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芸菡卫洲精选抖音小说赏析-郑芸菡卫洲在线阅读（完结版）
时间：2023-05-28 16:36:37 热度：37.1℃ 作者：网络
芸菡闻言倒是没奇怪太医署的人去郑家，毕竟卫洲不许人替郑家诊治的事情都闹上了朝堂，他要的只是郑老夫人一只手，旁的自不会落人话柄，太医署的人也都是人精，知道事情闹到圣前也不会明面再得罪郑家。
“二姊姊…”郑茹见她沉思的样子，犹豫了下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芸菡抬眼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她嘴唇嚅动：“我见阿兄去你院子里了。”
芸菡眉心顿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郑茹低声道：“就昨天夜里，我睡不着想要消消食，就遇见阿兄和大姊姊。”
“阿兄饮了好些酒，醉醺醺地喊你名字，后来大姊姊不知说了什么，阿兄就动了气跟她吵了嘴，我有些担心他们出事跟了一会儿，就见他和大姊姊去了你院子里。”
芸菡瞧着瘦的皮包骨头的郑茹，不信她会大半夜起来消食，郑茹十之八九是又被人克扣了饭食夜里去找吃的，结果撞上了郑瑾修他们。
“二姊姊，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
郑茹急声拒绝后，见芸菡皱眉连忙解释：“我是偷偷出来的，只是想看看二姊姊是否安好，府里现在乱着，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来了积云巷，二姊姊会麻烦的。”
“我自己回去就好，二姊姊好好养伤……”说完她顿了顿：“谢谢二姊姊的点心。”
小姑娘说话跟蚊吶似的，不仔细甚至听不清她后面那句道谢。
郑芸菡只觉得她胆子实在太小了些，原是想要人送她，可郑茹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芸菡只能放了她离开。
花芜送了人回来后脸色就有些奇怪：“女郎，三娘子竟是一个人走着来的，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
郑家好歹是国公府，府里无论是郎君还是女娘，身边都是配的有仆役的，就如郑芸菡，她身边原也还有两个丫环，只是先前因卖主讨好郑姝兰被她撵了出去，但至少还剩下个花芜。
可郑茹倒好，身边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
郑芸菡皱眉：“有让人跟着吗？”
“奴婢跟杭护卫说了，他会派人送三娘子回去，女郎放心吧。”
花芜扶着芸菡回了后院住处，待到替她将外衫褪下，才忍不住问：
“女郎，你说三娘子来找你到底干什么来了？咱们往日里跟她也没什么往来，女郎在府里住着时也从没见她上过门，一年到头都说不了两句话。”
三房跟二房的院子相隔的有些远，加之郑茹很少去其他人院子，花芜还是去岁中秋时远远瞧见过郑茹一回。
她伸手替芸菡将脸上的药洗净，一边替她重新上药，一边说道：“三娘子该不会是帮着府里来打探消息的吧？”
“应该不是。”
脸上有些刺疼，芸菡吸着气说道：“她想必是听了外面的话，以为我吐血晕厥，所以来看看我。”
花芜手上动作仔细，只是神色间满是怀疑：“三娘子会这么好？”
脸上药全部敷好，等刺痛被清凉盖过，花芜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疏漏之处，才端着水盆过来拧了帕子一边帮着芸菡擦脸，嘴里却还絮絮叨叨。
“大娘子就是三爷带回来的，要不是府里也乱不成这个样子，三娘子不帮着三爷就不错了，还能特意来看女郎？”
现在老夫人一品诰命没了，只留了个最低等的孺人，满京城是个命妇都能比她高上一等，大郎君更惨，说是被发回翰林院修身养性，可陛下没给他任何官职。
那翰林院本是帝心所在，大郎君却无处立脚，去了翰林院无事可做，被人嘲讽，不去翰林院那就是对圣上不满，去不去都遭人羞辱。
卫督主为着自家女郎毁了大郎君前程，郑家那边现在恐怕恨不得撕了女郎。
郑芸菡闻言却道：“三叔是三叔，阿茹是阿茹，而且她也不单单只是来看我。”
“啊？”花芜茫然。
郑芸菡抿抿唇，她上一世勉强算是跟郑茹相处过一阵子，也知道她性子。
郑茹懦弱胆小，卑怯怕事，她从不敢违背郑覃他们的意思，却也是真正的心善。
就如她知道她被郑瑾修他们所害，不敢放她出来，却能偷偷背着所有人给她送吃让她好好活下去，她今日过来也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不敢与她直言，却又怕她不知道。
郑瑾修和郑姝兰半夜进她的院子恐怕没做什么好事，亦或者二人醉酒争执间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郑茹不敢告诉她，又怕她出事，所以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一句。
第48章遇事不决找阿兄
花芜听着郑芸菡的话满脸不解：“那三娘子为什么不直说，反要吞吞吐吐，旁敲侧击的？”
“她为什么要直说？”
“可她不是想要提醒女郎……”
“她想提醒我，是她良知未泯，她不直说，是她处境不允。”
芸菡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经历人心险恶，深知郑家的狠毒，她才更能明白郑茹处境不易。
“阿茹不得三叔喜欢，被府中长辈厌弃，三房这些年对她视若草芥，她在府中地位甚至比不得那些稍被看重的女使。”
“她本是国公府女郎，身边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偶尔饱食一餐就能满足感激，这般境况她自是要小心翼翼才能活着。”
看着花芜神色怔愣，芸菡轻声说道：
“阿茹不像我父母双亡，有姨母和阿兄护着，郑国公府里还有她的亲生父亲，一句话便能定她生死前程。”
“她能提醒我一句已是冒着风险了，若是说的太过直白，我性子急闹去了郑家，她头一个就会遭殃，郑家必会拿她开刀，而且她也不知道我跟郑家将来会如何，万一我跟他们修好，那国公府更是没了她容身之地。”
郑茹也是要活命的。
……
郑茹从积云巷出来之后，外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不知道二姊姊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也不知道她这么提醒有没有用，可她不敢再说的更清楚。
她得罪不起阿兄，也得罪不起大姊姊。
街头行人变少，也没了白日热闹喧哗，周围空荡荡的夜色让她脸色越发的白，郑茹朝着郑家走着，只觉身旁越来越安静。
她不知道身后有人相送，只提着裙摆越走越快，等穿过小巷时不远处一只野狗撞翻了路边的竹筐，“砰”地一声吓的她险些尖叫出声。
郑茹紧紧捂着嘴，缩着肩膀瞧着窜过去的黑影浑身发抖，眼泪悬于眼眶许久，又强行咽了回去，扯着袖子抹了抹眼睛，小声替自己打气说了句“不怕”之后，才又继续前行，只是月色之下，那脸更白了。
杭厉远远缀在郑茹后面，见郑家三娘子边哭边走，皱眉抿了抿唇。
等到了郑国公府门外，原是想着郑茹会直接进去，哪想到她突然脚下一转就绕开了正门。
杭厉一愣，她怎么不进去？
郑茹提着裙摆绕着郑家大门越走越远，杭厉好奇跟了过去，就见她穿过一条小巷，走到一株大梨树下。
小女娘满是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遭无人之后，就手脚利落地低头扒开梨树后的草丛，露出里头藏着狗洞。
杭大护卫眼睁睁地瞧着郑家三娘子从那小洞钻了进去，满是沉默。
“……”
所以，这就是她所谓的偷偷出府？
郑茹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瞧了个干净，钻进府里后就连忙将墙边的草丛恢复成原样。
她拍掉身上尘土，避开有人的地方想要偷偷回了自家院子，哪想半路却是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郑茹？”
郑茹身形一僵，回头瞧见身后跟着几个下人的郑覃时，脸上瞬时煞白。
“你去哪儿了？”郑覃皱眉。
郑茹紧紧抓着衣袖，忍着害怕低声道：“我……我在后院走了走……”
“这大半夜的，有什么好走的？”
郑覃见不远处女孩儿身子一抖，脑袋恨不得能垂到地里去，那满是怯弱卑贱的模样，简直像极了她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亲娘。
郑覃越发不喜：“府里这几日乱着你是不知道，你祖母还病着，你不思替她祈福盼她早日康复，倒还有心思在这里闲逛。”
“不孝的东西，我当年就不该留你！”
郑茹被骂的脸色雪白。
郑覃眉心紧皱看着她怒道：“与你说话，不知道回话吗？”
郑茹身子一抖：“我……”
“你什么你，回句话都说不利索，与人回话要直视人眼，停止了肩脊，你看看你这卑贱样子，哪有半点像是国公府的女娘！”
郑覃将刚才在前院积攒的怒气全都发泄出来，郑老夫人好不容易醒了却哭闹不休，郑鸿为着郑瑾修的事情也满脸阴沉说话阴阳怪气。
明明是他们大房惹的事情，却连累他也跟着遭人耻笑，那衙中都快要呆不下去，他简直受够大房的人了。
郑覃将满腔怒火都落到了这个看不顺眼的庶女身上，也不管郑茹满是惨白的脸，厉声叱骂道：
“还站在这干什么，还不滚回你的房里去好生待着，别在外面给我惹事，若是闹出什么事端，别怪我不讲父女情面。”
“真是丢人现眼！”
杭厉藏在暗处瞧着郑覃骂了一通后甩袖离开，徒留郑茹孤零零的站在夜色里，本就瘦弱的小女娘垂着头一动不动，肩膀却是微微颤抖。
杭厉眉心紧皱起来，只觉得拳头都硬了。
这郑家都是些什么不要脸的玩意儿，尽会欺负小姑娘，简直一窝子无耻之尤。
杭厉抬腿朝着脚边一块石子踢去，只片刻不远处就传来郑覃惨叫，伴随着“砰”的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三爷？”
“天啊，三爷落水了。”
“快来人啊，快救三爷……”
郑茹有些发傻的抬头看着乱成一团的几人，听着那边跟下饺子似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噗通”声，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呆滞，那眼泪也悬于眼眶都忘记了往下落。
杭厉：完了，打歪了。
……
积云巷这边，郑芸菡都已经打算歇下了，外间杭厉找了过来。
隔着屏风瞧得外面站着的人影，芸菡神情错愕：“你说你把谁打了？”
外头杭厉低声道：“郑家三爷。”
芸菡沉默了片刻：“把人打死了？”
那她得赶紧去找阿兄……
杭厉瞬间噎住：“没有没有，就是腿断了。”
他原是想教训一下不是东西的郑覃，那石子也只是想让他摔个狗啃屎丢一下脸，可哪知道郑覃那么倒霉，哪里不好摔，偏偏一脑袋栽进了正在清泥的荷花池里。
那池子里的水不深，可下面却全是乱石。
郑覃摔断了腿，脑袋也磕破了，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后鼻子嘴里全是淤泥，直接被焖晕了过去。
那头刚出郑家大门不久的太医就又被请了回去，瞧见满身污泥昏迷不醒的郑三爷，那脸色无比精彩。
芸菡不用想都能知道郑覃有多惨，她扑哧笑出声：“没死就行，只是你怎么突然出手教训他了？”
杭厉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见他不分青红皂白斥骂郑三娘子，想起女郎也是这般被他们欺辱，一时没忍住……”
他顿了顿，
“下次我打准些。”
芸菡被外头的话逗的笑得不行，就连花芜也是捂着肚子直乐。
“打了就打了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郑鸿心狠歹毒，郑覃也不遑多让，他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也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伤害过她，可是郑姝兰是他带回来的，也是他将人塞进二房，明知真相却冷眼旁观，纵容郑瑾修他们逼她入绝境才是最大的冷漠。
“对了，三妹妹是怎么回的郑家，竟能瞒过郑覃？”芸菡好奇。
杭凌低声道：“郑家后院有个狗洞。”
郑芸菡：“……”
她下意识就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花芜。
花芜满脸莫名，三娘子钻狗洞，女郎看她做什么？
“那狗洞在何处？”
“就在郑家后院一棵梨花树下。”
郑芸菡眉心轻皱起来，她暗无天日的那段时间，花芜曾经跟她说过后院的狗洞，她说那梨花树下藏着的洞口能够逃出郑家，说她在梨花树下捡到了几粒碎银子。
所以郑茹其实是曾帮她逃走过的？
第49章她竟在梦里看到了阿兄
骤然得知的消息让芸菡半宿都睡不着，好不容易入睡之后，却仿佛回到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去。
郑家前院办着喜宴，高朋满座，喧嚣笑闹，往日总有人看守的废院突然就空了下来，仅剩的那个婆子骂骂咧咧地开门进来，如往日一样吃着她的饭食，骂着为了她这个废物去不了喜宴。
她抱怨因她拿不到喜钱，骂她怎么不去死，说到不解气处还上来踹她两脚，只是不知为何那日的饭食让她闹了肚子，一阵腥臭之后，那婆子青着脸急匆匆离开，连房门都没来得及锁实。
芸菡逃了出去。
只可惜，她断了一条腿，根本走不出郑家。
她被人拖拽着扔回了那废弃院子里，残废的腿被人再碾断一次，连完好的那条也寸寸骨裂。
夜风呼啸时，她被人踩在地上拿着白绫死死勒住脖颈，绝望的窒息汹涌弥漫，耳边全是那阴凉说着她不该出去的声音。
“赶紧处理干净，别坏了大娘子跟陆郎君的喜庆。”
“这可是府里女郎……”
“什么女郎，不过就是个毁容残废的可怜虫，本来还能活上几日，可谁让她叨扰了不该叨扰的人。”
阴寒言语渗耳，颈骨好似被勒断。
芸菡脑海里逐渐眩晕，眼前也一点点变得模糊，她知道自己要死了，身上疼痛消失时，耳边声音也越来越远。
断气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外间突然喧闹声四起，像是有人撞开了房门，一道身影从外间踏月而来。
“小海棠……”
呼——
郑芸菡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床上满头都是冷汗。
“女郎？”
外间花芜听到动静连忙从小榻上翻身而起，快步走了进来。
床边帷帘被掀开，黑漆漆的屋中被花芜手中拿着的灯烛照亮：“女郎这是怎么了，魇着了？”
芸菡喉间喘息，脸上也是苍白，可抱着被子呆坐在床上，脑海里却还在不断响起那声如玉石碎冰，又隐带丝怒意的“小海棠”。
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日有所思，还是她死前当真有过那一幅画面。
她竟是在梦里看到了阿兄……
“女郎？”花芜有些担心：“您梦到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郑芸菡喃喃低声道：“我梦到我死了，阿兄杀人了……”
“呸呸呸！”花芜顿时小脸一白：“梦是反的，女郎长命百岁。”
她拿着绢帕替芸菡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也不知是在安慰芸菡，还是在安慰自己：“女郎才不会有事呢，只是做梦，女郎别怕。”
芸菡抱着被子有些走神。
花芜见她像是不安，连忙放下油灯走到一旁，从床边不远处的四脚铜炉上倒了些热水送到床前，待芸菡喝完了之后才轻声道：
“这会儿才刚卯时，天还早，女郎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奴婢陪着您。”
芸菡摇摇头，刚才那梦境有些吓人，她被惊醒之后就已经睡意全无，待在这光影昏暗的屋里更是让她觉得窒息。
“去取衣裳来，我想出去走走。”
外间天还没亮，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芸菡领着花芜在院中慢慢走了一会儿，又让她扶着自己绕过游廊穿过后院，直接到了督主府的院墙下。
棠府和卫府彼此紧邻，虽各有府门，中间却是共用了一道隔墙。
那高墙将两府之间彻底隔开，明明丝毫看不到对面房影，可郑芸菡站在墙下时，那梦里的惊恐和死前的惶然却是慢慢消退，连带着剧烈跳动的心也一点点平稳下来。
“女郎，咱们来这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芸菡仰着头：“我想看看……”
看看？
花芜有些疑惑的左右看了一眼，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她顺着芸菡的目光落在身前的高墙上，神色突然恍然：“女郎是想见督主了？”
芸菡低“嗯”了声，可片刻又摇摇头。
她只觉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梦里属于上一世的将来根本还没有出现，她安好的从䧿山回来了，也与郑家几近决裂，她不会再落到上一世那般境地，一切的事情也早就跟她所熟知的完全不同。
就算是见到了卫洲又能怎样，她是能问他梦里那一幕是真是假，还是能告诉她濒死时那满是冷戾唤她“小海棠”的人是不是他？
“算了，是我睡迷糊了……”
芸菡低叹了声，正想让花芜扶她回去，就突闻头顶一道声音传来。
“想见本督，怎不过去。”
芸菡心头蓦地一跳，满是错愕抬头，就见那高墙之上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
云消月出，浓浓夜色之中，一身露白长衫，腰佩勾勒出腰身既劲且瘦，那月光照过他身形，在墙面拖出一道长长剪影。
“阿…阿兄？”芸菡满是错愕地看着站在上面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在这里？”
“练武。”
“这么早。”
芸菡忍不住看了眼天色，这黑漆漆的就起来练武了吗？
卫洲站于高处垂头看着她：“习武自然要勤练不辍，否则难以精进，倒是你，既想见本督，为何不走正门。”
芸菡闻言顿时发窘，她也没想着自己刚才随口跟花芜说的话会被卫洲听到，而且大清早的来蹲督主府的墙根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
“我……”
她张了张嘴神情呐呐，想说自己也没想见他，却又觉得这般解释更加奇怪，小脸一点点绷紧，与此同时也是越发羞窘的臊红。
还不待她想好该怎么跟卫洲解释，就听他道。
“既然醒了，过来用早膳吧。”
“啊？”
芸菡刚愣神，就见卫洲纵身而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将人虚抱着跳过了墙头，顺带着还伸手将花芜也拎了过去。
落地后卫洲就立刻松手退了开来，带着些避让。
“走吧。”
……
芸菡被卫洲领着进了饭厅时，神色还恍恍惚惚。
督主府的人瞧见自家主子去了趟后院回来，身边就多了个小女娘倒也没太错愕，倒是沧浪满是熟稔地上前。
“厨房做了早膳，郑小娘子想吃什么？”
“我随阿兄就好。”
“那您可随不了。”沧浪顿笑。
芸菡闻言疑惑。
卫洲睨了沧浪一眼：“去叫厨房做些肉粥，再加点儿小菜和油糕。”
沧浪领命退了下去，芸菡就格外疑惑他方才那话，直到过了一会儿瞧见下头人送上来满是红彤彤的早膳时，她才明白沧浪刚才说她随不了的意思。
“阿兄早起就吃这么辛辣？”
她是知道卫洲嗜辣的，那日二人涮羊肉锅子时，他都单独调了红彤彤的蘸料，可没想到他连早膳也是这么吃。
沧浪在旁见她震惊的神情笑着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辣汤，督主早年体内受寒，经脉受阻，后来虽然温养了些，可常食辛辣于身体有益，偏卫娘子说辛辣太多容易伤胃，便调了这四味汤给督主，瞧着辛辣实则是药膳。”
见芸菡眨眨眼，卫洲解释：“我白日要入宫当值，宫中用膳的机会不多，这药膳每隔两日得吃一回，也不是每日如此，你今日刚巧遇见了。”
他端着那汤碗靠近时，芸菡才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见卫洲面不改色直接便服用了下去，她眉心轻蹙：“阿兄身子怎会受寒，很严重吗？”
“很早前的事情了，已不要紧。”
“哦。”
芸菡见他只随口一句似是不想提及，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双手捧着油糕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她先前梦醒之后很多事情挂在心头，原本在后院转了一圈已经压了下去，可是见到卫洲之后又冒了出来。
芸菡口齿含着油糕，有些走神。
“有心事？”
见她抬头茫然，卫洲拿着公筷挑了些东西在她碗里。
“府里的厨子向来自傲一手厨艺无与伦比，若是叫他见着你将他做的油糕吃得这般难以下咽，他会挥刀自刎。”
芸菡连忙将嘴里的油糕咽了下去。
“吃东西的时候别想事情，仔细噎着。”
卫洲侧脸冷峻，说话时并未看她，手中却从容舀了碗粥放在她面前，又将汤匙放在碗中，那满是纵容不染锋芒的神态让人莫名心安。
芸菡捧着油糕到底没忍住：“阿兄，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
“如果䧿山上你没遇到我，有人拿着龙纹佩冒充了我找上了你，你会发现吗？”
“怎么问这个？”
卫洲诧异一瞬，却还是回道：“这东西虽是薛姨的遗物，却并非人人带着都能冒充薛姨故人，就算本督会一时错认庇护一二，可假的就是假的，岂有发现不了的道理。”
他虽对郑芸菡说是因这龙纹佩才认了她这个义妹，可实则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是当年那个小孩儿。
他们二人早有羁绊，若是这玉佩落入旁人手里，他固然会被蒙蔽一时，却也不会蠢得一直错认。
见对面小女娘垂着浓密羽睫不知道在想什么，卫洲说道：“是郑家的事让你不安了？”
芸菡抿抿唇：“昨天夜里郑覃的庶女来见我了。”
这事卫洲知道。
棠府与卫府就隔一墙，府门也同在一条巷子里，加之那头的人几乎都是从督主府里过去的，隔壁有什么动静自然瞒不过他。
昨天夜里郑家那庶女过来时，卫洲就已经知道，只是他未曾过问，也没想着要事事替郑芸菡做主，而且杭厉打瘸了郑覃的事他也知道，只既然人已经给了郑芸菡，那自然奖惩都由她自己做主。
芸菡见卫洲只看着她不说话，迟疑了下才说道：“三妹妹跟郑家其他人不一样，郑家若是毁了，她……”
郑覃她肯定是不会饶了的，可若她所猜测的事情是真的，郑茹于她是有恩的。
郑茹是郑氏女，郑家若是出事她也逃不掉。
“我知道三妹妹无辜，而且她昨夜来找我也是顾念姊妹之情，她跟郑家人不同，可是要我为了她就放过郑家我又做不到。”
她低声说完后忍不住就看了眼卫洲，“阿兄，我是不是太过心狠？”
“你若是心狠，就不会顾虑她如何。”
“可是……”芸菡迟疑。
卫洲明白了她心结，眸色轻缓，徐徐开口。
“郑茹是郑家庶女，在郑家却没什么地位，别说她生父对她毫不在意，就是你那个向来满嘴仁义道德的兄长，待这位庶妹甚至还不及一个入府不足半年的外室女。”
“郑茹之于郑家是耻辱，之于郑覃更是恨不得能抹去的污点，她在郑家的处境甚至比你还不如。”
“郑家安好，她未必能好，郑家倒了，她也未必不会好。”
这京中的事情只要他想要去查，就没有什么是能瞒得住的。
先前他让人去郑家查芸菡的事时，派去的人将郑家几乎掀了个底朝天，其中自然也没少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郑家庶女。
卫洲抬眼看着芸菡：“昨夜杭厉为何伤了郑覃你应该清楚，你那个庶妹看着胆小怯弱，可骨子里未必真如此。”
“怯弱是她多年苦难下磨出来自保的外衣，她只有这样才能活，可如果给她机会，她说不定比谁都大胆。”
芸菡听着卫洲的话愣了下，想起上一世郑茹偷偷替花芜指了出路，想起她暗中“接济”她许久，甚至后来郑姝兰出嫁那日，那个突然吃坏了肚子的婆子，那仿若奇迹一样落在她身上逃走的机会，放在任何一个谨小慎微的庶女身上都不可能去做。
郑芸菡原本惶惶突然就安宁了下来：“我明白了，谢谢阿兄。”
卫洲对着她说道：“铖王派去安州的人差不多快要返程了，最迟半月就能到京城。”
芸菡愣了下：“那姨母…”
“铖王妃寻的人也已经到了宿云镇，照那人的本事和脚程，应该跟铖王府的人前后脚回京。”
卫洲说话时看着她：“郑家现在的处境极为不好，郑瑾修想要重回圣前，郑家挽回声誉，只能在你身上动心思，而且陆家在我手上吃了大亏，可能会借着郑家的事用你来谋算我。”
世家的人向来无耻，手段卑劣的比比皆是，他自己不怕什么，就怕郑芸菡被人算计。
芸菡脸色一紧：“我会小心的。”
绝不能拖阿兄后腿！
卫洲见对面小女娘脸上没了先前的郁郁不安，反而斗志昂扬，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嘴角轻扬，扣指点了点桌上。
“那现在能用饭了？”
“能！”
芸菡连忙将油糕塞进嘴里，颊边鼓鼓，乌眼钝圆。
卫洲失笑：“慢些吃。”
第50章作戏
时间忽倏而过，转眼就是十日。
郑芸菡脸上的伤逐渐好转起来，摔伤的腿修养数日也已经能够随意下地行走。
铖王妃每隔两日就会去积云巷探望芸菡，只她脸上颜色愈发差了，虽未与芸菡细说王府中事，可芸菡却感觉得到铖王妃提起铖王的时候越来越少，就算偶有提及，那眼中也再也不是当初那般温柔眷慕。
铖王的人比卫洲预料的还要早几日回到京中，铖王拿到那些人送回的东西，就满是无奈地寻来了积云巷。
“我就说你想多了吧，郑家怎么可能拿着外人混淆自家血脉，这府衙籍书可都写的明明白白。”
铖王看着拿着那些东西查看的铖王妃，目光有些责怪地落在芸菡身上。
“你也是，知道你与你阿兄他们置气，可这种事莫须有的事情怎能胡说，若是叫人知道你胡乱揣测，定会落你个污蔑尊长的恶名，传扬出去更是会毁了整个郑家的官声，还让你姨母为你操心夙夜难寐。
郑芸菡手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拿着那叠铖王送来的东西，上面仔仔细细地写着“李氏女，籍安州”。
“这些是姨父派去的人查出来的？”
“不是我还能有谁，这种事情哪能让旁人知道。”
见芸菡乌黑眼眸看着他，铖王皱眉。
“怎么，你连本王也不相信？你若是不信，我叫去安州的那几人过来，你自己与他们问话，他们将郑姝兰过往查了个底朝天，她生母李氏的确与你父亲有所交集。”
“十七年前婺州水患，你父亲奉旨前往治灾，李氏原是婺州人士，当年与你父亲在婺州相识，你父亲因治灾受伤曾在婺州一带失踪了近三个月，期间便是被李氏所救与她朝夕相处。”
“他们二人是如何生情不得知晓，可你父亲返回京城之前，的确特地单独安置过一批灾民前往安州，其中便有那李氏。”
铖王看着脸色难看的铖王妃，还有垂眼不语的郑芸菡，放缓了声音说道：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你父亲对你阿娘起了外心，可郑姝兰的身份的确是真的，李氏是去了安州之后才查出有孕，后来诞下了郑姝兰便一直寡居，她手中不仅有你父亲写给她的信，还曾因生活困苦当掉过一枚玉佩，我派去的人费了些功夫才将其赎了回来。”
他将一枚笺节竹纹佩递给了芸菡。
“这玉佩是你父亲心爱之物，你姨母当年应该也是见过的，你若再有不信，当年你父亲在婺州治灾失踪，后来安置李氏都有人证，这京中也有识得你父亲笔迹的人，你可寻人来验证，只是届时你父亲身后清名恐怕就……”
郑芸菡听着铖王满是忧心的话，突然就觉得一阵阵的心寒。
这是从小疼她的姨父，是与姨母同床共枕恩爱多年的夫君，他怎么能当着她们说谎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帮着郑家将他们弄的岌岌可危的谎言弥补的天衣无缝。
他明知道她不可能拿着那些东西去叫外人验证，毁了父亲和阿娘的名声。
芸菡看着气的死死抓住手里的东西，指尖用力到发白却竭力忍着的铖王妃，垂着眼睫遮掩冷漠：“我自然是相信姨父的，是我多想了……”
“本就是你多想。”
铖王满是不赞同：“你这次闹得也够久了，郑家老夫人一直缠绵病榻，那手也是彻底废了，眼下外头谁不议论郑家的事情，郑国公府名声尽毁，你阿兄前程葬送了大半，连你自己也同样遭人秽言说你心肠太狠。”
他说话时语重心长，带着规劝。
“芸菡，我知道你恼恨䧿山的事，可郑家已经付出代价了，他们若是倒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你如今仗着卫洲庇护自是没人敢与你如何，可谁能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起或是别有他意，况且与阉人为伍，伤的终究是你自己名节。”
“二姊姊…”郑茹见她沉思的样子，犹豫了下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芸菡抬眼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她嘴唇嚅动：“我见阿兄去你院子里了。”
芸菡眉心顿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郑茹低声道：“就昨天夜里，我睡不着想要消消食，就遇见阿兄和大姊姊。”
“阿兄饮了好些酒，醉醺醺地喊你名字，后来大姊姊不知说了什么，阿兄就动了气跟她吵了嘴，我有些担心他们出事跟了一会儿，就见他和大姊姊去了你院子里。”
芸菡瞧着瘦的皮包骨头的郑茹，不信她会大半夜起来消食，郑茹十之八九是又被人克扣了饭食夜里去找吃的，结果撞上了郑瑾修他们。
只是郑瑾修和郑姝兰去她的世安苑里做什么？
郑茹显然是不常说人坏话，胆子也极小，像是怕郑芸菡会追问，说完后就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二姊姊，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
郑茹急声拒绝后，见芸菡皱眉连忙解释：“我是偷偷出来的，只是想看看二姊姊是否安好，府里现在乱着，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来了积云巷，二姊姊会麻烦的。”
“我自己回去就好，二姊姊好好养伤……”说完她顿了顿：“谢谢二姊姊的点心。”
小姑娘说话跟蚊吶似的，不仔细甚至听不清她后面那句道谢。
郑芸菡只觉得她胆子实在太小了些，原是想要人送她，可郑茹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芸菡只能放了她离开。
花芜送了人回来后脸色就有些奇怪：“女郎，三娘子竟是一个人走着来的，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
郑家好歹是国公府，府里无论是郎君还是女娘，身边都是配的有仆役的，就如郑芸菡，她身边原也还有两个丫环，只是先前因卖主讨好郑姝兰被她撵了出去，但至少还剩下个花芜。
可郑茹倒好，身边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
郑芸菡皱眉：“有让人跟着吗？”
“奴婢跟杭护卫说了，他会派人送三娘子回去，女郎放心吧。”
花芜扶着芸菡回了后院住处，待到替她将外衫褪下，才忍不住问：
“女郎，你说三娘子来找你到底干什么来了？咱们往日里跟她也没什么往来，女郎在府里住着时也从没见她上过门，一年到头都说不了两句话。”
三房跟二房的院子相隔的有些远，加之郑茹很少去其他人院子，花芜还是去岁中秋时远远瞧见过郑茹一回。
她伸手替芸菡将脸上的药洗净，一边替她重新上药，一边说道：“三娘子该不会是帮着府里来打探消息的吧？”
“应该不是。”
脸上有些刺疼，芸菡吸着气说道：“她想必是听了外面的话，以为我吐血晕厥，所以来看看我。”
花芜手上动作仔细，只是神色间满是怀疑：“三娘子会这么好？”
脸上药全部敷好，等刺痛被清凉盖过，花芜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疏漏之处，才端着水盆过来拧了帕子一边帮着芸菡擦脸，嘴里却还絮絮叨叨。
“大娘子就是三爷带回来的，要不是府里也乱不成这个样子，三娘子不帮着三爷就不错了，还能特意来看女郎？”
现在老夫人一品诰命没了，只留了个最低等的孺人，满京城是个命妇都能比她高上一等，大郎君更惨，说是被发回翰林院修身养性，可陛下没给他任何官职。
那翰林院本是帝心所在，大郎君却无处立脚，去了翰林院无事可做，被人嘲讽，不去翰林院那就是对圣上不满，去不去都遭人羞辱。
卫督主为着自家女郎毁了大郎君前程，郑家那边现在恐怕恨不得撕了女郎。
郑芸菡闻言却道：“三叔是三叔，阿茹是阿茹，而且她也不单单只是来看我。”
“啊？”花芜茫然。
郑芸菡抿抿唇，她上一世勉强算是跟郑茹相处过一阵子，也知道她性子。
郑茹懦弱胆小，卑怯怕事，她从不敢违背郑覃他们的意思，却也是真正的心善。
就如她知道她被郑瑾修他们所害，不敢放她出来，却能偷偷背着所有人给她送吃让她好好活下去，她今日过来也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不敢与她直言，却又怕她不知道。
郑瑾修和郑姝兰半夜进她的院子恐怕没做什么好事，亦或者二人醉酒争执间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郑茹不敢告诉她，又怕她出事，所以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一句。
第48章遇事不决找阿兄
花芜听着郑芸菡的话满脸不解：“那三娘子为什么不直说，反要吞吞吐吐，旁敲侧击的？”
“她为什么要直说？”
“可她不是想要提醒女郎……”
“她想提醒我，是她良知未泯，她不直说，是她处境不允。”
芸菡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经历人心险恶，深知郑家的狠毒，她才更能明白郑茹处境不易。
“阿茹不得三叔喜欢，被府中长辈厌弃，三房这些年对她视若草芥，她在府中地位甚至比不得那些稍被看重的女使。”
“她本是国公府女郎，身边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偶尔饱食一餐就能满足感激，这般境况她自是要小心翼翼才能活着。”
看着花芜神色怔愣，芸菡轻声说道：
“阿茹不像我父母双亡，有姨母和阿兄护着，郑国公府里还有她的亲生父亲，一句话便能定她生死前程。”
“她能提醒我一句已是冒着风险了，若是说的太过直白，我性子急闹去了郑家，她头一个就会遭殃，郑家必会拿她开刀，而且她也不知道我跟郑家将来会如何，万一我跟他们修好，那国公府更是没了她容身之地。”
郑茹也是要活命的。
……
郑茹从积云巷出来之后，外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不知道二姊姊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也不知道她这么提醒有没有用，可她不敢再说的更清楚。
她得罪不起阿兄，也得罪不起大姊姊。
街头行人变少，也没了白日热闹喧哗，周围空荡荡的夜色让她脸色越发的白，郑茹朝着郑家走着，只觉身旁越来越安静。
她不知道身后有人相送，只提着裙摆越走越快，等穿过小巷时不远处一只野狗撞翻了路边的竹筐，“砰”地一声吓的她险些尖叫出声。
郑茹紧紧捂着嘴，缩着肩膀瞧着窜过去的黑影浑身发抖，眼泪悬于眼眶许久，又强行咽了回去，扯着袖子抹了抹眼睛，小声替自己打气说了句“不怕”之后，才又继续前行，只是月色之下，那脸更白了。
杭厉远远缀在郑茹后面，见郑家三娘子边哭边走，皱眉抿了抿唇。
等到了郑国公府门外，原是想着郑茹会直接进去，哪想到她突然脚下一转就绕开了正门。
杭厉一愣，她怎么不进去？
郑茹提着裙摆绕着郑家大门越走越远，杭厉好奇跟了过去，就见她穿过一条小巷，走到一株大梨树下。
小女娘满是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遭无人之后，就手脚利落地低头扒开梨树后的草丛，露出里头藏着狗洞。
杭大护卫眼睁睁地瞧着郑家三娘子从那小洞钻了进去，满是沉默。
“……”
所以，这就是她所谓的偷偷出府？
郑茹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瞧了个干净，钻进府里后就连忙将墙边的草丛恢复成原样。
她拍掉身上尘土，避开有人的地方想要偷偷回了自家院子，哪想半路却是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郑茹？”
郑茹身形一僵，回头瞧见身后跟着几个下人的郑覃时，脸上瞬时煞白。
“你去哪儿了？”郑覃皱眉。
郑茹紧紧抓着衣袖，忍着害怕低声道：“我……我在后院走了走……”
“这大半夜的，有什么好走的？”
郑覃见不远处女孩儿身子一抖，脑袋恨不得能垂到地里去，那满是怯弱卑贱的模样，简直像极了她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亲娘。
郑覃越发不喜：“府里这几日乱着你是不知道，你祖母还病着，你不思替她祈福盼她早日康复，倒还有心思在这里闲逛。”
“不孝的东西，我当年就不该留你！”
郑茹被骂的脸色雪白。
郑覃眉心紧皱看着她怒道：“与你说话，不知道回话吗？”
郑茹身子一抖：“我……”
“你什么你，回句话都说不利索，与人回话要直视人眼，停止了肩脊，你看看你这卑贱样子，哪有半点像是国公府的女娘！”
郑覃将刚才在前院积攒的怒气全都发泄出来，郑老夫人好不容易醒了却哭闹不休，郑鸿为着郑瑾修的事情也满脸阴沉说话阴阳怪气。
明明是他们大房惹的事情，却连累他也跟着遭人耻笑，那衙中都快要呆不下去，他简直受够大房的人了。
郑覃将满腔怒火都落到了这个看不顺眼的庶女身上，也不管郑茹满是惨白的脸，厉声叱骂道：
“还站在这干什么，还不滚回你的房里去好生待着，别在外面给我惹事，若是闹出什么事端，别怪我不讲父女情面。”
“真是丢人现眼！”
杭厉藏在暗处瞧着郑覃骂了一通后甩袖离开，徒留郑茹孤零零的站在夜色里，本就瘦弱的小女娘垂着头一动不动，肩膀却是微微颤抖。
杭厉眉心紧皱起来，只觉得拳头都硬了。
这郑家都是些什么不要脸的玩意儿，尽会欺负小姑娘，简直一窝子无耻之尤。
杭厉抬腿朝着脚边一块石子踢去，只片刻不远处就传来郑覃惨叫，伴随着“砰”的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三爷？”
“天啊，三爷落水了。”
“快来人啊，快救三爷……”
郑茹有些发傻的抬头看着乱成一团的几人，听着那边跟下饺子似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噗通”声，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呆滞，那眼泪也悬于眼眶都忘记了往下落。
杭厉：完了，打歪了。
……
积云巷这边，郑芸菡都已经打算歇下了，外间杭厉找了过来。
隔着屏风瞧得外面站着的人影，芸菡神情错愕：“你说你把谁打了？”
外头杭厉低声道：“郑家三爷。”
芸菡沉默了片刻：“把人打死了？”
那她得赶紧去找阿兄……
杭厉瞬间噎住：“没有没有，就是腿断了。”
他原是想教训一下不是东西的郑覃，那石子也只是想让他摔个狗啃屎丢一下脸，可哪知道郑覃那么倒霉，哪里不好摔，偏偏一脑袋栽进了正在清泥的荷花池里。
那池子里的水不深，可下面却全是乱石。
郑覃摔断了腿，脑袋也磕破了，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后鼻子嘴里全是淤泥，直接被焖晕了过去。
那头刚出郑家大门不久的太医就又被请了回去，瞧见满身污泥昏迷不醒的郑三爷，那脸色无比精彩。
芸菡不用想都能知道郑覃有多惨，她扑哧笑出声：“没死就行，只是你怎么突然出手教训他了？”
杭厉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见他不分青红皂白斥骂郑三娘子，想起女郎也是这般被他们欺辱，一时没忍住……”
他顿了顿，
“下次我打准些。”
芸菡被外头的话逗的笑得不行，就连花芜也是捂着肚子直乐。
“打了就打了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郑鸿心狠歹毒，郑覃也不遑多让，他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也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伤害过她，可是郑姝兰是他带回来的，也是他将人塞进二房，明知真相却冷眼旁观，纵容郑瑾修他们逼她入绝境才是最大的冷漠。
“对了，三妹妹是怎么回的郑家，竟能瞒过郑覃？”芸菡好奇。
杭凌低声道：“郑家后院有个狗洞。”
郑芸菡：“……”
她下意识就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花芜。
花芜满脸莫名，三娘子钻狗洞，女郎看她做什么？
“那狗洞在何处？”
“就在郑家后院一棵梨花树下。”
郑芸菡眉心轻皱起来，她暗无天日的那段时间，花芜曾经跟她说过后院的狗洞，她说那梨花树下藏着的洞口能够逃出郑家，说她在梨花树下捡到了几粒碎银子。
所以郑茹其实是曾帮她逃走过的？
第49章她竟在梦里看到了阿兄
骤然得知的消息让芸菡半宿都睡不着，好不容易入睡之后，却仿佛回到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去。
郑家前院办着喜宴，高朋满座，喧嚣笑闹，往日总有人看守的废院突然就空了下来，仅剩的那个婆子骂骂咧咧地开门进来，如往日一样吃着她的饭食，骂着为了她这个废物去不了喜宴。
她抱怨因她拿不到喜钱，骂她怎么不去死，说到不解气处还上来踹她两脚，只是不知为何那日的饭食让她闹了肚子，一阵腥臭之后，那婆子青着脸急匆匆离开，连房门都没来得及锁实。
芸菡逃了出去。
只可惜，她断了一条腿，根本走不出郑家。
她被人拖拽着扔回了那废弃院子里，残废的腿被人再碾断一次，连完好的那条也寸寸骨裂。
夜风呼啸时，她被人踩在地上拿着白绫死死勒住脖颈，绝望的窒息汹涌弥漫，耳边全是那阴凉说着她不该出去的声音。
“赶紧处理干净，别坏了大娘子跟陆郎君的喜庆。”
“这可是府里女郎……”
“什么女郎，不过就是个毁容残废的可怜虫，本来还能活上几日，可谁让她叨扰了不该叨扰的人。”
阴寒言语渗耳，颈骨好似被勒断。
芸菡脑海里逐渐眩晕，眼前也一点点变得模糊，她知道自己要死了，身上疼痛消失时，耳边声音也越来越远。
断气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外间突然喧闹声四起，像是有人撞开了房门，一道身影从外间踏月而来。
“小海棠……”
呼——
郑芸菡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床上满头都是冷汗。
“女郎？”
外间花芜听到动静连忙从小榻上翻身而起，快步走了进来。
床边帷帘被掀开，黑漆漆的屋中被花芜手中拿着的灯烛照亮：“女郎这是怎么了，魇着了？”
芸菡喉间喘息，脸上也是苍白，可抱着被子呆坐在床上，脑海里却还在不断响起那声如玉石碎冰，又隐带丝怒意的“小海棠”。
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日有所思，还是她死前当真有过那一幅画面。
她竟是在梦里看到了阿兄……
“女郎？”花芜有些担心：“您梦到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郑芸菡喃喃低声道：“我梦到我死了，阿兄杀人了……”
“呸呸呸！”花芜顿时小脸一白：“梦是反的，女郎长命百岁。”
她拿着绢帕替芸菡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也不知是在安慰芸菡，还是在安慰自己：“女郎才不会有事呢，只是做梦，女郎别怕。”
芸菡抱着被子有些走神。
花芜见她像是不安，连忙放下油灯走到一旁，从床边不远处的四脚铜炉上倒了些热水送到床前，待芸菡喝完了之后才轻声道：
“这会儿才刚卯时，天还早，女郎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奴婢陪着您。”
芸菡摇摇头，刚才那梦境有些吓人，她被惊醒之后就已经睡意全无，待在这光影昏暗的屋里更是让她觉得窒息。
“去取衣裳来，我想出去走走。”
外间天还没亮，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芸菡领着花芜在院中慢慢走了一会儿，又让她扶着自己绕过游廊穿过后院，直接到了督主府的院墙下。
棠府和卫府彼此紧邻，虽各有府门，中间却是共用了一道隔墙。
那高墙将两府之间彻底隔开，明明丝毫看不到对面房影，可郑芸菡站在墙下时，那梦里的惊恐和死前的惶然却是慢慢消退，连带着剧烈跳动的心也一点点平稳下来。
“女郎，咱们来这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芸菡仰着头：“我想看看……”
看看？
花芜有些疑惑的左右看了一眼，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她顺着芸菡的目光落在身前的高墙上，神色突然恍然：“女郎是想见督主了？”
芸菡低“嗯”了声，可片刻又摇摇头。
她只觉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梦里属于上一世的将来根本还没有出现，她安好的从䧿山回来了，也与郑家几近决裂，她不会再落到上一世那般境地，一切的事情也早就跟她所熟知的完全不同。
就算是见到了卫洲又能怎样，她是能问他梦里那一幕是真是假，还是能告诉她濒死时那满是冷戾唤她“小海棠”的人是不是他？
“算了，是我睡迷糊了……”
芸菡低叹了声，正想让花芜扶她回去，就突闻头顶一道声音传来。
“想见本督，怎不过去。”
芸菡心头蓦地一跳，满是错愕抬头，就见那高墙之上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
云消月出，浓浓夜色之中，一身露白长衫，腰佩勾勒出腰身既劲且瘦，那月光照过他身形，在墙面拖出一道长长剪影。
“阿…阿兄？”芸菡满是错愕地看着站在上面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在这里？”
“练武。”
“这么早。”
芸菡忍不住看了眼天色，这黑漆漆的就起来练武了吗？
卫洲站于高处垂头看着她：“习武自然要勤练不辍，否则难以精进，倒是你，既想见本督，为何不走正门。”
芸菡闻言顿时发窘，她也没想着自己刚才随口跟花芜说的话会被卫洲听到，而且大清早的来蹲督主府的墙根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
“我……”
她张了张嘴神情呐呐，想说自己也没想见他，却又觉得这般解释更加奇怪，小脸一点点绷紧，与此同时也是越发羞窘的臊红。
还不待她想好该怎么跟卫洲解释，就听他道。
“既然醒了，过来用早膳吧。”
“啊？”
芸菡刚愣神，就见卫洲纵身而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将人虚抱着跳过了墙头，顺带着还伸手将花芜也拎了过去。
落地后卫洲就立刻松手退了开来，带着些避让。
“走吧。”
……
芸菡被卫洲领着进了饭厅时，神色还恍恍惚惚。
督主府的人瞧见自家主子去了趟后院回来，身边就多了个小女娘倒也没太错愕，倒是沧浪满是熟稔地上前。
“厨房做了早膳，郑小娘子想吃什么？”
“我随阿兄就好。”
“那您可随不了。”沧浪顿笑。
芸菡闻言疑惑。
卫洲睨了沧浪一眼：“去叫厨房做些肉粥，再加点儿小菜和油糕。”
沧浪领命退了下去，芸菡就格外疑惑他方才那话，直到过了一会儿瞧见下头人送上来满是红彤彤的早膳时，她才明白沧浪刚才说她随不了的意思。
“阿兄早起就吃这么辛辣？”
她是知道卫洲嗜辣的，那日二人涮羊肉锅子时，他都单独调了红彤彤的蘸料，可没想到他连早膳也是这么吃。
沧浪在旁见她震惊的神情笑着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辣汤，督主早年体内受寒，经脉受阻，后来虽然温养了些，可常食辛辣于身体有益，偏卫娘子说辛辣太多容易伤胃，便调了这四味汤给督主，瞧着辛辣实则是药膳。”
见芸菡眨眨眼，卫洲解释：“我白日要入宫当值，宫中用膳的机会不多，这药膳每隔两日得吃一回，也不是每日如此，你今日刚巧遇见了。”
他端着那汤碗靠近时，芸菡才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见卫洲面不改色直接便服用了下去，她眉心轻蹙：“阿兄身子怎会受寒，很严重吗？”
“很早前的事情了，已不要紧。”
“哦。”
芸菡见他只随口一句似是不想提及，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双手捧着油糕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她先前梦醒之后很多事情挂在心头，原本在后院转了一圈已经压了下去，可是见到卫洲之后又冒了出来。
芸菡口齿含着油糕，有些走神。
“有心事？”
见她抬头茫然，卫洲拿着公筷挑了些东西在她碗里。
“府里的厨子向来自傲一手厨艺无与伦比，若是叫他见着你将他做的油糕吃得这般难以下咽，他会挥刀自刎。”
芸菡连忙将嘴里的油糕咽了下去。
“吃东西的时候别想事情，仔细噎着。”
卫洲侧脸冷峻，说话时并未看她，手中却从容舀了碗粥放在她面前，又将汤匙放在碗中，那满是纵容不染锋芒的神态让人莫名心安。
芸菡捧着油糕到底没忍住：“阿兄，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
“如果䧿山上你没遇到我，有人拿着龙纹佩冒充了我找上了你，你会发现吗？”
“怎么问这个？”
卫洲诧异一瞬，却还是回道：“这东西虽是薛姨的遗物，却并非人人带着都能冒充薛姨故人，就算本督会一时错认庇护一二，可假的就是假的，岂有发现不了的道理。”
他虽对郑芸菡说是因这龙纹佩才认了她这个义妹，可实则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是当年那个小孩儿。
他们二人早有羁绊，若是这玉佩落入旁人手里，他固然会被蒙蔽一时，却也不会蠢得一直错认。
见对面小女娘垂着浓密羽睫不知道在想什么，卫洲说道：“是郑家的事让你不安了？”
芸菡抿抿唇：“昨天夜里郑覃的庶女来见我了。”
这事卫洲知道。
棠府与卫府就隔一墙，府门也同在一条巷子里，加之那头的人几乎都是从督主府里过去的，隔壁有什么动静自然瞒不过他。
昨天夜里郑家那庶女过来时，卫洲就已经知道，只是他未曾过问，也没想着要事事替郑芸菡做主，而且杭厉打瘸了郑覃的事他也知道，只既然人已经给了郑芸菡，那自然奖惩都由她自己做主。
芸菡见卫洲只看着她不说话，迟疑了下才说道：“三妹妹跟郑家其他人不一样，郑家若是毁了，她……”
郑覃她肯定是不会饶了的，可若她所猜测的事情是真的，郑茹于她是有恩的。
郑茹是郑氏女，郑家若是出事她也逃不掉。
“我知道三妹妹无辜，而且她昨夜来找我也是顾念姊妹之情，她跟郑家人不同，可是要我为了她就放过郑家我又做不到。”
她低声说完后忍不住就看了眼卫洲，“阿兄，我是不是太过心狠？”
“你若是心狠，就不会顾虑她如何。”
“可是……”芸菡迟疑。
卫洲明白了她心结，眸色轻缓，徐徐开口。
“郑茹是郑家庶女，在郑家却没什么地位，别说她生父对她毫不在意，就是你那个向来满嘴仁义道德的兄长，待这位庶妹甚至还不及一个入府不足半年的外室女。”
“郑茹之于郑家是耻辱，之于郑覃更是恨不得能抹去的污点，她在郑家的处境甚至比你还不如。”
“郑家安好，她未必能好，郑家倒了，她也未必不会好。”
这京中的事情只要他想要去查，就没有什么是能瞒得住的。
先前他让人去郑家查芸菡的事时，派去的人将郑家几乎掀了个底朝天，其中自然也没少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郑家庶女。
卫洲抬眼看着芸菡：“昨夜杭厉为何伤了郑覃你应该清楚，你那个庶妹看着胆小怯弱，可骨子里未必真如此。”
“怯弱是她多年苦难下磨出来自保的外衣，她只有这样才能活，可如果给她机会，她说不定比谁都大胆。”
芸菡听着卫洲的话愣了下，想起上一世郑茹偷偷替花芜指了出路，想起她暗中“接济”她许久，甚至后来郑姝兰出嫁那日，那个突然吃坏了肚子的婆子，那仿若奇迹一样落在她身上逃走的机会，放在任何一个谨小慎微的庶女身上都不可能去做。
郑芸菡原本惶惶突然就安宁了下来：“我明白了，谢谢阿兄。”
卫洲对着她说道：“铖王派去安州的人差不多快要返程了，最迟半月就能到京城。”
芸菡愣了下：“那姨母…”
“铖王妃寻的人也已经到了宿云镇，照那人的本事和脚程，应该跟铖王府的人前后脚回京。”
卫洲说话时看着她：“郑家现在的处境极为不好，郑瑾修想要重回圣前，郑家挽回声誉，只能在你身上动心思，而且陆家在我手上吃了大亏，可能会借着郑家的事用你来谋算我。”
世家的人向来无耻，手段卑劣的比比皆是，他自己不怕什么，就怕郑芸菡被人算计。
芸菡脸色一紧：“我会小心的。”
绝不能拖阿兄后腿！
卫洲见对面小女娘脸上没了先前的郁郁不安，反而斗志昂扬，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嘴角轻扬，扣指点了点桌上。
“那现在能用饭了？”
“能！”
芸菡连忙将油糕塞进嘴里，颊边鼓鼓，乌眼钝圆。
卫洲失笑：“慢些吃。”
第50章作戏
时间忽倏而过，转眼就是十日。
郑芸菡脸上的伤逐渐好转起来，摔伤的腿修养数日也已经能够随意下地行走。
铖王妃每隔两日就会去积云巷探望芸菡，只她脸上颜色愈发差了，虽未与芸菡细说王府中事，可芸菡却感觉得到铖王妃提起铖王的时候越来越少，就算偶有提及，那眼中也再也不是当初那般温柔眷慕。
铖王的人比卫洲预料的还要早几日回到京中，铖王拿到那些人送回的东西，就满是无奈地寻来了积云巷。
“我就说你想多了吧，郑家怎么可能拿着外人混淆自家血脉，这府衙籍书可都写的明明白白。”
铖王看着拿着那些东西查看的铖王妃，目光有些责怪地落在芸菡身上。
“你也是，知道你与你阿兄他们置气，可这种事莫须有的事情怎能胡说，若是叫人知道你胡乱揣测，定会落你个污蔑尊长的恶名，传扬出去更是会毁了整个郑家的官声，还让你姨母为你操心夙夜难寐。
郑芸菡手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拿着那叠铖王送来的东西，上面仔仔细细地写着“李氏女，籍安州”。
“这些是姨父派去的人查出来的？”
“不是我还能有谁，这种事情哪能让旁人知道。”
见芸菡乌黑眼眸看着他，铖王皱眉。
“怎么，你连本王也不相信？你若是不信，我叫去安州的那几人过来，你自己与他们问话，他们将郑姝兰过往查了个底朝天，她生母李氏的确与你父亲有所交集。”
“十七年前婺州水患，你父亲奉旨前往治灾，李氏原是婺州人士，当年与你父亲在婺州相识，你父亲因治灾受伤曾在婺州一带失踪了近三个月，期间便是被李氏所救与她朝夕相处。”
“他们二人是如何生情不得知晓，可你父亲返回京城之前，的确特地单独安置过一批灾民前往安州，其中便有那李氏。”
铖王看着脸色难看的铖王妃，还有垂眼不语的郑芸菡，放缓了声音说道：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你父亲对你阿娘起了外心，可郑姝兰的身份的确是真的，李氏是去了安州之后才查出有孕，后来诞下了郑姝兰便一直寡居，她手中不仅有你父亲写给她的信，还曾因生活困苦当掉过一枚玉佩，我派去的人费了些功夫才将其赎了回来。”
他将一枚笺节竹纹佩递给了芸菡。
“这玉佩是你父亲心爱之物，你姨母当年应该也是见过的，你若再有不信，当年你父亲在婺州治灾失踪，后来安置李氏都有人证，这京中也有识得你父亲笔迹的人，你可寻人来验证，只是届时你父亲身后清名恐怕就……”
郑芸菡听着铖王满是忧心的话，突然就觉得一阵阵的心寒。
这是从小疼她的姨父，是与姨母同床共枕恩爱多年的夫君，他怎么能当着她们说谎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帮着郑家将他们弄的岌岌可危的谎言弥补的天衣无缝。
他明知道她不可能拿着那些东西去叫外人验证，毁了父亲和阿娘的名声。
芸菡看着气的死死抓住手里的东西，指尖用力到发白却竭力忍着的铖王妃，垂着眼睫遮掩冷漠：“我自然是相信姨父的，是我多想了……”
“本就是你多想。”
铖王满是不赞同：“你这次闹得也够久了，郑家老夫人一直缠绵病榻，那手也是彻底废了，眼下外头谁不议论郑家的事情，郑国公府名声尽毁，你阿兄前程葬送了大半，连你自己也同样遭人秽言说你心肠太狠。”
他说话时语重心长，带着规劝。
“芸菡，我知道你恼恨䧿山的事，可郑家已经付出代价了，他们若是倒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你如今仗着卫洲庇护自是没人敢与你如何，可谁能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起或是别有他意，况且与阉人为伍，伤的终究是你自己名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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