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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妈慈爱的耳语渐渐飘远，取而代之的是两道陌生的男声。
“都昏迷两天了，怎么还没醒？”
“她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幸好她还年轻，要不然还真挺不过去，对了，你找到她家属了吗？”
“……我去了龙江市一趟，没什么收获，她身上又没证件，真不容易找。”
“只能说老天爷让你积德，在人家跳河的时候你正好经过，顺手把人给救了。”
“咳咳咳……”
细弱的咳嗽让正在交谈的男人一愣，不约而同朝病床上的人看了过去。
徐林彦赶紧催促：“她醒了，你赶紧看看她！”
陈建国给戚安月做着检查，还不忘白他一眼：“当初你去做生意干什么，就该去当医生。”
戚安月感觉骨头都是酸的，没有一点力气，视线也是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医生，还有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基本没什么大毛病了，但这两个月都得待在医院调养。”
陈建国说着，朝徐林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乘着人清醒了赶紧问问她家属。
徐林彦看戚安月虚弱的模样，虽然有些不忍心，但到底得先把她家人找到，便俯身放轻了声音：“同志，你有你家属的电话吗？”
听见家属两个字，戚安月目光暗了暗，好半晌才嚅动起嘴唇。
她声音太小，徐林彦看了眼陈建国，只能把耳朵凑过去听。
“龙江军区……江天亦……”
第14章
龙江军区。
下操的哨声响起，战士们个个大汗淋漓地往食堂走去。
江天亦扒拉着湿透的寸头正要去办公室，程毅小跑着过来，立正敬礼：“团长！”
江天亦步伐滞了瞬，解开衣领：“查到了吗？”
程毅亦步亦趋跟上，表情复杂又为难：“团长，有件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嫂子的阿妈……在龙江医院治疗胃癌时就因为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听见这话，江天亦瞳孔骤然紧缩，转头瞪着一脸紧张的程毅：“你说什么？”
程毅硬着头皮继续说：“就是在半个月前，桐州那边也没有嫂子的消息，听医院的医生说，嫂子把她阿妈带去火葬场火化了，然后就没见过她了……”
ḺẔ半个月前？
江天亦紧缩的眸子颤了颤，不是戚安月去政委办公室闹离婚那天吗？
这时，一个哨兵跑过来，敬礼道：“江团长，有位从梧林市的同志在门口，说是要找您。”0
江天亦心一顿，下意识想到戚安月。
他没有犹豫，立刻奔去门口，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站在门口，男人长相斯文，或许是因为晒久了，身上的白衬衫也被汗湿了大块。
面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江天亦皱起眉，但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应该和戚安月有关。
他沉下心，上前道：“同志，我是江天亦，有什么事吗？”
徐林彦转头看去，愣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高他大半个头，一身军装挺拔又英武，面相虽然俊朗，但眉眼好像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不自觉就产生敬畏。
他心里更加疑惑，如果戚安月是他的亲戚，那就是军属，一个军属好端端为什么要去寻死？
见徐林彦不说话，江天亦面色微变：“同志？”
徐林彦回过神，连忙开口：“江团长您好，我叫徐林彦，我想问一下，戚安月您认识吗？”
听见‘戚安月’的名字，江天亦眸色一紧，看着徐林彦的目光也多了丝警惕：“她在哪儿？”
徐林彦抿抿唇：“十几天前我路过龙江市外的157国道，看见她往黄河跳，我就把她救上来送去梧林市医院了，她昏迷了一个星期，两天前醒了，但肺部感染比较严重，今天才脱离危险……”
顿了顿，他看着江天亦眼底浮起的心疼，皱起眉：“她身上没有证件，今天醒过来时，我问她有没有家属号码，她让我过来找你。”
一连串的话像榔头敲在江天亦心上，从前哪怕他执行任务受了重伤，都没这样疼过。
他从没想过，戚安月会去跳河自杀！
是因为阿妈的去世，还是……
眼见江天亦的脸越渐越难看，徐林彦眼中闪过抹疑虑：“江团长？”
江天亦回过神，声音沙哑了些：“谢谢，我马上过去。”
说完，转身大步进去。
他向首长请了假，由于他当兵后几乎每休过假，现在情况又特殊，立刻批了他的假。
江天亦赶回家换好常服就准备去梧林市，刚出门，便见穿了件布拉吉裙子的何雪莹从楼上走下来。
一见了他，她目光一亮，上前就挽住他的手。
“天亦，你怎么换常服了？要不跟我一起出去走走？”
第15章
对于何雪莹亲昵的举动，江天亦脸一黑，直接抽出手拉开两人的距离：“我说过，别拉拉扯扯的。”
何雪莹一僵：“可……”
她顿住，想想自己的确是有些心急，毕竟戚安月才走没多久，她要是现在跟江天亦成双成对的，以后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想明白后，何雪莹大方一笑：“我忘了……那个，天亦，你要去哪儿啊？”
江天亦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回了句：“你当初说有人给你在这儿找了活儿，既然你觉得不合适，就早点离开吧。”
何雪莹的笑顿时凝固了，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你是在赶我走吗？”
“你不是军属，一直住这儿也不合适。”
江天亦记挂着戚安月，根本没心思多说什么，抬腿就要走。
何雪莹慌了，先不说自己好不容易等来江天亦和戚安月离婚的机会，她可不想回去面对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的家人。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别的军属会不会出来看热闹，直接抓住江天亦的胳膊，泪眼汪汪：“天亦，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我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心里一直喜欢你……”
“够了！”
江天亦低呵一声，脸几乎黑成锅底。
他再次抽出手，冰冷的语气让人头皮发麻：“我和戚安月还没离婚，注意你的言行。”4
“还有，我对你从来没有其他的想法，照顾你只是出于别人的托付，请你自重！”
何雪莹怔住：“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不想跟她离吗？你明明……”
她话还没说完，江天亦便大步下楼，头也每回。
“天亦！”
何雪莹追了几步，又气又急，更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一再离开，而且他那话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不想跟戚安月离婚？
不行，她千辛万苦到这儿来，总不能空手而归。
想到这些，何雪莹眼底划过抹阴狠，直接跟在了江天亦身后。
……
梧林市，医院病房。
傍晚，一场雨过后，天更加闷热，戚安月躺在病床上，回忆着两辈子的经历和梦里阿妈对她说的话。
为自己活下去……
重生那一刻起，她就视阿妈为自己活下去的信念，现在阿妈不在了，她真的还有勇气为自己活下去吗？
“醒了？”
陈建国拿着一个饭盒走进来，坐下后打开，里头装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你昏迷这么久，醒来后就没吃过什么东西，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吧。”
戚安月看向这个年轻的医生，哑声回应：“谢谢……”
陈建国舀了勺凑过去，她却没有张口，他皱起眉：“怎么不吃？”
戚安月抿抿唇，半晌才问：“医生，我能提前出院吗？”

陈建国干了快十年的医生，对于她这种急着出院的病人也见多了，立刻严肃起脸：“能，你还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你现在就能出院。”

听了这话，戚安月一噎。
她倒不是不想要命，只是想跟江天亦办好手续，尽快离开这里。
这个地方，她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见戚安月情绪渐渐低落，陈建国叹了口气，刚要劝两句，敲门声响起。
转头看去，只见徐林彦领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走进来。
他打量着面前这气势十足的军人，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他是……”
“他是龙将军区的团长江天亦，戚安月的丈夫。”
第16章
听见徐林彦的解释，陈建国脸上闪过抹诧异。
这么说戚安月还是个军嫂？
打从江天亦进来开始，戚安月的眼神就暗了几分，低落的情绪多了丝抗拒。
当看到病床上的人呢，江天亦的心好像一下被揪住了。
不过半个月而已，戚安月好像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眼睛里都是血丝，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微妙。
徐林彦和陈建国心照不宣地出去，等关上了门，陈建国才忍不住发出疑问：“你确定他们是夫妻，我怎么看着像仇人？”
徐林彦没有说话，脑子里还在想一个小时前在龙江军区门口，从车后视镜看到的女人身影。
那人怎么那么像自己那晦气表哥抛弃的情人何雪莹……
“你想什么呢？”陈建国推了推他的肩膀。
徐林彦回过神，看了眼病房门：“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一个叫何雪莹的女人吗？”
陈建国想了想：“何雪莹？你表哥的情人吗？你不是说几个月前你表哥就把她踹了，两人分了吗？”
徐林彦皱起眉：“我在龙江军区里好像看见她了。”
听了这话，陈建国瞪大了眼：“不会吧，你表哥要不是在港市，凭他那乱搞男女关系的做派，早被抓起来毙了，何雪莹不一样，当年她可算是逃港人员，怎么可能会在军区。”
徐林彦思索一番：“……也是，可能是我看错了。”
病房里，经过长时间的沉默，戚安月挪开目光，率先开口：“离婚证呢？”
一句冷漠的质问，让刚上前的江天亦面色一变。
他压住心头那股烦闷，想将她露在外头的手放回被子里，可刚一触碰，她就像被针刺了一样躲开。
江天亦手微僵，慢慢捏成了拳：“为什么要跳河？”
听出他言语间的愠怒，戚安月心更寒了，可又觉可笑：“你觉得呢？”
面对她反常的冷淡，江天亦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烦躁地皱起眉：“是我在问你。”
戚安月转过头，慢慢挣扎坐起身，灰暗的眸子看的他心跳一滞。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也知道她一直喜欢自己，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她的眼中永远都会有他的影子。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好，那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因为你拿走我的证件，让我不能及时带妈回去治疗，因为你的自私自利，你让我失去这辈子唯一的亲人，因为你，江天亦，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戚安月声音渐渐拔高，失控的情绪让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一句句控诉都震得江天亦失了神。
眼前的女人喘着气，含着泪的通红双眼满是他从没见过的悔恨、愤怒、委屈和不甘……
他微张着唇，却发现自己竟然找到一个合适的字眼去回应。
戚安月没有说错，是他耽误了她阿妈的治疗……
江天亦抑着胸腔的刺痛：“所有的事，等你养好伤再说。”
戚安月唇线颤了颤：“你执行任务遇到问题时，也要像这样逃避吗？”
他拧起眉，没有说话。
半晌，戚安月凝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江天亦，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你。”
第17章
决绝的话像无数根针，直接扎进了江天亦的心里。
他看着戚安月的眼神，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破绽，好让他反驳这句话。
可她好像一下平静了，看过来的目光像看一个陌生人，疏离淡漠。
江天亦捏紧的手骨节开始泛白：“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有离婚的打算？”
在她去申请离婚报告的前一天，她还会温柔深情地叫自己‘哥哥’，那个时候何母没有来，更没有何雪莹，她没理由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戚安月垂下眼，尾音微颤：“难道那天我说的不够清楚吗？你因为跟何雪莹赌了口气，就冲动的向我提出结婚，我反倒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拿我的人生去赌气？”
江天亦不解。
“我娶你，不是因为其他人。”
戚安月疲惫地阖上眼。
显然，她不信。
如果不是想了无牵挂，堂堂正正的回桐州，她不会再跟他纠结离婚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天亦终于开口：“等你康复出院，我们就去办手续。”
戚安月皱起眉，睁开眼望向窗外：“可以，但在此之前，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十足的抗拒让江天亦的心涌上股怒火，可他又没立场去生气，只能沉着脸出去。
当他离开病房，戚安月才脱力般地重新躺下去，隐忍半天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
病房外，在门口的徐林彦和陈建国见江天亦出来，尴尬地互视一眼。
他们并没有偷听，实在是戚安月刚刚激动的声音太大，陈建国担心会影响她的病，想进去看看却被徐林彦拦住。
江天亦又恢复了以往淡漠的模样，只是眉眼间多了丝沉重：“能把她转去军医院吗？”
陈建国愣了瞬：“……可以，军医院有更好的治疗条件。”
“立刻转。”
江天亦直接丢出一句，转而看向徐林彦：“徐同志，谢谢你救了她。”
汇报工作般的严肃态度让作为生意人的徐林彦有些不适应：“别客气，应该的……”
他顿了顿，又试探性问了句：“不过我刚刚听见什么何雪莹……”
他话还没说完，江天亦脸色就变了，显然不乐意听见这个人名。
徐林彦反倒有些诧异，难不成自己看到的人真是何雪莹？
当天，戚安月便被转到龙江军区医院。
戚安月知道这是江天亦做的决定，也没有拒绝，左右出院后两人就要一拍两散了，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徐林彦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以去找合作商的理由也跟着去了龙江。
只是碍于军区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他待了三天也没什么收获。
天气越来越热，病房的吊扇飞速转着。
才下训的江天亦连衣服都没顾不得换，就来医院了，只是刚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头戚安月和徐林彦说话的声音。
“说实话，你真想跟江团长离啊？”徐林彦问。
江天亦步伐一顿，不由自主在里面的沉默中屏住呼吸。
过了很久，戚安月的声音才缓缓传出。
“不想。”
第18章
当‘不想’两个字飘进耳朵，江天亦的心跳好像都停顿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捕捉那从没有过的欣喜，戚安月又说：“但我根本没办法再面对他，只要看到他，我就会想到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他玩弄，还有我妈孤零零死在医院里。”
“我真心对待过江天亦，可他从来不在乎，说难听点，我以后恨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江天亦眸光一暗，这几天好不容易推门进去的勇气顿然消散。
他捏着拳，暗嘲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连个女人的心思都抓不住了。
病房里。
看着满眼坚决的戚安月，徐林彦心中一阵唏嘘，这两天自己也听了不少他们的事，几次看见江天亦来了又不进病房那小心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到江天亦曾经对戚安月那么冷漠。
沉默片刻，他忽然想起之前问江天亦关于何雪莹无果的事。
徐林彦犹豫了会儿，谨慎开口：“对了，你……认识何雪莹？”
听他问起何雪莹，戚安月脸上闪过抹疑惑：“徐大哥，你也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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