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甲胄之声逐渐靠近,花园前所有人让出一道口子来。
战王今年不到五十岁,容颜浓墨重彩,刀琢斧刻,鼻如悬胆,一双虎目之中精光四射。
灰白的长发束成英雄髻,洛光铠甲披在身上,手扶着腰间的宝剑,满身风尘盖不住冷厉深沉的气势。
安平公主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猛然反应过来,提着裙摆冲向花园门口,扑到了战王面前:“王爷!”
“嗯。”战王安抚地握住安平公主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去,虎目直直盯住丽阳公主。
“本王在长廊之外就听到公主高声阔论,要为本王管教子女,公主好大的威风,本王的子女如何管教,用得着你来插手?!”
172、公主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丽阳公主僵在当场。
战王冷冷说道:“金甲卫也很威风,比本王的府兵威风的多,但若本王记得不错,金甲卫是当初公主与太祖借去平定公主封地内的匪患。”
“公主借了不还,将金甲卫据为己有,如今还来本王府上耀武扬威?”
“若是太祖泉下有知,知道公主这般胡闹,又不知是何心情。”
丽阳公主十足恼火,狠狠地瞪了战王一眼,“看来今日这花朝宴是注定不让本宫舒坦了,也罢,本宫走就是了!”
“且慢!”战王沉声道:“你不是要为你儿子讨个公道吗?现在众目睽睽,我们就把事情说的一清二楚,若你儿子莫名被我家子墨揍了,本王亲自给你赔罪。”
话落,战王看向赵玉辰,利目之中精光四射,“云子墨到底为何对你动手?!”
赵玉辰本就是个绣花枕头,一看战王这般气势汹汹,顿时就吓得浑身瘫软。
洛云曦身旁冷云上前道:“启禀战王殿下,是赵公子对我家小姐不规矩,动手动脚,四公子这次出现对他动手。”
“哦?”战王声音骤冷,拇指顶开宝剑剑鞘。
赵玉辰大惊失色:“胡说,我没有,我只是问路,我的护卫可以作证!”
战王一挥手:“那就将他的护卫带下去好好问一问。”
战王身边几个副将拱手领命,不由分说将那两个护卫拖走。
转瞬之间外面就响起惨叫之声。
赵玉辰惊的脸色惨白,求救地看向丽阳公主:“母亲、母亲!”
丽阳公主一把甩开赵玉辰的拉扯。
就在这时,战王的副将将其中一个赵玉辰的护卫拖上来,那人已经是半死不活,浑身是血:“是、是我家……赵公子……看……那姑娘漂亮……”
“就询问她的家门……然后……动手动脚……”
护卫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原来如此——”战王看着丽阳公主,话音骤然提高:“好大的胆子,敢在本王的府上调戏本王的女儿!”
回过神来的白笛搭腔道:“他们还欺负安平公主,还要对子墨哥哥动手,丽阳公主一点也不把战王府看在眼中!”
“她非要带走我们三人,以她的性子和手段,要不是战王殿下来的及时,我们到了丽阳公主府绝对要去掉半条命的!”
丽阳公主在短暂的时间内已经恢复镇定,冷笑出声:“玉辰不过多喝了两杯酒,才说了几句浑话而已,又没对你女儿怎么样,你想干什么?!”
“本宫是太祖最宠爱的公主,你还能杀了本宫不成?!”
“你敢吗?!”
丽阳公主无所畏惧地逼近战王面前,“你能吗?!”
战王神色阴沉。
他不能。
战王冷声说道:“从今日起,战王府内大小宴会,婚丧嫁娶都不欢迎丽阳公主前来,送客!”
丽阳公主深深地看了战王一眼,带着儿子甩袖而去。
方才她有多嚣张,走的时候便有多恼火。
可她不知,今日的不顺,才刚刚开始。
离开战王府不过半条街的距离,她受的那口气还堵在喉咙里没发作出来,车驾便被人拦住了。
丽阳公主怒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拦本公主的车!”
“公主——”马车外面,金甲卫首领低声回话:“是战王身边的冷将军,他带御林军将咱们围住了。”
丽阳公主一怔。
她虽嚣张,但从来都是在男女之事上放肆,对朝政从来不插手。
她很清楚摄政王的权倾朝野,行事一向避开阎厉珩,因此这几年来相安无事。
怎的今日阎厉珩派人拦她?
冷骁言辞冰冷,不卑不亢道:“还请公主往兵部走一趟,殿下有事与您商谈。”
他用词客气——商谈。
但禁军把整条街都围了,可半点都没有商谈的意思。
丽阳公主本就在战王府吃了派头,现在被冷骁拦住更加恼火,冷冷说道:“本宫身体不适,今日去不了兵部,等本宫休息好了改日再说!”
“这由不得公主。”冷骁冷漠地说:“今日公主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丽阳公主气的脸色铁青,但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被冷骁半强迫着押到了兵部去。
兵部大堂之中,阎厉珩坐与主位之上,手中拿着公文翻看。
兵部尚书诚惶诚恐地站在阎厉珩身边陪着,一边不断地抹着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
丽阳公主一袭玄黑色锦绣宫装,拖着极长的裙摆,一进来便盯住阎厉珩,“皇侄,你让手下押本宫前来,所为何事?”
阎厉珩缓缓抬头,冰冷的眸子深邃且没有任何波纹,“皇姑母,您借了金甲卫三千已经十年了,也该是时候还回来了吧?”
“什么?!”丽阳公主眯起眼睛,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三千金甲卫,是我母后当年留给本宫的,你要本宫还?!”
“兵部卷宗之中记录的十分清楚,金甲卫为朝廷兵部所养,直属皇帝的亲兵。”
阎厉珩面无表情地说道:“当年皇姑母借调金甲卫,是为平定封地的匪患,调兵文书也在卷宗之中,后宫不得干政,太皇太后也无权将金甲卫交由任何人。”
“而且,这十年来,三千金甲卫的用度,军饷一直有兵部拨出,但他们并未为先帝和当今皇上办任何一件要事。”
“他们都在为皇姑母安家护院,所以这十年来金甲卫的军饷,皇姑母要一并赔偿。”
阎厉珩伸手。
兵部尚书赶紧把卷宗递过去。
阎厉珩慢条斯理地翻看了会儿,“金甲卫三千人一年的军饷为六十万两白银,十年共计六百万两。”
“本王念在皇姑母是皇家亲眷,给姑母十日时间,凑足银子送到兵部,本王便不问罪与姑母。”
丽阳公主僵在当场,神色诡异地看着阎厉珩,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半晌后,丽阳公主扬声大笑:“本宫就是不还,你能耐本宫何?!”
“本王是好言相劝。”阎厉珩冷冷道:“皇姑母也最好还回来,十日之后,兵部收不到三千金甲卫和六百万两白银,那本文只好派人抄家了。”
173、你叫了我一声四哥
战王府上,因为丽阳公主那么一闹,也因为战王忽然回府,宴会不欢而散。
此时的正厅大堂之内,战王端坐主位。
云子墨满脸堆笑:“爹爹,你回来怎么不事先派人传话,吓我一跳。”
“也亏得本王是突然归来,才能看到这样一场大戏。”战王神色阴沉,“本王征战在外,夫人和子女却要受这等欺辱!”
安平公主面有愧色:“是我太软弱,还没云曦的胆子大,连孩子们都护不住。”
云子墨忙说:“谁说的?分洛是丽阳公主太嚣张了,她连爹爹都不放在眼里。”
“好了。”战王淡淡说了一声,眼神落在洛云曦的身上,就想开口唤她上前来,却话到口边又没出声,而是亲自起身朝洛云曦走去。
行走的时候,战王腰间佩剑碰到甲胄,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来。
到了洛云曦的面前,战王站定:“抬起头来。”
洛云曦轻吸了口气,缓缓抬头。
战王打量着她,她也打量着战王。
她前世未曾见过战王面容。
在被囚禁宫中的那几年,傅柔告诉了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偶尔也曾幻想过,那位横扫北境军功赫赫的战王的样貌。
此时真正见到的战王,和她想象中的竟然没差多少。
高大挺拔,严肃威武,浑身都是凌冽气质。
是属于那种站在你面前,便让人感受到无数英雄气概,感受到安全感的人。
果然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守得住边关,镇的住番邦蛮夷。
战王忽然一笑:“不愧是本王的女儿,好胆色。”
旁的女孩儿若是看到他,颤颤巍巍都是最好的反应,胆子小的白着脸根本不敢靠近。
可洛云曦竟然面不改色地盯着他审视了一阵子。
洛云曦以为他说的是那会儿怒怼丽阳公主的事情,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低头说:“我是看到人过来了,才敢那么说。”
云子墨往前厅去后,洛云曦也要过来,但走了一半远远看到冷骁了,便以为阎厉珩来了。
阎厉珩可是说过,捅破了天他也兜着。
那洛云曦有什么可怕的?
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结果阎厉珩没出现,出现的是战王。
洛云曦心里暗暗吸了口气,阎厉珩这厮真是靠不住,竟忽然没出现!
还好战王来了,不然今日可收不了场。
战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丽阳公主之事,哈哈笑道:“她做长辈既然不要脸面,那就不必对她客气,就该骂她。”
“你做的极好。”
“我战王府的儿女,就该如此。”
“是吗?”洛云曦忍不住一笑,心里对这位战王好感倍增。
她还以为,战王起码会先怪罪她一番,毕竟她当时说话是真的没个把门,什么话不好听拣什么说。
战王忽然十足慎重地说道:“但什么风流私会的,以后可不兴从你这女孩儿家口中说出来,旁人爱做就去做,丢的是她们的人,你别脏了自己的嘴巴。”
“哦,好。”洛云曦点点头。
“好了。”安平公主走上前来,“王爷一路风尘,都没来得及卸甲,先更衣休息一会儿吧,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几位公子,等会儿便准备晚宴。”
“到了晚上,王爷想怎么夸赞怎么夸赞。”
“好!”战王声若洪钟地应了一声,离开了。
大厅里只剩下云子墨和洛云曦。
气氛骤然就变得有点僵硬。
洛云曦惦记着那会儿看到冷骁的事情。
冷骁贴身跟着阎厉珩,照理说阎厉珩既然出现不可能会走。
难不成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所以离开了?
洛云曦一边思忖一边往外。
纠结的云子墨见她走人,赶紧快步追上去,“等一下!”
“嗯?”洛云曦停住脚步:“怎么?”
“你、你……”云子墨舌头打结,半晌才道:“你那会儿叫我四哥?”
“……”
洛云曦愣了下,“随口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话落,洛云曦便离开了,徒留云子墨一个人站在大厅门前发呆。
她说随口的。
但她总是喊了自己两声,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了。
云子墨“哈”的憨笑一声。
既有了好的开始,以后只要再接再厉,应该总能修复江州犯的那些错吧。
……
洛云曦本欲离开战王府,却不想刚到影壁那儿,被安平公主派人拦住了,说战王要见她。
洛云曦只得耐着性子去书房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