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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人死后真的有灵魂。
雪白的灵堂内，叶夕瑶看着数名将士跪在自己的棺木之前，燃烧纸币的火焰烫干了悲伤的泪水。
看着灵牌上刻着兄长‘叶清阳’的名字，叶夕瑶不知滋味。
到死，她都没能用上自己的名字。
“叶军师！您死守城门，以身殉国，是我们廷阳的英雄，今日我廷阳上下三万将士，十万百姓，为你送行！”
丧歌起，唢呐锣鼓震耳欲聋，悲惨戚戚。
叶夕瑶勾起苦涩的笑容，也不知道凌陌风知道了自己的死讯会不会伤心。
白色的冥币纷飞，模糊了视线。
她清楚地明白，他只会庆幸摆脱了自己。
突然，有一股奇怪的力气将叶夕瑶扯走，待她回过神来，满眼艳红撞入眼中。
同样是唢呐声吹响，却带着欢脱喜庆，红色绸带挂满了房梁，垂落而下。
宾客喧哗，喜上眉梢。
而叶夕瑶心心念念的凌陌风，头戴珠冠，身穿婚服，正是这场婚堂的新郎！
叶夕瑶如遭雷劈！
她颤着音唤道：“凌陌风……”
凌陌风听不见，他携着身着嫁衣的女子穿过叶夕瑶的魂体，一步步走到高堂之上。
明明只是魂体，叶夕瑶却能感受到胸口的酸胀和痛楚。
这四年，她女扮男装入军营当军师，后被凌陌风发现女子身份，悄悄做尽了夫妻之事。
可如今自己战死沙场之时，他居然回到了京城和其他女子成婚！
“一拜天地——”
随着司仪高喊，凌陌风和女子同时弯下身……
“等一下！”一道气愤的声音闯入婚堂，只见穿着铠甲的副将凌轶云冲了进来。
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拳砸在了凌陌风的脸上：“哥，你居然要娶这个女人！你这样对得起叶夕瑶吗？！”
宾客里传来窃窃私语：“叶夕瑶，那是谁？”

“没听过。”

叶夕瑶心底一酸，她离京数载，背上兄长的使命，如今已没人记得自己了。
凌陌风目色寒意凛然：“她如何，与我何关？”
叶夕瑶喉咙紧塞，末了苦涩自嘲：“是啊，的确和你无关了。”
毕竟……她已经死在了廷阳。
凌轶云压抑着脸上的怒意：“叶夕瑶与你无关，那凌家的声名你也不在乎了吗？宁姒儿这种风尘女子如何能入我们凌家，辱我先辈荣光！”
话落，满堂死寂。
“啊！”宁姒儿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血液顺着她嘴角撒了一地！
凌陌风来不及计较凌轶云的过失，立刻抱起宁姒儿往后院跑去：“传大夫！”
凌轶云沉默不语，冷着脸转身离去。
叶夕瑶也想跟着离开，可刚飘出几步远，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扯回了凌陌风身边。
她又试了几次，可每次走到距离凌陌风十丈远的地方，再也迈不出一步。
看着凌陌风对待宁姒儿的关心，叶夕瑶喉咙处好似含着黄莲，苦不堪言：“没想到生前缠着你，如今死后，想离也离不了……”
大夫帮宁姒儿把完脉：“凌将军，宁姑娘体内余毒未清，内腑衰竭加剧，要尽早找到替换。”
凌陌风目光中掠过一抹冷意：“知道了。”
大夫离开后，他温声安抚宁姒儿：“我已派人去廷阳，待叶夕瑶回来，便用她的命换你活！”

第2章 

叶夕瑶僵在了原地。
尽管是魂体，但她感受到了彻骨的冷意。
凌陌风就这么厌恶她，甚至要让她死……
可为什么？就因为自己隐瞒身份，女扮男装入军营吗？
床榻上，宁姒儿悲戚垂眉：“陌风，叶姑娘该在战场上保卫边疆，怎能为了我以命换命。”
“边疆不缺一个军师。”凌陌风双眸冷意十足，“若能保住你的性命，叶夕瑶也算死得其所。”
叶夕瑶如遭雷劈，脑袋一片空白。
在凌陌风的眼中，自己只是给宁姒儿续命的吗？！
悲愤和绝望交织，几乎将她搅碎！
“凌陌风！你好狠的心！”
可惜，她的声音，他听不见。
凌陌风握着宁姒儿的手：“当初在汉灵庙，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落下病根。”
汉灵庙？
叶夕瑶记得那是自己将处子身给了凌陌风的地方！
那时他中了敌军毒箭，她将毒液吸出，却不料当晚他高热失了神志，为了救他，两人意外发生了关系。
为了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叶夕瑶醒来就跑了。
之后听说凌陌风救了一个姑娘，原来就是宁姒儿！
再后来，凌陌风发现她是女子，再次侵占了她，却因为她不是完璧之身，讽刺她肮脏下贱。
叶夕瑶不由想，若那天她没有走，现在与凌陌风两情相悦的人是不是就是自己？
她想告诉凌陌风，救他的人是自己！可又无力放弃。
活人是听不到死人辩解的……
凌陌风搂住宁姒儿，温声道：“明日我便去寻国师再选一个良辰吉日，给你一个完满的大婚。”
宁姒儿感动地抬眸看他：“陌风，你对我真好。”
叶夕瑶看着两人耳鬓厮磨，脸色苍白如雪。
翌日，叶夕瑶随着凌陌风来了国师府邸。
四年前她替兄参军时，曾来向国师求签。
还记得，当时国师叹道：“此行福祸参半，若是过了，此后半生顺逆，反之……无葬身之地。”
现在看来，叶夕瑶遇到了凌陌风，彻底赌输了。
“烦请国师，替本将军算一个姻缘顺逆的良辰吉日。”
国师沉默了很久，直到凌陌风不耐蹙眉，才堪堪开口：“一月之后。”
“多谢国师。”凌陌风转身要走。
“凌将军。”国师叫住他，缓缓道，“老夫还有句话要告知将军。”
“姻缘不光看吉日，更要看良人。”
凌陌风脑海里莫名闪过叶夕瑶的脸，眸色一沉：“国师是在暗示谁？”
“自然是此刻你想的那个人。”
凌陌风冷嗤一声，漠然道：“叶夕瑶若是良人，我宁可终身不娶。”
说完，转身离去。
叶夕瑶看着凌陌风的背影，心脏宛如被刀割。
在军营里，她身份暴露，被凌陌风贬为军妓，日日夜夜都被锁在他的床榻上。
若不是北方战线吃紧，叶夕瑶如今也摆脱不了军妓的身份。
一个良女，一个军妓，身份可见。
就在叶夕瑶要跟着凌陌风离开时，突然国师偏头看来：“情关难过，早破执念，早入轮回。”
叶夕瑶倏然睁大双目：“国师大人，您能看见我？”
不等国师回答，叶夕瑶眼前一晃，已然回到凌陌风的马车内。
她回头看着国师府的大门，眼神落寞。
可惜，她还没有问清楚……
马车晃悠悠前行，刚抵达凌府门口，就看到一抬抬木箱堆在地上。
凌轶云正指挥着下人们将东西搬上马车。
凌陌风目光倏然深沉：“你在做什么？”
凌轶云毫不畏惧地回视他：“去叶家提亲，求娶叶夕瑶。”

第3章 

叶夕瑶一愣，没料到凌轶云竟对自己有情。
可下一刻，心在凌陌风的话里化为齑粉。
“叶夕瑶一个军妓，不配进凌家的门！”
叶夕瑶脸色霎时苍白。
众目睽睽之下，凌陌风扯掉了她最后的遮羞布！
这一刻，叶夕瑶竟有些庆幸，还好如今的京中无人记得她！
凌轶云脸倏然一僵，沉声道：“她沦落这般境地，难道不是你一手造成？！”
“你明知道她对你的情意，怎能这般欺她，辱她？！”
叶夕瑶眼眶发涩，连凌轶云都为她鸣不平。
可凌陌风，估计只会觉得她的感情是一种侮辱吧！
果然，凌陌风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戾气：“她是自作自受。”
凌轶云眼里满是愤懑：“我不管你怎么说，你不是已命她归京，待她回来，我便娶她过门！”
凌陌风眼神一凛：“你敢？！”
兄弟之间，剑拔弩张。
这时，宁姒儿从门内走出来：“陌风……”
凌陌风立刻收敛了情绪：“怎么出来了？”
宁姒儿瞄了一眼凌轶云：“陌风，既然轶云喜欢叶姑娘，我们何不如就成人之美？”
凌陌风猛地双手攥紧，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凌轶云目光凌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叫我的名字？”
宁姒儿眼眶一红。
凌陌风皱眉怒斥：“凌轶云出言不逊！去军营里禁闭十日！”
凌轶云不以为然，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一旁，管家看着府门前的箱子，迟疑问：“将军，这些箱子……”
“送回库房。”
凌陌风吩咐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带着宁姒儿往府内走去。
路上，宁姒儿挽着凌陌风的手臂，有些担忧：“陌风，轶云这般脾性，若知道你我要重新大婚，再次来闹，该怎么办啊？”
“哪怕不是他？若是有别人……或者叶小姐她来破坏……”
听到叶夕瑶的名字，凌陌风眼神一凛：“她敢？！”
叶夕瑶跟在后面听着，苦涩溢满心间。
她不敢，也……永远不会了。
送宁姒儿回房后，凌陌风一个人去了书房。
叶夕瑶被迫跟在凌陌风身边。
书房内。
凌陌风翻着兵书，良久后，他不舒服地按了按额头，招来外面的士兵。
他指着香炉：“这香何时换的？用原来那一个。”
士兵有点束手无措。
“怎么了？”凌陌风不虞地看过去。
士兵连忙解释：“将军，以前的香是叶军师私制的，如今存量已经用完了。”
凌陌风一愣，视线落在香炉之上，竟恍惚想起军营深夜里，叶夕瑶入帐换香的场景。
旋即，他漠然收回手：“撤下去，以后这东西不准出现在府里。”
“是。”士兵撤下香炉。
叶夕瑶目光随着香炉被移走，苦涩蔓延。
凌陌风看了一会儿兵书，不知何时目光又落回了放香炉的位置。
那里如今一片空旷。
凌陌风微微皱眉，他倒是不知道叶夕瑶居然还有这本领，不过香炉用了这么久，衣服上也必定沾了不少。
想到这儿，凌陌风顿时感觉身上被蚂蚁爬过。
他连忙站起身：“来人，把沾上薰香的衣服都给我烧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燃起了大火。
火光灼热，好似要将叶夕瑶彻底燃尽。
她没想到凌陌风居然这么厌恶她，连这些沾了点味道的衣服都不愿留下。
既如此，当初又为何一夜夜的要她？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慌张闯入院中：“凌将军！边关急报！”

第4章 

叶夕瑶也看过去。
就听士兵说：“廷阳战事已平定，叶军师会随第一批士兵归京。”
这是半个月前的战报，那时候叶夕瑶还没有死。
凌陌风没有说话，叶夕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战事平定应该是好事才对。
他挥退了所有士兵，然后将衣服丢入火焰中。
火光猛地窜高，掩盖了凌陌风的神色。
没过一会儿，小厮传话，说陛下要见他。
凌陌风命人灭了地上的火，转身出了门。
叶夕瑶跟在他身后，回头看着一地灰烬，不由想起了两年前。
那时行军至玄武山附近，战友偷偷告诉她：“不远处有一眼温泉，有几个人偷偷去泡澡了。”
经过长时间跋涉，身为女子的叶夕瑶也有点脏兮兮的，于是她趁着深夜无人时去了温泉。
不料刚泡到一半，突然一段脚步声响起。
她猛地回头，就看到凌陌风震惊的看着她：“你……是女的？！”
叶夕瑶想要逃走，却凌陌风抓住了手腕：“女扮男装乃欺君之罪，当斩立决！”
那之后，不管叶夕瑶如何哀求，凌陌风还是无情的将她丢在了驻扎地的雪地里，定了她的罪。
从此叶夕瑶换回了女装，也成了他的囚中鸟。
风吹起，烟尘纷飞。
叶夕瑶悲哀的想，他们之间和这些燃尽的灰烬没区别，都……不复当初。
皇宫内。
大庆皇帝坐在龙椅上：“凌爱卿，此次功勋当赏你，你想要什么？”
凌陌风不敢邀功：“全凭陛下做主。”
庆皇沉吟一瞬，反问道：“那叶清阳呢？听说他作为军师，对此战也是功劳颇高啊！”
提到兄长的名字，叶夕瑶呼吸一颤。
从被母亲强迫进军营那刻开始，她便是兄长叶清阳。
为了叶家的声名，她苦练兵刃，细嫩的双手结了厚厚的茧，多少次生死之际挣扎，最后更是战死沙场！
如今，她只希望拿命换来的功勋能让母亲满意。
然而下一刻，凌陌风的话打碎了她所有希冀。
“叶清阳乃是其胞妹叶夕瑶冒充，待她回京，臣自会依法处置此人！”
叶夕瑶脸色骤然惨白。
凌陌风明知欺君罔上是诛灭九族的重罪，为何还要说出来？！
他就这般恨自己，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
庆皇微微蹙眉：“虽是如此，但叶清阳胞妹多次建功，完全可以将功补过。”
“陛下！”凌陌风眼神幽深，“各论功过，建功该赏，过失该罚。叶清阳做逃兵，叶夕瑶欺君，还请陛下为叶家治罪！”
叶夕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凌陌风那溢出言表的厌恶好似粘稠的黑泥将她困住。
她僵硬的走到凌陌风面前，声声质问：“为什么？你恨我就算了，为什么连我的家人都不放过？！”
凌陌风无知无觉，继续开口：“陛下……”
叶夕瑶听不下去，她伸手去抓凌陌风的衣袖，却摸了个空。
叶夕瑶只能一遍遍哀求：“凌陌风，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哀鸣间，凌陌风的话倏然止住。
他眼眸定定看见前方——
穿着如同丧服般素衣的叶夕瑶，正绝望地望着自己！

第5章 

凌陌风眉心微皱，可再一睁眼，那里什么都没有。
“凌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庆皇开口打断他的沉思。
凌陌风静立片刻后，莫名没再说下去：“没有。”
庆皇点了点头：“那就如凌爱卿所言，叶氏军功当赏！叶家兄妹欺君瞒上，当斩！”
微风吹入宫殿内，好似要轻飘飘的叶夕瑶吹散。
她看到凌陌风弯下腰，恭敬道：“臣遵旨！”
“凌陌风——！”
叶夕瑶凄惨的喊出他的名字，但他听不见。
擦肩而过之际，叶夕瑶没有动。
她不想再跟着凌陌风，因为他，她身死异乡！因为他，叶家如今也要遭受厄难……
神秘的力量再次拖拽起叶夕瑶的魂体，她奋力地挣扎，抓住墙壁，抓过地面……
可没用。
叶夕瑶再一次被带回了凌陌风身边，逃不掉，挣不脱。
马车车轮碾压过春日未化的雪，咯吱作响。
最后停在叶家门口。
曾经的将门之家，门庭只有残花败柳，已不复当年荣光。
叶夕瑶跟看着久违的家，心里悲色蔓延。
凌陌风拿着圣旨走入叶家。
这时，一道靓丽的身影从中走出。
见到凌陌风，她脸色一变：“谁让你踏入叶家大门的？！”
叶夕瑶一眼就认出了多年未见的闺蜜，书和院院长的孙女安姝婵。
这么多年来，她们之间一直有书信往来，她的事情，安姝婵都知道。
凌陌风冷眼睨她：“陛下有圣旨，我来宣读。”
安姝婵不安地皱了皱眉，嘴上一点不服输：“你亲自来，估计没什么好事！当初我就该去一趟边疆，把夕瑶带回来！”
“她不会和你走。”
凌陌风的笃定让叶夕瑶忍不住自嘲苦笑。
安姝婵一噎，她嘴硬道：“夕瑶前段时间和我回信说了，她回来就退军，找一位良人共度余生！”
此话一出，凌陌风冷硬的下颚线倏然绷紧，眼中闪过一丝冷怒：“连青楼女子都不如的女人，还想嫁人，痴心妄想。”
安姝婵霎时白了脸：“夕瑶可是叶家大小姐，你居然拿她和青楼女子对比？！”
叶夕瑶早已心痛到麻木，比起自己，她更关心叶家人。
她正要往堂内去，却见母亲从堂内走出，她两鬓斑白，步履蹒跚。
叶夕瑶见到她如此苍老，心狠狠的揪在一起。
四年前，兄长叶清阳死去的那天。
母亲一刀剪断她的长发，扔给她一副染血的盔甲，疯魔般在她耳边重复：“你要守住你哥哥的英名，为叶家增添荣耀，直到死的那一天！”
后来身份暴露，叶夕瑶深陷地狱，无助求救时，她托战友送了封信给母亲。
可她的回信，却令叶夕瑶如坠深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灾星！当初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如今母女再见，却是生死相隔。
叶夕瑶心情复杂。
这时，叶母开了口：“凌将军，陛下有何旨意，请说吧。”
“叶夕瑶欺君瞒上，罪不容赦，当诛全族！”
一道惊雷炸响，安姝婵怒斥道：“凌陌风！你还是不是人？！叶家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我只是秉公办事。”凌陌风冷声回应。
一旁，叶夕瑶看着他们争论，感觉自己好像劈成了几片，痛不欲生。
她甚至不敢看母亲的脸色。
叶母冰冷的话却砸在耳畔：“叶夕瑶已被叶家除名，所有罪责她一人承担，与叶家无关！”

第6章 

叶夕瑶僵硬的站在原地，明明只是魂体，却还是感觉到了冻骨的寒风！
安姝婵惊讶的看着叶母。
凌陌风却不以为然：“陛下圣旨谁敢反抗？将人带走，抄家！”
一声令下，粗鲁的士兵一间间房翻过，如劫匪过境。
“哗啦！”
“砰！”
所有东西都被丢砸在地上，一团糟乱。
安姝婵连忙站出来，慌张阻止：“凌陌风！你这样做，夕瑶若知道了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叶夕瑶苦涩一笑，就算不原谅又如何，凌陌风根本不在乎。
果然，凌陌风充耳不闻。
他大步走进叶夕瑶曾经的院子。
院子里，一股腐朽荒败的味道扑面而来。
凌陌风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画像。
画像上，男子身着银色盔甲，手握红缨长枪，骑着高大的黑马，目光坚定地望着天空，一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模样。
正是凌陌风第一次出征的模样！
叶夕瑶看着画像陷入怀念，那是她第一次送兄长出京，却只看到了军队前方如烈日般耀眼的凌陌风。
一眼定情，动魄惊心。
回到家中，叶夕瑶作下此画。
那时，她根本不会想到与凌陌风的再遇，会让自己落到香消玉殒的下场。
叶夕瑶转头看向凌陌风，却目睹他双眸倏然被厌恶吞噬。
凌陌风碰都不愿意碰画像，冷声道：“处理掉。”
“是。”
士兵正要走上前，安姝婵突然冲出来。
“住手！”她越过士兵，挡在画卷面前：“凌陌风，这么多年，你对夕瑶当真没有一点情吗？”
叶夕瑶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在军营的这两年，凌陌风偶尔疲惫了都会来找她，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还会在情动时，一遍又一遍低喃她的名字：“夕瑶……”
那一刹那，叶夕瑶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的全部温柔。
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是有机会的。
凌陌风的话却打碎了叶夕瑶所有的憧憬。
他瞥向安姝婵，毫无半点迟疑：“没有。”
随后再次对士兵下令：“动手！”
士兵立刻上前去拿。
安姝婵连忙将画从墙上取下，紧紧抱在怀里。
可她一介女子，终究敌不过士兵，画卷瞬间被抢了过去。
只见两个士兵抓住画卷边缘，手中向外用力——
安姝婵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挣扎着欲要阻止：“不要！”
然而，“嘶拉——”一声。
画像，瞬间被撕碎成两半！
撕裂的画像落在叶夕瑶的脚边。
她垂头看着，脸色苍白灰败。
回想起自己每当节日，都会在画像前为他祈福，祈求上天护他平安凯旋，岁岁安康。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凌陌风看不见叶夕瑶，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转头看向屋内的柜子。
打开一看，居然都是各种檀香。
凌陌风眉头一皱，甩手将檀香瓷瓶砸在地上：“都丢掉。”
看着滚落在脚边的檀香，叶夕瑶眼底一片悲哀。
这是她唯一的爱好，却被凌陌风如同垃圾一样随意丢弃在地上，一文不值。
这时，只听隔壁院子里传来叶母的哀鸣：“不要！”
叶夕瑶心一颤。
随着凌陌风快步走过去，屋内的景象也映入两人眼中。
一个刻着‘叶清阳’名字的灵牌，躺在满地狼藉中，支离破碎。

第7章 

叶夕瑶呼吸一颤，连忙跑过去想将灵牌捡起。
可双手穿过了实物，无法触碰。
叶夕瑶不死心的一次又一次去捡，可无济于事。
凌陌风看着那牌位上叶清阳的名字，眼里闪过一抹惊诧。
叶清阳死了？
凌陌风抬头看向被士兵押住的叶母，沉吟片刻后，没有多问。
“将叶家人压入诏狱，择日问斩。”
随着令下，叶家几十口人被捆上铁锁链带走。
任凭叶夕瑶如何哀求，恳求，凌陌风都听不见。
她想陪着族人一起，却又一遍遍的被拉回凌陌风身边。
最后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垂眸看着地上兄长碎裂的令牌，泪流满面。
“兄长，对不起，对不起……”
“我护不住母亲，护不住叶家荣耀，如今连你的灵牌我都护不好……”
叶夕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脸面去地下见兄长。
如果死的时候，她能魂飞魄散就好了，那样就不用看到这一切，不用这么受折磨。
叶家人烟尽散。
安姝婵怀抱着碎裂的画卷，看向凌陌风的眼里尽是怨责：“凌陌风，你会后悔的！”
凌陌风置若罔闻，直接转身回了将军府。
远远就看到宁姒儿坐在庭院里，低头看书。
恍然间，凌陌风仿佛看到了营帐内，叶夕瑶坐在烛台下看兵书的模样。
这时，宁姒儿瞧见他，起身迎来：“陌风，你回来了。”
凌陌风回过神：“你怎么过来了？”
“我闲着无事，煮了一碗银耳羹给你。”
凌陌风看着她手中的银耳羹，莫名又想起了叶夕瑶。
在军营时，她便总做各样的羹汤给他。那时，叶夕瑶的眼中总映着笑，高兴的，爱慕的……
她会在战事吃紧时，坚定鼓舞：“陌风，我们会赢！”
“陌风，你怎么了？”
宁姒儿疑惑的声音拉回了凌陌风的思绪。
“没什么。”他接过碗喝了一口，正要说话。
凌轶云走了进来，他一身盔甲，像是要出征。
“哥，陛下已为我和夕瑶赐婚，！”
凌陌风眸色一沉：“叶家满门将诛，你胡闹什么？！”
凌轶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叶清阳死了，叶夕瑶也是没办法，才女扮男装替兄从军！她何错之有？”
“这件事你何时知道的？”
想到凌轶云比自己更早知晓，凌陌风心里有些不舒服。
凌轶云没回答，只说：“我以再不入京，永驻边疆向陛下求旨，赦免叶家，陛下已经应允。”
“哥你曾教过我，敢于争取才能得到想要的！既然你不要叶夕瑶，那我要！”
叶夕瑶也没想到凌轶云会这样做，她看着少年人熟悉的面容，眸色复杂。
“咔嚓！”一声脆响，凌陌风生生将手里的瓷碗捏碎。
宁姒儿吓了一跳，眼底闪过抹狠意，随即柔声劝：“陌风，轶云这么深情，想来和叶小姐应该是早有情分，你何必阻止？”
凌轶云想要否认，但不知为何，又没开口。
在凌陌风逐渐黑沉的脸色里，他扔下一句：“我定会娶叶夕瑶为妻，你不同意也没用。”
叶夕瑶目送着他背影，心想，凌轶云注定要失望了。
她，已经死了。
这时，宁姒儿开口问：“陌风，你……为何不愿轶云娶叶小姐？”
叶夕瑶也看向凌陌风。
只见他将宁姒儿搂进怀里：“你的病还需她的命来换，轶云若娶了她，不太好办。”
当初的爱慕好似冻成千年寒冰，砸在地上，碎的彻底。
这一刻，叶夕瑶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扯成两半。
叶夕瑶只觉得好痛，比那日死守廷阳时，所受的百孔千疮还要更剧烈的疼！
恍惚间，叶夕瑶听见宁姒儿又问：“军中四年，你对她就没有半点儿欣赏？”
“没有。”凌陌风毫无半分迟疑，“我此生最厌恶她这种女人。”

第8章 

眼见着宁姒儿还要再问，凌陌风再度开口：“别再提她，令人恶心。”
宁姒儿也不再说，乖顺垂下的眼眸里，尽是得意。
叶夕瑶被迫跟在凌陌风身后，听着他对宁姒儿的温声软语，眼里一片死寂。
翌日。
凌陌风与人相约在茶楼。
刚坐下，就听隔壁茶间里的书生提起‘叶夕瑶’的名字。
“今早的皇榜你们可看了？说边疆的叶清阳军师乃是胞妹替兄从军，不久前一计破万军，功大于过，已赐婚与凌轶云副将军！”
凌陌风端茶的动作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重新抬手喝茶。
隔壁的对话，不住声的传过来：“听说叶夕瑶期间暴露过身份，却依旧忍辱负重地呆在军营，此女真有大英雄的风范！有如此佳人相伴，当真羡慕凌轶云副将军。”
“什么佳人？叶夕瑶说到底是个女子，入军营，成何体统？”
驳斥的话一出，不少人跟着搭腔：“刘兄说得不错，一个女子混在男人堆里，何谈贞洁？怕是以色侍人罢了。打仗最重要的还是军人，她一个小小军师能有什么功劳？”
“怕是凌轶云护着，特意让出来的军功。”
字字诛心，污秽之言不能入耳！
叶夕瑶早知替兄从军若暴露，自己定会受人指摘，却怎么都没料到死后都逃不过。1
凌陌风却只是坐在那处，恍若未闻。
叶夕瑶忍不住想，估计那些书生讽刺她的话，也正是凌陌风心中所想吧。
沉寂间，隔壁的对峙吵嚷声大了起来，到后面更像是吵架。
这时，凌陌风突然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突然对面有个书生看到他：“凌将军？是凌将军！”
“凌将军请留步！还请为我们主持公道！”
凌陌风转头看去，发现喊住他的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
他拱手行礼：“还请凌将军告诉我们，叶夕瑶可否能算是女中豪杰？”
凌陌风冷冷瞥了他一眼，削薄轻抿的唇吐出冰冷的字：“她不配。”
说完，径直下楼离去。
彼时，叶夕瑶就站在楼梯处。
凌陌风无知无觉的穿过她的魂体，一点点带走了她最后的暖意。
叶夕瑶被迫跟着他，在墙上却只留下一个人的影子。
叶夕瑶怔怔望着，倏而认命又释然的笑了。
“你说得对，我不配。”
心里浓浓的悔意吞噬了叶夕瑶……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凌陌风就好了，如果后来没有靠近凌陌风就好了。
那样叶夕瑶就可以继续做叶清阳，让兄长名留青史，让叶家满门荣光！
可她醒悟的……太晚了。
叶夕瑶麻木的跟在凌陌风身后，她不知道还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
不知还要亲眼见证凌陌风多少的憎恶与讨厌才足够，才能被放过。
这时，一名士兵疾步走过来：“凌将军。”
“什么事？”
士兵抱拳禀报：“您派去廷阳的人，先凌副将一步抵达，传回消息。”
“第一批归京的军队，将于三日后，抵达京城！”

第9章 

叶夕瑶的心瞬间提起来了。
还有三天，凌陌风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那时候，她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叶夕瑶祈祷着。
凌陌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下令：“婚期提前，就选在叶夕瑶回来那一天！”
叶夕瑶一怔，最终止于平静：“见证你与她人成婚……是为了恶心我吗？！”
“可惜……不会了。”
叶夕瑶的呢喃随着风，消散无声。
将军府的下人们正在加紧布置婚堂，为了表达对宁姒儿的重视，凌陌风下令所有东西都必须用新的。
转眼三日过去，凌陌风与宁姒儿的大婚就在明日。
将军府内，宁姒儿软在凌陌风的怀里，一脸娇羞：“陌风，明日我就要嫁给你，叫你……夫君了。”
最后两个字软糯轻轻，带着一股甜蜜。
凌陌风却感觉奇怪，他捏紧酒杯，垂眉道：“大婚前夜男女不得见，我命人送你回去。”
宁姒儿察觉到他的异样，但也知道不能坏了规矩。
“好。”
宁姒儿起身离开。
凌陌风却一直没有抬头看她，自顾自地灌着一口口清酒，不时抬头去看天空的圆月。
叶夕瑶也看过去，泛着清辉的勾月和边疆夜空，并无差别。3
她想起了三年前的勾月夜，那时自己还是‘叶清阳军师’。
大战连胜三场，凌陌风气势大涨，邀叶夕瑶品酒。
“叶军师，末将为初见时说你不堪重用之事，向你道歉，我自罚三杯！”
没等叶夕瑶阻止，凌陌风就三杯入肚。
见他没事，叶夕瑶才放下心来：“凌将军不必在意这些，日后我们还要共同抗敌，共勉共进。”
“说得好！”凌陌风豪迈一笑，“今有我和军师联手，定能将匈奴杀他个有去无回！”
那一晚，两人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叶夕瑶醒来后，身上盖着凌陌风的红披风。
当时她激动的脸都红了，攥着红披风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凌陌风那双黝黑的眸子里，从欣赏变成了厌恶……
月光落在凌陌风的侧脸。
他喝醉了，薄唇嗫嚅着好像在说着什么。
叶夕瑶望着廷阳在的东方天际：“明天你就要知道我的死讯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风吹散了她的声音，无人听见。
翌日，凌家大婚。
街道上满是飘扬的红绸，百姓们投出祝福的飘带，热闹非凡。
一身玄甲衣的凌陌风坐在黑马之上，身姿挺拔，气势健似骄阳，剑眉之下一双如寒星的眸子，他如今这副模样比叶夕瑶幻想中的，还要令人着迷。
可惜，现在的叶夕瑶心里一片麻木。
迎亲队伍行至一半，迎面遇上了廷阳大军回来的队伍。
比起风光无限的迎亲队伍，廷阳大军没有唢呐，没有击鼓，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大半伤员靠在一起，蹒跚前进。
他们脸上的悲戚，和迎亲队伍的笑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数不清的将士遗体们被封存在黑棺内，密密麻麻，望无止境。
在他们身后，蔓延出一片没有尽头的漆黑。
这时，为首的老兵站了出来：“廷阳大军击败匈奴三十万大军，现已凯旋而归！”
倏地，不知从哪儿响起的呐喊声：“扬千丈白皤，慰万里英魂！”
“扬千丈白皤，慰万里英魂！”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凌陌风目光沉沉：“辛苦了。”
不知何地传来铃铛响声，叶夕瑶好似被蛊惑，她一步步往前走，连何时已经脱离了十丈的魔咒，也不知道。
她只是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曾生死相伴的面孔，泪流满面。
“将士们，欢迎归家！”
话落，叶夕瑶那卡在心头的某样执念砰然落下，魂体蓦地化作星星点点，散于天地间……

第10章 

风声卷着呐喊声，迟迟不绝。
凌陌风倏然觉得身边少了一点什么，心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手中的缰绳攥得死死的，勒出血痕，但是凌陌风好像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凌陌风，怎么了？”身后的花轿里传来宁姒儿娇滴滴的声音。
“没什么。”凌陌风回过神来，对归来的将士们说：“今日本将大婚，待我拜堂之后，再入宫中，与你们同乐！”
将士们面面相觑，想说的话遏在了喉咙里。
队伍后面有太多棺材，还有叶夕瑶阵亡的事情，实在不方便在将军大婚之日说出。
领队拱手道：“我等在宫中等候将军。”
说完，手一挥，带着队伍走到另一个街道上去，以免冲撞了喜事。
凌陌风沉着脸默默看着将士们从身前走过，目光落在一个个憔悴的面容上，却没有一张是他想要见到的。
心中的不安愈发放大。
凌陌风微微蹙眉，转念又想，大军归京要先面圣，叶夕瑶做为军师，已经入宫了吧。
他鬼使神差的添了一句：“不准鸣乐。”
“待大军面见圣上后，去将叶夕瑶带来将军府，参加婚宴。”
“是。”亲卫领命退下。
凌陌风掩去眼底的烦闷，勒马前行。
整个大街上，除却那一声声呐喊，安静如鸡。
喜队与大军交错而过。
凌陌风并不知晓，在他走后，前行的将士们统一停下了脚步。
他们回头望着那一片喜色，眼中布满了旁人看不懂的哀戚。8
……
将军府，红绸漫天。
比起上一次被中断的大婚，此回更显重视，盛大。
眼看日头将过吉时，喜官问向凌陌风：“凌将军，再不开始，便要错过吉时了。”
凌陌风未答，看向管家：“叶夕瑶还没来吗？”
管家一愣，摇头道：“未见叶军师。”
凌陌风沉默不语。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喜官再次询问：“将军，吉时真要过去了，该开始了！”
管家也跟着劝：“将军，成婚的是您与宁姑娘，为何非要叶军师到场啊？”
凌陌风呼吸微滞，随即开口：“开始吧。”
管家与喜官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刚要准备。
这时，一个太监快步走进来：“凌将军，殿下召您入宫，要您立刻前去。”
皇命不可违。
凌陌风连婚服都来不及换下，跟着太监进了宫。
大军凯旋，宫中本该一片鸿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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