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芊芊说完那句话，有一瞬的失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出口，她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讲出这句话。
话一出口，她没有觉得轻松，只有难以言喻的怅然。
深吸一口气，白芊芊朝彭娇扯出一个歉意的笑，继续挪动着朝前走去。
这一次，彭娇没有再阻止她。
直到白芊芊离开，彭娇回到诊疗室，陆庭深才从拐角处走出。
他眉头紧皱，眼中神色复杂。
另一边，白芊芊出了医院，难受至极的她只能选择打车回去。
昏昏沉沉的回到家，她只觉得冷。
她把自己蜷在厚厚的冬被里，可那冷却像是从骨缝中透出的。
好难受，自己真的能好吗？
脆弱的想法刚刚冒出，她又立刻压下，告诉自己决不能气馁。
第二天，稀陆的阳光照醒了白芊芊。
她没有昨天那么难受了，打开手机，编辑林海又发来消息：看评论了吗？上一话漫画评论还可以，你尽快把下一话画完，可以做特别篇加更。
评论？
白芊芊恍然想起，昨天新一期杂志就出了。
电子杂志不比纸质杂志，发行迅速。
像她这样的三流漫画家，能上电子杂志，都是因为和编辑有十几年交情才轮得到她。
所以，一般林海的吩咐，她都会尽力去做。
回了个‘好的’，白芊芊打开杂志官网，她的漫画下果然比以往多了很多评论。
“反转啊，果然其实是黑猫更先喜欢白兔吧……”
“说起来，白兔的心理想法一直没有，我一直怀疑白兔其实不喜欢黑猫……”
白芊芊看着评论，脸上不由露出苦笑。
原来旁人纵然一无所知，也能将她的感情看的明明白白。
白芊芊起了床，穿上一件厚厚的衣服，反胃的感觉一直下不去，可她知道自己不能不吃东西。
正熬着粥，门口风铃一响。
白芊芊诧异的转过头，发现居然是陆庭深。
“你回来了？”
她拿着勺子站在厨房门口，有些拘谨，没有像以往一样上前迎接。
陆庭深只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
他现在心里莫名复杂，还有些奇异的不耐：“我回来收拾行李。”
白芊芊大脑一瞬空白，回过神来又问：“你要搬走了吗？”
“我们离婚了，我不该搬走吗？”陆庭深故意反问她。
白芊芊支吾着回答不出来，而陆庭深已经找出行李箱囫囵将衣服往里面丢。
“我来收拾吧。”怕他拒绝，白芊芊又下意识加上一句，“我做惯了的。”
陆庭深眉头一皱，拒绝道：“不用，我自己来。”
“你这么收，之后不好挂的。”
“彭娇会帮我收拾的。”
白芊芊的手顿住了，她没有再插手，只能这么静静看着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拖着行李箱离开时，陆庭深忍不住用余光看了白芊芊一眼，只觉得她的脸色好像越发苍白了。
他没在意，大步离去。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屋里又是一片安静。
白芊芊关上空了大半的衣柜，沉沉叹了口气。
她随即又反应过来，打了自己一下：“不能叹气，叹气运气不好的。”
这是外婆在世时教她的，叹气会叹走好运，要打自己一下反省。
熬好的粥强行喝了半碗，白芊芊打开平板，坐到阳台画画。
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似乎能驱散一些骨子里的冷。
她的画笔下，黑猫为了救人，中了毒。
他问白兔：“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会找到新的朋友，还是新的恋人？”
怎样都好，只要我离开后，你不要孤孤单单一个人活在这偌大的世上。
白兔没有回答。
因为白芊芊知道，有些事情本身没有答案，因为问题本身就是答案。
第六章 还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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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庭深搬走的十天后，白芊芊的稿费发了下来。
5089.5，有零有整。
看着稿费，白芊芊惆怅的叹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又打了自己一下。
她想了想，给林海发了消息：林哥，最近有零单子可以接吗？
没一会儿，林海打来电话，开口就问：“出什么事了？怎么缺钱了？”
白芊芊沉默了一下，没有隐瞒：“我长了个肿瘤，是有些缺钱。”
她声音平静，像在讲一件小事。
刚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她感觉天都塌了，但到现在她已经接受了命运给她的一击。
人活在这世上，总会受些挫折。
但无论如何，都只能往前走。
林海脑袋一懵，喃喃着：“怎么会这样？”
白芊芊笑了：“其实还好，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只要积极面对，总能治好的。”
“可是……”可是那是癌症啊！
她没有卖惨，林海却感觉鼻尖一酸。
一个人积极的活着，似乎再多的同情都是不尊重。
林海答应下来：“我尽量给你找钱多的单。”
挂了电话，白芊芊心上轻松了些许，她算着存款，只有三万不到。
之后，林海果然给她找了好些钱多事少的活。
这天林海给了单子后，又有些疑惑的说：“还有件事，有个女人跑来杂志社说要见你。”
“她说，是你妈妈。”
白芊芊怔住了。
……
见面的地点约在一家白芊芊很喜欢的餐馆。
白芊芊穿了一件最体面的衣服，或许是想告诉要见面的人，自己过的还好，她不要担心。
白芊芊走进书店，见到的却是一个面带焦虑的中年女人。
或许世上真有血缘相通，见到她的第一眼，白芊芊就确认了。
是她。
她的母亲。
两人相对坐着，白芊芊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了句：“你好”。
女人不断找着话说。
“你……你过的还好吗？”
“应该还不错吧，你是个漫画家，有房有车的，听说老公还是个医生，应该赚的很多吧。”
五岁以后，白芊芊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女人。
只有在外婆零星的言语中，知道她又再婚了，又生了孩子。
白芊芊偶尔会想，她还记不记得她的第一个孩子呢？
会不会在下雪的日子，她也担心过那孩子穿得暖不暖？
外婆去世后，白芊芊就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可如今见到了，她面色疲惫憔悴，却完全没有要关心那个被她抛弃的孩子的意思。
她不像个寻亲的妈妈。
白芊芊垂下眼，轻轻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我儿子，不，你弟弟得了肝癌。”女人抓住白芊芊的手，眼泪就下来了。
她絮絮叨叨，惶恐着急。
“他才十五岁啊，你救救他吧。”
“我实在借不到钱了，我只要十万，你肯定有的吧！”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这就是家人，可以为了救另一个人的命想尽办法。
可是……
白芊芊眼神黯淡，轻轻说：“我离婚了，而且，我也得了癌症。”
女人愣住，然后丢开她的手，面色扭曲起来。
“我是你妈，我生了你，找你借十万，你居然说这种话！你还是人吗？！”
白芊芊攥紧衣袖。
“我真的没什么钱……”
“啪！”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得白芊芊懵了，耳朵都是嗡嗡的响声。
“还癌症，你怎么不说你快死了！”
女人又指着白芊芊骂了很久，直到被一个电话叫走。
白芊芊呆呆坐了很久，才站起身离开，她没有坐车，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
走着走着，眼泪就糊了满脸，喉咙却发不出声。
哭得像五岁那年被抛弃的小孩。
“滴！滴！”
背后突然响起车喇叭声，白芊芊愣愣转头，随即慌张抹去眼泪。
陆庭深从车窗探出头，诧异皱眉：“你在哭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