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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芸菡是亲兄妹，她都能看着你名声尽毁，由着人废了你祖母的手，你以为陆执年一个外人又会对你怎样？他是陆家儿郎，是从小学着以家族利益为先长大的世家子，郑瑾修，你别天真了。”
郑覃还挂心着屋中的郑老夫人，怕陆家那府医动什么手脚。
他一把推开了身前站着的郑瑾修说道：“你要是没事就想想明日早朝之上，该怎么应付曹公他们弹劾，别杵在这里碍眼。”
郑覃匆匆进了房中，独留下郑瑾修站在门外，紧拧着眉。
曹公昨日已经弹劾过他和父亲就连陛下都已经让他们在宫中受罚站到夜里，可三叔刚才说明日还有弹劾……
郑瑾修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长随：“引泉，外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郎君……”
“我问你，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事？”
引泉迟疑了瞬，见郑瑾修脸色沉厉下来才低声说道：“今日积云巷的事情被人瞧见了，小娘子那边请了太医过去，老夫人去见小娘子却出手打晕了她的事情已经传了开来。”
“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郎君为宠溺外室女谋害小娘子不成，郑家又以孝道相逼，郎主和老夫人看着二房无人做主便欺压小娘子，还说老夫人强逼小娘子回府不成，便想毁了她容貌，打的小娘子吐血晕厥……”
引泉瞧着郑瑾修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
“我先前出去了一趟，就发现咱们府前多了不少人探望，还听到附近街头都在议论，说咱们郑家刻薄歹毒，说郎君和老夫人无情无义，还说，还说……”
“说什么？”
“说您当日在䧿山之上，是故意扔了小娘子，就是想要害死了她，捧着外室女强占二房家业，为郑家谋利。”
郑瑾修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郎君！”
引泉吓的连忙扶着他，“您别动怒，这些都是外面的人胡说八道，是他们胡乱编排的，您怎会害小娘子……”
郑瑾修听着他劝解的话却依旧脸色煞白，喉间更是隐隐沁着血腥。
他知道这些是胡说八道，他也从未想要害死芸菡，更没想要谋夺什么二房家业，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
那些谣言如杀人利刃，一刀一刀毁了他多年积攒的好名声，而且再假的话传来传去时间久了也会变成真的，哪怕将来能够澄清，他和郑家的名声也已经全都毁了。
郑瑾修脑海里猛地就浮现出之前郑姝兰哭着说过的话来。
“阿兄，芸菡连祖母都打，她不会放过我们的……她会毁了你，会毁了郑家……”
“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她为什么没有留在䧿山……”
如果芸菡留在了䧿山，如果她没遇到卫洲……
这念头刚一升起时，郑瑾修就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他整个人都仿佛沉入冰窖，浑身僵直着发冷。
他……
他怎么会……
他怎么能？！
郑瑾修仿佛被自己的恶劣吓到，转身就疾步朝外走。
“郎君，郎君你怎么了？”
身后引泉追了上来，郑瑾修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甚至到了后来已经跑了起来。
风声灌注耳边时，郑瑾修拼命想要甩掉脑子里可怕的念头，可是那一句“芸菡要是留在了䧿山该有多好”，却如同繁树生根狠狠扎入了他心底深处，砍去了枝桠后又快速生长出来。
芸菡若是没回来，他不会名声尽毁。
她若是死在了䧿山，祖母不会断了手，郑家也不会落到这般处境。
郑瑾修唇色惨白，哆嗦着想要甩掉心里源源不断生出的东西，可是那些阴霾之物却是越积越多。
他踉跄着撞在院外的门阶上时，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望着沾染泥渍不再洁白的袍裾神色惨然，一点点蜷着自己簌簌发抖。
站在游廊外隔着一方石柱，瞧着这边满是狼狈摇摇欲坠的郑瑾修，郑姝兰突然就笑了起来。
看来，她不用等了呢。
……
芸菡丝毫不知郑老夫人他们回去后的事情，她正满心无奈地拽着气红了眼睛说要砸了郑家的铖王妃。
“我杀了他们！！”
“花芜，蒋嬷嬷，快，快拦着姨母。”
花芜小跑着到了门前，蒋嬷嬷也在旁帮忙，好不容易才将铖王妃挡了回来。
“你们别拦我，我今天非得砸了他们郑家！”
铖王妃气的浑身发抖，天知道蒋嬷嬷派人去跟她说郑老夫人她们来了积云巷时她有多慌。
她匆忙带人赶过来，还没进积云巷就听郑芸菡被郑家那老虔婆给打得吐了血。
那一瞬间她眼前一黑，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他们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欺负你，他们郑家真当阿姊没了，我们荣家的孩子就无人可依了是吗？”
“郑家那个老虔婆，我倒是要看看她是哪只手打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毁你的脸！！”
女娘家的容貌有多重要，那老虔婆是想毁了芸菡。
铖王妃只恨不得能撕了郑老夫人。
芸菡偷窥了眼不远处坐着的卫洲连忙说道：“她打我的手已经没了。”
“啊？”铖王妃怒气一愣。
蒋嬷嬷忙伸手拽着自家王妃将人拖回了榻边，又摁着人坐在榻上后才道：
“我的好王妃，卫督主早就教训了郑家的人了，可没叫她们得了好去，您来时她们才刚走，您可别冲动惹了祸事，消停些陪陪女郎。”
铖王妃顿时不满：“教训了，怎么教训的？”
该不会只是斥责几句？
蒋嬷嬷自然知道主子心思，压低声音道：“教训的很惨，郑老夫人断了手疼晕了被人抬走，那位大夫人吓的面无人色差点疯了。”

铖王妃蓦地瞪圆了眼，下一瞬扭头望着卫洲时夸赞道：“干得好！”

“王妃过誉了，顾忌着芸菡还没离开郑家，收着了些。”
或是因为当年那位夫人的原因，也或是因为芸菡，卫洲对铖王妃倒不算冷漠。
铖王妃不仅丝毫没觉得卫洲这话太过狠毒狂妄，反而颇为赞同：“便宜这群不要脸的，蹭了芸菡庇护。”
“无碍，等过些时日，再来清算。”
铖王妃用力点头：“卫督主说的对，早晚跟他们算总账，不过下次记得带上我。”
卫洲扬唇：“好。”
铖王妃这才展露笑颜。
蒋嬷嬷：“……”
王妃您是怎么回事？您大家闺秀温柔娴静端庄淑雅的气质呢？！
第37章督主亲手剥栗子
郑芸菡被铖王妃和卫洲的话逗笑，露着梨涡笑盈盈地道：“要是外祖父瞧见姨母这样子，非得吹胡子瞪眼。”
蒋嬷嬷忍不住在旁添了一嘴：“就是大娘子瞧见了，也得揍王妃。”
铖王妃：“……”
努努嘴，“阿姊和父亲又不在，不然郑家哪来的狗胆。”
蒋嬷嬷闻言顿了下，随即脸色有些黯然，是啊，太傅和大娘子都不在了，若是荣家还有旁人，但凡有位郎君在，郑家的人又哪敢这么欺负女郎。
天气渐热，屋中的碳盆已经撤了。
芸菡身上穿着加棉的小褂，见气氛突然沉闷了下来，铖王妃也有些郁郁不高兴，她伸手避开伤处环着铖王妃的胳膊。
“阿娘不在，还有姨母呢，有姨母护着，芸菡不怕。”
小女娘声音软软甜甜，让的本还沉浸在至亲离开的沉郁中的铖王妃猛如同饮了蜜糖。
她打起精神，脸上没了先前玩笑正色开口：“我自然是会护着你的，这次卫督主虽然替你教训了郑家的人，可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只可惜你姨父那边还没消息，要不然也好撕破了脸。”
“姨父还没查到吗？”
“没有，派去安州的人还没回来，想着要查怕是还得费些功夫。”
卫洲坐在一旁瞧着说话的姨甥俩：“王妃说铖王去安州可是为着郑家那外室女的事情？”
铖王妃点点头道：“对，我怀疑她身份有问题。”
她如今对郑家是全无好感，特别是今日郑家那老虔婆动手之后，那仅剩的一点点顾忌也全都没了，甭管郑家是不是在郑姝兰的身世上做了手脚，她都绝不会让芸菡再回那个虎狼窝去，至于郑家和那外室女的脸面，她也没必要替他们遮掩。
郑家丢人，她只会觉得高兴。
卫洲眉心微皱：“若是疑心她身份有问题，的确该去安州好好查查，不过这来去少说半月，若是等不及那边消息，倒可以先去京中府衙调取她入京所用路引文牒。那外室女非京城人士，长居京中，又是以郑家二房庶女的身份，府衙那边应当有记录才是。”
铖王妃愣了下：“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城中时有巡查，若只是行商或是偶尔暂居几日也就罢了，可若是想要久居城中繁华之地，那必定是要先“落户”，否则被人查出是要吃官司的。
如郑家这般自诩清贵规矩的人家，又怎会在这上面落人话柄。
“我这就去趟京兆府，我倒是要看看那郑姝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铖王妃风风火火地起身就走，蒋嬷嬷拦都没来得及拦住。
见蒋嬷嬷神色焦急，生怕铖王妃性子冲动去了府衙惹出麻烦，芸菡说道：“蒋嬷嬷，你跟着姨母去吧，别让人冲撞了她。”
“可是女郎……”
“我这还有花芜呢，督主也在。”
蒋嬷嬷闻言想了想也对，连忙就道：“那奴婢先去一趟。”
一主一仆前后脚离开，原本热闹的屋中瞬时就安静了下来。
花芜送了刚煮好的茶水进来就退到一旁，桌前摆着厨房那头送来炒得喷香的栗子，只是芸菡包成团的手指实在不好进嘴。
她馋着扫过桌前，才好奇看向卫洲问道：“阿兄，你为什么支走姨母让她去京兆府？”
卫洲说道：“前几日铖王去过了。”
芸菡闻言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京兆府那边虽不能查清郑姝兰是否郑鸿之女，却能查到她到底是不是安州人士，郑覃他们若真想隐瞒郑姝兰身世，定会防着有人去安州那边，铖王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去了京兆府，还私下拿走了郑姝兰的籍书。”
卫洲说话间伸手拿过一颗栗子，放在指间一捏，那栗子壳就从中裂了开来。
“今天你祖母被抬回去后，郑鸿也匆匆去了一趟京兆府，想是察觉你对郑家起了离心，想要防着你借我之手去查郑姝兰，可谁知去后才知道铖王先他一步拿走了籍书。”
郑鸿当时被吓得脸都白了，差点没晕过去。
芸菡闻言沉默了很久：“所以郑姝兰，真的不是安州来的？”
卫洲“嗯”了声：“她原籍是在南地阳化，京兆府录入的也是阳化宿云镇许氏女。”
许……
郑芸菡垂着眼捷，先前郑鸿他们说郑姝兰生母姓李，郑姝兰也是回到郑家之后才改了姓。
若说郑鸿他们处心积虑，却连籍书都忘记帮着郑姝兰更改，可如果说他们只是随意糊弄，他们却又连这点小事都记得骗她。
芸菡抿了抿唇低声道：“所以铖王明知道她不是从安州来的，却还骗姨母他派了人去安州？”
“派人是真，哄骗也是真。”
卫洲淡声说着，铖王妃不傻，她与铖王日夜相处，很多事情铖王不可能全然瞒得过她，他若是不叫人真的往安州去一趟，将这场戏做足，很容易就会被铖王妃察觉。
“说起来这铖王待你姨母倒是奇怪，说不在乎，他处处周周，宁肯派人白往安州跑一趟，也丝毫不愿意让她察觉他怠慢生出不喜，可要说在乎，郑家这么大的事情他都能欺瞒。”
“他明知你姨母嫉恶如仇，对你护短至极，却帮着郑家遮掩作假，他就不怕铖王妃知道这些之后与他反目？”
郑芸菡闻言嘴角抿的更紧，别说是卫洲不明白，就算是重活了一世的她也是不明白。
芸菡心中有事，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卫洲本也不是个喜欢多言的，遇着芸菡说话时还能多说几句，可芸菡一安静下来，他便也不会主动开口。
屋中一时安静极了，二人相对而坐，芸菡无意识地轻扯着手上包着的白布，眼神涣散，卫洲则是靠在凭几上神色散漫地剥着栗子。
圆溜溜的栗子仁被扔进了空茶杯里，等过了一会儿便冒了尖儿。
卫洲曲手一推，那茶杯就越过桌间到了对面，惊醒了有些走神的芸菡。
芸菡垂头看着本该空着的杯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黄澄澄的的栗子仁，满是惊讶抬头：“阿兄？”
“我方才瞧你口水都快出来了。”
卫洲则是拍了拍手，瞧着对面的小姑娘，
“这世间不是所有事情都讲常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表里如一，铖王与王妃成婚多年，对外一直恩爱，他这份真情要是假的，那能让他十余年如一日伪装的理由，又岂能那么轻易被你察觉。”
郑芸菡闻言险些打翻了身前的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