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辛瑶影还要再问，辛祝容再度开口：“别再提她，令人恶心。”
辛瑶影也不再说，乖顺垂下的眼眸里，尽是得意。
秦沐卉被迫跟在辛祝容身后，听着他对辛瑶影的温声软语，眼里一片死寂。
翌日。
辛祝容与人相约在茶楼。
刚坐下，就听隔壁茶间里的书生提起‘秦沐卉’的名字。
“今早的皇榜你们可看了？说边疆的秦末阳军师乃是胞妹替兄从军，不久前一计破万军，功大于过，已赐婚与辛轶云副将军！”
辛祝容端茶的动作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重新抬手喝茶。
隔壁的对话，不住声的传过来：“听说秦沐卉期间暴露过身份，却依旧忍辱负重地呆在军营，此女真有大英雄的风范！有如此佳人相伴，当真羡慕辛轶云副将军。”
“什么佳人？秦沐卉说到底是个女子，入军营，成何体统？”
驳斥的话一出，不少人跟着搭腔：“刘兄说得不错，一个女子混在男人堆里，何谈贞洁？怕是以色侍人罢了。打仗最重要的还是军人，她一个小小军师能有什么功劳？”
“怕是辛轶云护着，特意让出来的军功。”
字字诛心，污秽之言不能入耳！
秦沐卉早知替兄从军若暴露，自己定会受人指摘，却怎么都没料到死后都逃不过。1
辛祝容却只是坐在那处，恍若未闻。
秦沐卉忍不住想，估计那些书生讽刺她的话，也正是辛祝容心中所想吧。
沉寂间，隔壁的对峙吵嚷声大了起来，到后面更像是吵架。
这时，辛祝容突然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突然对面有个书生看到他：“辛将军？是辛将军！”
“辛将军请留步！还请为我们主持公道！”
辛祝容转头看去，发现喊住他的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
他拱手行礼：“还请辛将军告诉我们，秦沐卉可否能算是女中豪杰？”
辛祝容冷冷瞥了他一眼，削薄轻抿的唇吐出冰冷的字：“她不配。”
说完，径直下楼离去。
彼时，秦沐卉就站在楼梯处。
辛祝容无知无觉的穿过她的魂体，一点点带走了她最后的暖意。
秦沐卉被迫跟着他，在墙上却只留下一个人的影子。
秦沐卉怔怔望着，倏而认命又释然的笑了。
“你说得对，我不配。”
心里浓浓的悔意吞噬了秦沐卉……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辛祝容就好了，如果后来没有靠近辛祝容就好了。
那样秦沐卉就可以继续做秦末阳，让兄长名留青史，让秦家满门荣光！
可她醒悟的……太晚了。
秦沐卉麻木的跟在辛祝容身后，她不知道还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
不知还要亲眼见证辛祝容多少的憎恶与讨厌才足够，才能被放过。
这时，一名士兵疾步走过来：“辛将军。”
“什么事？”
士兵抱拳禀报：“您派去廷阳的人，先辛副将一步抵达，传回消息。”
“第一批归京的军队，将于三日后，抵达京城！”
第9章
秦沐卉的心瞬间提起来了。
还有三天，辛祝容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那时候，她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秦沐卉祈祷着。
辛祝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下令：“婚期提前，就选在秦沐卉回来那一天！”
秦沐卉一怔，最终止于平静：“见证你与她人成婚……是为了恶心我吗？！”
“可惜……不会了。”
秦沐卉的呢喃随着风，消散无声。
将军府的下人们正在加紧布置婚堂，为了表达对辛瑶影的重视，辛祝容下令所有东西都必须用新的。
转眼三日过去，辛祝容与辛瑶影的大婚就在明日。
将军府内，辛瑶影软在辛祝容的怀里，一脸娇羞：“祝容，明日我就要嫁给你，叫你……夫君了。”
最后两个字软糯轻轻，带着一股甜蜜。
辛祝容却感觉奇怪，他捏紧酒杯，垂眉道：“大婚前夜男女不得见，我命人送你回去。”
辛瑶影察觉到他的异样，但也知道不能坏了规矩。
“好。”
辛瑶影起身离开。
辛祝容却一直没有抬头看她，自顾自地灌着一口口清酒，不时抬头去看天空的圆月。
秦沐卉也看过去，泛着清辉的勾月和边疆夜空，并无差别。3
她想起了三年前的勾月夜，那时自己还是‘秦末阳军师’。
大战连胜三场，辛祝容气势大涨，邀秦沐卉品酒。
“秦军师，末将为初见时说你不堪重用之事，向你道歉，我自罚三杯！”
没等秦沐卉阻止，辛祝容就三杯入肚。
见他没事，秦沐卉才放下心来：“辛将军不必在意这些，日后我们还要共同抗敌，共勉共进。”
“说得好！”辛祝容豪迈一笑，“今有我和军师联手，定能将匈奴杀他个有去无回！”
那一晚，两人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秦沐卉醒来后，身上盖着辛祝容的红披风。
当时她激动的脸都红了，攥着红披风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辛祝容那双黝黑的眸子里，从欣赏变成了厌恶……
月光落在辛祝容的侧脸。
他喝醉了，薄唇嗫嚅着好像在说着什么。
秦沐卉望着廷阳在的东方天际：“明天你就要知道我的死讯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风吹散了她的声音，无人听见。
翌日，辛家大婚。
街道上满是飘扬的红绸，百姓们投出祝福的飘带，热闹非凡。
一身玄甲衣的辛祝容坐在黑马之上，身姿挺拔，气势健似骄阳，剑眉之下一双如寒星的眸子，他如今这副模样比秦沐卉幻想中的，还要令人着迷。
可惜，现在的秦沐卉心里一片麻木。
迎亲队伍行至一半，迎面遇上了廷阳大军回来的队伍。
比起风光无限的迎亲队伍，廷阳大军没有唢呐，没有击鼓，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大半伤员靠在一起，蹒跚前进。
他们脸上的悲戚，和迎亲队伍的笑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数不清的将士遗体们被封存在黑棺内，密密麻麻，望无止境。
在他们身后，蔓延出一片没有尽头的漆黑。
这时，为首的老兵站了出来：“廷阳大军击败匈奴三十万大军，现已凯旋而归！”
倏地，不知从哪儿响起的呐喊声：“扬千丈白皤，慰万里英魂！”
“扬千丈白皤，慰万里英魂！”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辛祝容目光沉沉：“辛苦了。”
不知何地传来铃铛响声，秦沐卉好似被蛊惑，她一步步往前走，连何时已经脱离了十丈的魔咒，也不知道。
她只是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曾生死相伴的面孔，泪流满面。
“将士们，欢迎归家！”
话落，秦沐卉那卡在心头的某样执念砰然落下，魂体蓦地化作星星点点，散于天地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