出去，外头有人正在洒扫，柳月喊了人过来，将龙袍递了过去，交代她送去浣衣局。
而裴慎的底裤被她留了下来，可她却没有半分要洗的打算，反正就算洗干净送回去了，裴慎也不会穿的，何必浪费时间。
她找了个火盆过来，就在乾元宫的院子里，将那条裤子烧了。
蔡添喜看见青烟连忙找了过来，瞧见火盆上的料子是明黄色的，顿时吓了一跳：“柳月姑娘，你这是干什么？烧的什么呀？”
柳月挑了挑火苗：“皇上不要的衣物。”
蔡添喜见她十分冷静，也不是置气的样子，心里稍微一松，又有些纳闷：“皇上不要的东西也有专人收着，怎么能烧了呢？皇上让烧的？”
柳月刚张了下嘴，一盆花就砸了出来，落地时的碎裂声唬了蔡添喜一跳，一瞬间几乎乾元宫所有听见动静的人都意识到皇帝又发怒了，他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呆呆地僵立在原地，动都没敢动。
柳月抬眼看过去，那是一株牡丹，是尚寝局精心栽培的，满宫里只有乾元宫有，平日里都是由尚寝局来人专门照料的。
可不管照顾得多么精心，不是这个时节的东西，怎么都留不住，那花前几天就开始凋谢了，现在被裴慎这么一砸，花瓣全都掉了下来，只剩了光秃秃的花心，这花活不成了。
蔡添喜“哎呦”一声，忙不迭朝门口走近了几步，大约是想进去劝裴慎息怒的，可又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劝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又折返了回来。
“谢姑娘，这次又是为什么闹啊？”
柳月沉默许久才开口：“他贴身的衣物被人碰了，就不要了。”
蔡添喜有些听不明白，虽说主子贴身的衣物的确不会送去浣衣局，可也不可能不被人碰啊，总不能让金尊玉贵的主子自己动手洗吧？大都是贴身伺候的宫人洗的，应该很平常才对。
他颇有些不解：“就这？什么贴身的衣物啊，旁人动都不能……”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住了嘴，裴慎的话，好像还真有东西是不许旁人碰的，先前柳月生病和受罚，不能在御前伺候的时候，裴慎贴身的底裤也从没经他人的手。
蔡添喜有回瞧见他自己在洗，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若不是因为那件事，他后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偏向柳月。
他又看了眼火盆，那点布料已经彻底烧没了，想挽救都来不及了，他叹了口气，有心劝柳月，却又是在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进了正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