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摄政监国的太子,掌大昭半边天的八王爷在南境治理水患,皇上病重,他就是大昭唯一的主子。
纵然她把可供翻案的证据摆满了御案,也不会再有人看一眼。
第二日,大昭永临十八年十二月底,风极一时的女相晏青扶于府中病逝,时年二十一岁。
消息传到南境,青烟缥缈的居室里,一身白袍的的如玉公子手一松,掌中的棋子砸了满桌,他在一阵清泠的声音中站起身,沉沉地落下一句话。
“回京。”
永临十九年一月,在南境治理水患的八皇叔容祁回京,上京人人欢呼,夹道欢迎。
一月中,皇上病好上朝的第二日,御书房里堆满了参奏太子私养禁军,舞弊科举,残害手足的桩桩罪名,朝臣们于乾清宫外死柬,皇上遂顺民意废太子,贬庶人,发配流放。
寒风簌簌,卷起枝头的落叶飘落在阁楼上,容祁站在栏杆边,看着台下废太子被人拉上囚车,耳边似乎还隐约能听到他凄厉的喊声。他面色不动,只捏了捏手上的玉扳指,蓦然回想起晏青扶。
晏青扶是朝堂上唯一一个凭借女子之身登上权相位置的人,她聪慧却狡诈,看似是个忠臣,实则奸佞又自私,是容祁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
素日在朝堂上他就与晏青扶勾心斗角,斗的死去活来,甚至于在他半月前,去南境的前一晚,还在京都长街,与晏青扶发生了争执。
他二人在夜间最繁华的街道撕破了表面的和谐,句句锋利直指对方心口,往昔最谨慎守礼的青相面露凉薄,字字珠玑,像刺猬展开了满身的刺一般,不顾君臣礼节僭越本分。
原因是什么呢,哦,是他说了一句,“青相素日伪装成性,如今便连南境水患一事都要徇私一拖再拖,难不成是不愿再伪装狼子野心,真如那奸佞的黄大人一样做掌权的贼子?”
黄大人是两年前最呼风唤雨的权臣,也是晏青扶最倚仗着作威作福的“老师。”
他前两年从边境一朝回京,将这人人怒骂的毒瘤除了命,本想着晏青扶也要就此折断羽翼,却不想她用了两年时间,爬到了万人之上的丞相。
不知他话中哪一句惹恼了晏青扶,竟也能让她不顾往日就算看不起他也要伪装笑脸的模样,撕破了脸在最繁华的长街与他对峙。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还未吵过三句,她就冷静下来,极为克制地行礼,拂袖而去。
但到底是他这个八王爷第一次被人落了面子,心口除了薄怒之外,竟隐约生出些道不明的情愫和愉悦。
似乎能见到她隐藏在皮肉下的鲜活,对他来说,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
在南境办事不到半个月,才刚刚将水患止住,他忽然听见上京消息传来,这个奸佞又虚伪的权相,死了。
容祁还沉在思绪里未出来,旁边的人看着楼阁下废太子被远远拉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太子幼时,还是你亲自扶上位的。”
“本王侄儿多的是,若这个不听话,换个人做太子便是。”容祁敛下眼,神情清淡。
“那这件事若是……上面的人默许的呢?”
他约摸猜的到容祁忽然回来又废太子的原因,于是只作不经意般,试探道。
“若上面的人不听话,那便换个人做皇帝。”容祁抬眼看向皇宫西北角的方向,闻言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
“皇宫大内天子脚下,王爷这话倒是说的逾越了。”身后那人心头一跳,勉强又笑道。
可他心中却也明白。
皇宫大内天子脚下,王亲国戚的上头站着天子,而天子的上头……站着的却是这位皇叔。
大昭朝的天乱不乱,他说了算。大昭朝的天子是谁……他点头了才是。
永临十九年二月,圣上久病不治,药石无医,于乾清宫驾崩。
三月,六皇子容瑾即位,改年号永安,赦天下,贬贪官,肃朝堂,同时将青相反叛谋逆一案翻查,耗时半月,终还青相清名。
那是春寒的最后一场雪,容祁亲自去了郊外,一身白袍长身玉立,站在墓碑前良久,伸手拂掉墓碑上的落雪,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是这么厌你的。”
第2章 重生
“不,我不是……”
春夜,山中的庄院寂静无声,半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屋内的水晶帘子后面,一声梦呓惊动了守夜的婢女。
“小姐,小姐,您醒醒。”婢女走上前掀开帘子,轻声喊着仍在睡梦里的人。
“不要。”一声带着慌乱的尖叫响起,在床上睡着的人猛地惊醒,汗浸湿了后背。
“小姐。”婢女小心翼翼地又喊了一声。
“你是谁?”晏青扶刚转醒,就看见面前站着的婢女,朦胧的睡意瞬间消散,她眼中浮起几分戒备,心下一紧。
“奴婢……奴婢是您身边伺候的长夏啊。”婢女不明所以她为何这样惊慌,但还是低头回话。
长夏……是谁?
她不是死了吗?
晏青扶皱眉,在脑中回想自己认识的人,可却是一片空白。
而且她刚用力去想,头就一阵刺痛。
她略痛苦地摇了摇头,“唔。”
“小姐怎么了?”婢女见她神色不对,忙慌乱地上前问道。
“我……我是谁?”晏青扶恍惚片刻,问出这样一句话。
刚问出口,她就一怔。
这不是她的声音。
“小姐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长夏顿时白了脸。
“您该不会是……昨日摔下山崖……大夫,大夫。”她说着松开晏青扶,高声朝外喊道。
晏青扶还没来得及拉着她问,就见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女子匆匆走了进来。
“大小姐。”
她匆匆行礼罢,又看了一眼她。
“大小姐有哪里不适?”
“方才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不舒坦,也记不清事情了。”
晏青扶勉强稳住心神,佯装头疼,蹙眉揉了揉额角。
“什么叫……记不清事情了?”长夏和女大夫对视片刻,长夏小心翼翼地问她。
“那小姐是……记忆有缺?”女大夫沉思后,开口又问。
晏青扶心下计较片刻,觉得此时恰好是个能套话的机会,也是个好的理由把她不认识人的事情圆过去,遂点点头。
“嗯,不知怎的就想不起来了。”
她的声音清冷里夹杂了几分柔意,明明是不大的年纪,神情自若,连自己失忆这样大的事情都无太大的反应……这位小姐,之前是这样的脾性吗?
女大夫眼神微动,随即又搭上她的手为她诊脉。
“小姐昨日下山,回来的时候打滑跌下了山崖,好在跌的不深,回来也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奴婢可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长夏见她承认失忆,顿时红了眼眶,小声念叨。
“兴许是脑中有些淤血未散开,才致使小姐失忆,我待会为小姐开个方子,小姐且用着,等过几日看看情况如何。”女大夫略一沉吟,随即道。
“那小姐可还能恢复记忆?”长夏顿时关心地问。
“小姐脑中淤血并不严重,自然是可以的。”
得了大夫保证,长夏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小姐不日就要回上京,若是叫大人和夫人知道小姐失忆,可不知道怎样伤心呢。”
大人?
晏青扶心念一动,抬头看长夏。
“我是?”
“回小姐,您是咱们大昭颜国公的嫡女,名颜容沁。”长夏赶忙回话。
颜国公?
晏青扶脑中晃过一道身影,不自觉地问出口,“你说的是……颜哲颜将军?”
“颜将军?那是您伯父,小姐您记起来了?”长夏闻言顿时一喜。
晏青扶一哽,不知道该怎么说,随即摇摇头。
“没有。”
颜将军在大昭战名在外,前世与她同朝为官,自然不会不知道。
颜国公她多少也听说过,只说二十年前就携妻女隐居河西,甚少参与朝中事,这么多年也低调的很,至少连她这样好记性的人,也仅仅只是知道这位颜国公。
可她怎么会在死后,变成了颜国公的女儿?
晏青扶衣袖下的手动了动,一时心乱如麻。
长夏见她愣着,拿起旁边的外衣为她披上。
“小姐莫要着凉。”
“大小姐可先歇息片刻,让长夏随我去居处拿药方。”女大夫说罢也站起身,拎起药箱往外走。
长夏朝她福身,跟着大夫走了出去。
而晏青扶坐在床边恍神片刻,走下床将桌边的蜡烛点上,扫了一眼屋内。
紧接着走到屋内唯一的铜镜前。
在屋内昏暗的烛光下,铜镜里映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相关Tags: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