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初春第一场雨,突然一声春雷,将本来觉浅的沈时好惊醒了。
她捂着有些绞痛得胸口坐起,转头看向窗外,被一道颀长的黑影吓得呼出声。
“夫君,是你回来了?”借着朦胧灯火,她看清那道身影,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思念和喜色。
沈时好不顾春寒料峭的湿冷,立刻就下榻跑向李屿恒,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庞也清晰映入视线中。
尚未来到他面前,冷冽的声音已然响起,“站住,赤脚奔跑,成何体统!”
“我只是见到你心中欢喜。”沈时好僵住在原地,勉强维持笑容回去趿上鞋子,目光依旧亮晶晶地看着他,“夫君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差人告知一声。”
“若非母亲责骂,我也不会在这里。”李屿恒走到一旁长榻,和衣躺下,声音淡漠,“别吵我,睡吧。”
沈时好雀跃的心情沉入谷底。
今日婆母的叮嘱还在耳边,“你与阿恒成亲半年,他整日忙得见不着人,若是你早日有孕,说不定他的心就归家了。”
婆母不知道的是,自从他们成亲以来,夫君根本连碰都不愿意碰她,就这么厌恶她吗?
“夫君,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沈时好小心翼翼地问,又看了窗外的雨,“夜里寒凉,你还是到床榻睡吧。”
李屿恒突然翻身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沈时好拉住他的袖子,目光颤颤看他,“夫君,今晚……不能留下吗?”
她难得主动,为的是想和他当正常夫妻。
“沈时好,我娶你的时候,你就该明白,我这辈子都不会碰你的。”李屿恒嫌恶地看她,声音冷漠如冰刃。
“既然如此介意,你又为何娶我?”沈时好脸色发白,只觉得胸口的绞痛蔓延全身。
“我欠沈帅的,他要我娶你,我便娶你。”李屿恒神色漠然,娶沈时好,只是为了报恩。
是父亲要李屿恒娶她的?沈时好瞳孔微微一缩,她怎么不知道这回事,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所以你打算就这么跟我过一辈子吗?”沈时好问,他们是夫妻,难道要陌生人生活,他就一直躲着她不肯圆房?
李屿恒没有回答,只留给她一抹决然的背影。
沈时好望着他的身影没入夜色中,任由冷风细雨落在身上,喉咙一阵发痒,她闭眼叹息,成亲半年,她收敛真实性情,想要做个贤惠良妻,结果换来了什么……
翌日,她身上沉重发热,艰难要去给婆母请安,丫环南溪却神色僵硬地进来,“少夫人,世子爷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女子,就藏在致远堂。”
沈时好闭了闭眼,李屿恒一句话没交代就消失两个月,府里都传他在外面养了外室,她向来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但昨夜他所说的,却让她很难不怀疑。
“去拿伞。”沈时好说,总要亲自看一眼,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李屿恒这么护着。
如果他真的心有所属,她也不会勉强他。
第2章
李屿恒从来不让她出现在致远堂,她给他送过三次点心,都被他的随从青柏拦在外面。
今日异常顺利,守门的小婢女不知是不是偷懒,沈时好一路就来到书房门前。
正要敲门的时候,屋里传出李屿恒温柔含笑的声音,“有我在,你在上京只管抬头挺胸,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阿恒,你对我最好了。”陌生女子温柔娇弱的声音传出来。
“你对我来说不同,我会保护你的。”李屿恒柔声说。
那女子的声音充满感动,“可是,少夫人若是知道了,只怕会不喜。”
“你不用在意她,早些遇到你的话,我就不会娶她,这辈子她在李家也就是摆设,不过担着少夫人的名头罢了。”提起沈时好,李屿恒的声音添了几分不耐。
“与不爱的人如何相守一生,阿恒,难为你了。”女子的声音充满心疼。
“……”
沈时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轰然倒塌,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冰冷,她如今才明白,李屿恒并非冷血冷情,他也可以温柔似水,只是他爱的那个人不是她。
爱与不爱,一眼了然。
书房里的人似乎察觉到门外有人,声音突然静下去。
李屿恒推开门,眉眼如凝冰霜看着沈时好,“你怎么在这里?”
沈时好抬眸想要看他身后,却只看到一抹纤细的清丽身影。
李屿恒已经飞快将书房的门掩上,阻隔了她的视线。
是谁?沈时好想开口质问,但她又不想听到李屿恒的答案,垂眸低声说,“母亲差人来信,想要我明日回沈家一趟。”
“明日你是该回沈家,真真要认祖归宗,你怎么能不在场。”李屿恒冷然说。
“真真?”沈时好怔住。
李屿恒眼底透出对她的厌恶,“就是你小时候故意弄丢的亲生妹妹,她回来了。”
妹妹找到了?沈时好眼中闪过激动的喜色,“真的吗?”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她在何处,又何必装模作样假装不清楚。”李屿恒淡声说。
“我没有故意弄丢妹妹,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她。”沈时好急切地解释。
李屿恒摆手,“你不必与我说这些,等见到真真,你自己跟她说吧。”
沈时好沉默了,在他心里,她如此不堪,连多看一眼都厌恶。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致远堂,一阵剧烈的抽痛从胸腔蔓延到四肢,沈时好倒在南溪的怀里,她咬着牙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走,不要在这里。”
东月已经准备好归心丸在门外等着,一看到沈时好进来,立刻拿着药丸塞进她嘴里,“姑娘,姑娘,咽下去,快咽下去。”
两个丫环扶着已经站不稳的沈时好,一边哭一边替她换了被汗水浸湿的衣裳。
好疼啊……
沈时好弓着身子,整个人团了起来,心口丝丝抽痛,一股寒气蔓延到她的四肢,疼得她连指尖都在颤抖着。
她有心口有旧伤,这两年来一直养得很好,如今发作起来,真是疼得她快死了。
第3章
翌日,沈时好醒来还有些低热,但心口的疼痛已经缓解许多,刚换好衣裳,还没来得及吃早膳,李屿恒就差捧雪过来传话,“世子爷先行去沈家,请少夫人早些启程,免得大家都在等您。”
南溪和东月脸上涌起怒意,捧雪这个狐媚子整日只想着如何勾引世子爷,完全没将少夫人放在眼里。
“我妹妹被寻回了,今日就要认祖归宗,我们要回沈家一趟。”沈时好说。
南溪和东月闻言大喜,“二姑娘终于回来了,那……那夫人肯定会很开心,她不会再迁怒少夫人了。”
沈时好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母亲对她不止是迁怒,那是怨恨。
小时候她还渴望母亲的怀抱,也曾奢望过像其他姑娘家一样靠在母亲怀里撒娇,现在她早就过了需要母亲呵护的年纪。
沈家现在只有沈夫人在上京,沈帅父子还在戍边,现在还不知道沈真真找到了。
然而,失踪十年的二姑娘被寻回,对沈家来说是大事,沈夫人一夜未眠,天微亮,她已经起身准备迎接女儿,所有下人谨慎待命,还派人早早去将沈家族老都请来了。
前头管事来禀话,道是宁远侯世子来了。
“真真!”沈夫人整个人都沉浸在即将和小女儿相见的喜悦中,脚下生风地急步来到大门。
当李屿恒扶着一个年轻女孩从马车下来,沈夫人几乎没有任何怀疑,一眼认定这必是她失踪十年的女儿。
这女孩与沈时好眉眼相似,只是真真从小被拐走,不知吃了什么苦头,眉眼间蹙着一抹柔弱娇怯,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不同。
沈时好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沈夫人抱着一个姑娘在哭着,她的视线缓缓地落在那个纤细的背影上。
那女孩也哭得厉害,抬头说话时露出一张侧脸。
真的是妹妹。
她们是孪生姐妹,她只比妹妹早出生一个时辰,只是妹妹自幼体弱,母亲对她倾注更多的关怀,她则喜欢跟在哥哥后面去军营玩耍,养得性子骄纵洒脱,不得母亲喜爱。
正月十五花灯节,她因为和妹妹同时看上一盏兔子花灯,哭闹地说母亲偏爱妹妹,结果那天晚上,妹妹就被拐走了。
此后十年,母亲对她只有怨恨和责骂。
“岳母,外面风寒,真真的身子才养好,我们进去说话。”李屿恒看到沈真真被凉风吹得面色发白,心中疼惜,这才开口打断沈夫人的哭声。
“对,对,真真自小身子就柔弱,吹不得冷风。”沈夫人紧紧牵着女儿的手,“真真,我们回家,回家去。”
李屿恒体贴入微地站到沈真真的侧边,沈真真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李屿恒眼眸含情似水,全是对她的怜惜,沈真真面颊染上如胭脂般的红晕。
来到祠堂门外,沈夫人在跟族长寒暄,李屿恒护在沈真真ʟᴇxɪ的身边。
终于有人看到沈时好,他们神情意味深长地跟她打招呼。
“你还知道要来啊。”沈夫人淡淡地瞥了沈时好一眼。
“母亲。”沈时好疏离地行礼,目光落在沈真真的身上。
她走过去来到沈真真的面前,眼前的女孩与她有七八分的相似,小时候妹妹身子弱,记得有一次,她带着妹妹去掏兔子窝,结果妹妹回来就病倒了,母亲把她责骂了一顿,让她在祠堂跪了三天。
但这并没有影响她喜欢妹妹,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把妹妹的身子锻炼得更强壮些,不会动不动就生病。
“真真……”沈时好鼻子发酸,她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妹妹了。
沈真真在沈时好伸出手的瞬间,整个人惊惧地往李屿恒身后躲了过去,害怕惶恐地看着沈时好。
“你要对真真做什么?”沈夫人尖叫一声,用力地掐住沈时好的胳膊,将她用力地推了出去。
沈时好措手不及,撞到旁边的桌角,她吸了一口凉气,一阵剧痛从腰间传来。
“真真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你离她远一点,若是再敢对她做半点伤害的事,我会跟你拼命的。”沈夫人将沈真真抱在怀里,不顾旁人在场,把沈时好当仇人般斥骂着。
沈时好微微蹙眉,眼中的激动渐渐冷却,她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想跟妹妹说几句话。”
“不必了,你在这里只会让真真想起小时候被你伤害的事,你走吧,我不该对你心存幻想,若你有半点悔改之心,这辈子都该怀着对真真的愧疚活着。”李屿恒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