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距离手术还有两周，距离我考研复试还有十几天的日子。
那天天气很好，初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晒得人格外舒服，我一直焦虑的心，难得安静下来。
男友最近得状态很差，我想让他晒晒太阳，看看外面的世界。
说不定，他的心情能好点儿。
我问男友。
“今天太阳这么好，我们去晒晒太阳吧？”
此时，他为了手术已经剃成光头，脸色也因病苍白得很，整个人看着阴郁又焦虑。
他头也不抬，颓唐道：“不想去，累。”
我想劝劝他，却又无从开口，只能失落地道：“好吧……”
话音落下以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随手拿起一个苹果，给他削皮。
这苹果，是我特意让我爸妈从老家找人带来的。
绿色无公害，还脆甜脆甜的，是他的最爱。
“宝宝，你别考研了，我们结婚生个孩子吧。”
男友毫无征兆的开口，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某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水果刀偏了一下，手指瞬间被划破。
圆滚滚的血珠冒了出来，我疼得龇牙咧嘴，慌忙用纸晚.晚.吖巾擦拭。
男友没帮我处理伤口，只是静静看着我，说道：“现在还早，我们今天就去领证，在手术前要个孩子，好么？”
我没回答他，慌忙的找着创可贴。
这伤口实在是疼，疼得我心烦意乱。
寻找之际，我抬起了头，骤然撞入男友那紧盯着的目光里。
时至今日，我依然难以用语言去形容他当时的眼神。
我只觉得，自己仿佛一瞬间跌落进一潭深水，表面平静，实际上却暗流涌动，随时就能将我淹没。
其实，我那时是愿意为男友做到这个地步的。
可鬼使神差的，我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处理好伤口后，将削了一半的苹果丢进垃圾桶里，尽量平静地说道。
“婚姻……是大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得先回家和爸妈商量一下。”
男友肉眼可见的失落了。
许久之后，他说道：“也是，毕竟不是小事，你回去和叔叔阿姨商量一下吧。”
顿了顿，他看似随意的继续说道。
“宝宝，我现在这个状况，实在是经不起拖，你明天就给我答复好吗？我……我怕我下不来手术台，想在手术之前就和你结婚，免得我们就此错过……”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说完这些以后，男友就一直催着我回家，催我回去和爸妈商量。
我经不住他催，就早早的走了。
临到出病房时，我没有忍住，回身去看他。
他穿着病服，躺坐在病床上。
窗外，初春的阳光怎么也照不到他，只能照到床前的位置。
他就那样身处背光中，看着我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曾经总会暖到我的笑，突然就不暖了……
回家后，我郑重其事的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和爸妈商量这件事。
不出意料，爸妈都不同意。
至今，我都记得我爸的原话。
“孩子，别怪爸自私，万一他要是手术失败，死了也就罢了，可要是成了脑瘫，你现在就怀上他的孩子然后生下来，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我妈说得更加直接。
“你直接分手吧，他就不是个好人！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结婚，还要求手术前要个孩子，根本就没安好心！”
我有些迟疑。
“他家里就他一个独子，他为防万一，想留个孩子传宗接代……也很正常……”
我妈呸了一声，非常生气。
“傻闺女！主刀医生老早就跟我说了，他年纪小身体素质也好，手术成功的概率很高，不用担心那么多！你别操心这些，也叫他消停点儿，别整天瞎操心！”
男友的主刀医生是我妈给找的，是国内权威脑科专家，这话我是信的。
事实上，类似的话我妈已经讲过很多次，我也和男友讲过很多次。
只是……他始终都焦虑着，并不放心。
2
爸妈不同意，我就只好去做男友的工作，让他放宽心些。
可得知我爸妈不同意这事儿以后，男友很不满，连着一整天没不理我。
无论我怎么做怎么说晚.晚.吖，他就像看不见我一样，直接无视我。
我有些无措。
他大我四岁，是我的学长，已经出来工作几年了。
因为年龄的差距，在我们的恋爱中，他一直很照顾我，也很宠我，对我有求必应，从未有过冷脸。
我早已习惯他对我的好，现在，他猛然对我冷冰冰的，我根本受不了。
所以，我妥协了。
我站在他的病床前，像极了犯错的孩子，委屈地说道。
“我也没办法……爸妈他们就是不同意，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男友长叹一口气，似是比我更加无奈委屈。
“宝宝，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心里面难受......“
他将头转向窗外，颇为出神的盯着窗外抽出嫩芽的树枝。
“我怕我下不了手术台，我怕自己临到死的时候，连个后人都没有……我还怕我再也没机会娶你，再也没机会得到你。
你知道的，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把你娶回家，和你相守相知一辈子。“
我承认，此时无比愚蠢的我，被男友的情话打动了。
可想起爸妈的态度，我还是有些迟疑。
“可……可我说服不了爸妈……怎么办啊？”
“那偷户口本吧，我们先去领证，然后马上要个孩子，叔叔阿姨自然就同意了。”
男友平静的说着，好似这话已经在他心里说了无数次。
我出神的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偷户口本结婚……
这样荒唐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我是爸妈的独女。
虽被娇宠着养大，却也被他们教得极好，是一个明晓是非道理，思想保守的乖乖女。
和男友恋爱一年多，我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原则，没有和他突破最后一步，依旧保持着完璧之身。
结婚这种大事，我更不可能在无媒妁之言，无亲朋祝福的情况里潦草定下。
可现在，看着男友那怅然而焦虑的脸，我动摇了。
生平第一次，我想违背我一直坚守的原则，去抚平男友紧促的眉头。
似是看出我的动摇，男友继续道。
“你忘了么？我们本来就打算今年年底结婚的，现在只是提前一下而已，没事的。”
对啊……
反正我也决定了，男友要是下不来手术台，我就帮他父母养老，一辈子不再嫁人。
不如答应他吧？
可是……
“那……孩子呢？现在就剩半个月的时间，很难怀上吧？”
说这句话时，我的唇是颤抖着的。
我的内心依旧很挣扎，像一只飞鸟，在牢笼的边缘极致地徘徊着。
这种徘徊，让我的嘴唇颤抖，让我的手心捏出粘腻的汗水。
男友见我妥协，高兴极了，完全没看出·我的挣扎和我不适。
他好像早就计划好了，飞快的说道：“我们可以做试管婴儿！我已经咨询过朋友，现在我们就可以去做！”
我僵住，大脑有些转动不过来。
男友却无比期待的看着我，主动牵起我的手，眼神中难得的带着光。
“走！我们现在就去！好么！”晚.晚.吖
我或许应该说出那个“好”字。
可我……
根本说不出来。
身体里好像有一只大手，紧紧地捏住了我的喉咙，拉住了我这只往牢笼里跳跃的飞鸟。
那只大手好像在冲我喊。
张素素，别答应！你不能这么做！
张素素！
这声音振聋发聩，震得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啪！
我甩开了男友的手。
我听见自己颤声说道：“抱歉……我还没有准备好，我先考虑一下……明天再来找你，再见！”
说完，我飞速逃离，完全不顾男友的呼唤，连头也不敢回。
此时，我恐惧而不自知。
我就像一只愚蠢的小飞鸟，侥幸躲过一劫，却毫无所觉，只是躲进角落大口喘着气，盯着险些囚禁自己的牢笼发呆。
3
跑出医院，初春的风迎面而来。
冰凉的风瞬间吹醒大脑，我下意识去摸手机，打算先打车回家，好好静一静。
伸向口袋的手，摸了个空。
直到此时，我终于想起自己的手机没拿，遗落在了男友病床的床头柜里。
我犹豫了几瞬，还是决定回病房拿手机。
哪曾想，我刚走到病房门口，还没开门，就听见男友正和他妈嘀嘀咕咕着。
“儿子，乘着这个机会，你一定要拿下张素素！万一手术失败，咱们至少能绑住她，让她给咱传宗接代不说，还能给咱家里助力！
手术成功就更不用说了，彩礼和婚礼都省了，咱们能省老多钱了！”
“妈，你放心吧！她刚刚已经松动了，我晚上再随便说两句，明早她肯定主动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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