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当是在纪女士的葬礼上出现,捶着我崩溃大哭:「凭什么要我最好的朋友为你受这么多苦?」
她是这个世界上,除我之外,唯一心疼纪女士的人。
枕头旁的手机嗡嗡作响,纪女士和李阿姨聊得正起劲,无暇顾及。
我拿过来,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号码熟悉到扎眼。
未读信息很多。
【阿姨您好,我是小纪同学的同桌,发个信息是想问问您,小纪同学身体好些了吗?】
嗷,我请的是一周病假。
纪女士没回,少年暴躁又压抑。
【阿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不可以给您打个电话,我很担心小纪同学。】
【求求你~我不是坏人……】
我把脸埋进枕头,失笑。
躺在身边的纪女士突然牵住我的手。
李阿姨的声音在房间回荡:「程海林过几天要出狱了。」
我能感受到纪女士浑身紧绷,顺势缓缓抱住她。
「我会带着安今躲好。」
李阿姨咬牙:「我当初就跟你说了,不要生下……」
纪女士截了她的话头:「木子,你一定不知道,安今回回都考第一。」
话题无疾而终。
我们都知道她的意思。
木子,我女儿很棒,我不后悔生下她。
12
盛夏的夜晚总是燥热到难眠,噩梦更是让人辗转反侧。
闭上眼的某一刻,耳边回荡着纪女士小声的抽泣。
灰色的记忆一帧一帧在脑海里回放。
喝酒赌博,回家要不到钱的程海林,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他砸碎家里的锅碗瓢盆,猩红着眼形同吃人的猛兽。
「不把钱拿出来我杀了你!」
「阿林,那是安今最后的学费了!」
我提前被纪女士塞在衣柜里,捂着耳朵还是能听到外面的咆哮与争吵声。
不久便是纪女士惨绝人寰的痛喊。我从缝隙看出去,纪女士摔在地上,旁边是她分离的左腿下肢以及喷溅的血液。×l
十二岁,我胆小,无知,没有保护她。
梦魇一环接一环。
十七岁,程海林出狱的一周,繁星点点的夜。
他拎着八角锤,躲在我家的某个角落,等我和纪女士回家。
锤子砸在身上难以言说地疼,纪女士把我压在身下。
躺在血泊里的时候,我自以为最大的不幸到此为止。
直到想要带我去看萤火虫的周纵景出现。
直到他被返回来的程海林发现,他将我推进房间然后死死堵住门口。
直到程海林手里的刀子反反复复刺进他身体里,刀身由白到红。
直到最后,这场故意杀人案里,幸存者只有我一个。
我才明白,这才是真正的不幸。
13
纪女士早已哭睡过去。
我抓着手机,跑到外面呆坐着。
一只萤火虫绕着我转了两圈,半点星光,落在我肩上。
和周纵景真像。那么一点光,全照在我身上。?ᒑ
我给他打电话,接通时,周纵景睡意蒙眬的语调里还带着点尊敬。
「阿姨好。」
我一下笑出声,他瞬间来了精神:「纪安今?」
「嗯。」
「哇塞,大学霸,你净让哥出丑。」
他开始喋喋不休,将最近没见面时的大小事都和我汇报一遍。
我低头偶尔附和,突如其来一阵风,使我后脊骨都发凉。
「我今天白天和黄哥去你家家访来着,但你家没人,你隔壁邻居说你们好几天没在家,所以我很担心你。」?Ꮣ
他越说越困,声音一点点变小,留下我,恐慌到心悸。
所以即使是由系统带回 17 岁,仍然是个死局。
这个世间,无论怎么努力,很多事情仍旧难以圆满。
正如我第一个改变的节点,在一切变动之后回归原点。
周纵景还是知道了我家的位置。
那么也就意味着,第二个改变的节点,在有所改变之后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发生原来的事。
果然,神明才不会真的站在我这边。
14
事情发展的轨迹脱离我原本的设想。
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是第三个改变的节点,由周纵景创造。
我在监狱门口等程海林,身后传来散漫的笑意。
「前面那个、好久不见的、有点呆的小学霸,你在这干嘛?」
一扭头,热烈的少年出现在眼前。
十七岁时的周纵景,总是让我一扭头便能看见。
犹记体育课的课前惯例永远都是绕着操场跑两圈。
周纵景一米八的个子,慢悠悠跑在我身后。
他这个人,撒野惯了,和每个科任老师都能贫上半天。
体育老师拿着喇叭在远处喊:「周纵景,你白长这么高的个,怎么次次都跑纪安今后面?」
我体育不好,跑步基本回回都在倒数。
青春里的夏天,我一回头总能看见优哉游哉的周纵景。
少年细碎的头发被风吹着往后扬,眉眼里总是盛满年少该有的桀骜。
「周纵景……」
「感动不?哥两米的大长腿,为了不让你自尊心受挫,受尽委屈!」
而后,他又红着耳朵傲娇辩解:「才不让你次次都拿第一。」
傻子。
哪有人争倒数第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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