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槿鸢垂着头,声音已然沙哑:“我祖父已致仕,但求王爷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莫在打压我的姐夫何侍郎。”
她尽可能有尊严的说着自己的死,想要求眼前人高抬贵手。
耳畔却突然传入一声冷笑。
“你编造一个将死的理由,以为本王就会放过你们虞家?”
虞槿鸢浑身一颤。
她抬眼,看清了裴元珩脸上的凉薄:“你别忘了,当年若不是你祖父以势压人,逼迫知妩离开京城,本王根本不会娶你,现在这般,是虞家人应得的报应!”
虞槿鸢再也忍不住,眼眶骤然滚烫。
她和裴元珩从小指腹为婚,四年前,裴元珩却为了林知妩当众对先帝提出解除婚约!
堂堂丞相府二小姐竟抵不上一个青楼女子!虞槿鸢一时沦为京城笑柄。
她祖父虞老丞相震怒之下,亲自出面让林知妩离开京城,并上奏逼裴元珩履行婚约。
谁也没想到,他们成婚第二年,先帝便驾崩,裴元珩摄政后便开始大肆打压虞家……
裴元珩看着虞槿鸢强忍眼泪的模样,心里的厌烦更甚。
“你莫忘了,你现在是裴虞氏,别再让本王看见你为了虞家忙前忙后的恶心模样!”
话落,他径直转身就走。
虞槿鸢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整个人都好似没了温度。
满室死寂。
一阵穿堂风过,虞槿鸢猛地咳嗽起来。
“夫人……”春桃急忙上前,却是悚然一惊。
只见那捂嘴的锦帕上,竟是血迹斑斑……
半月后,端午。
虞槿鸢回到虞家,往昔门生无数的府邸早已门前冷落。
虞槿鸢看着破败的门匾,鼻尖发酸,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槿鸢,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姐姐。”
虞槿鸢转身,匆忙掩去眸间悲意。
爹娘早逝,是大姐虞清央将她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
虞清央牵过她往里走,温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虞槿鸢喉间一哽,随即扯开笑颜:“许是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
虞清央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到底没说什么。
虞老爷子见两人回来自然欢喜,三人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
但席间,虞槿鸢却瞥见虞清央手腕上有几处淤痕。
她心里一沉。
等虞老爷子去休息了,她才拉着虞清央问:“姐姐,姐夫是不是又对你动手了?”
虞清央沉默片刻,才道:“你放心,如今我怀孕了,不会有事的。”
虞槿鸢心里一震,猛然看向虞清央的小腹。
虞清央反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而坚韧:“槿鸢,我如今只求祖父安度晚年,摄政王那里……你若受不住,就回家,姐姐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
“姐……”虞槿鸢听着她温柔的话语,眼眶止不住的发烫。
她如儿时一般靠上虞清央的肩头,依恋的蹭了蹭。
傍晚时分,虞槿鸢才回了摄政王府。
途径花园,却见花丛中,裴元珩正为林知妩的发髻簪茉莉。
虞槿鸢怔愣一瞬,终是迈步朝裴元珩走了过去。
见她过来,裴元珩笑意顿无,冷声道:“有事?”
虞槿鸢胸腔仿佛破开一个洞,寒风过境,疼痛难当。
可她退后半步,迎着裴元珩冰冷的眼神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
“求摄政王网开一面,放过我姐夫,虞槿鸢愿付出任何代价!”
半晌,裴元珩淡漠嗓音落入她耳中:“是吗?哪怕本王要你自贬为妾?”
虞槿鸢猛地抬头,怔怔的看着裴元珩。
裴元珩冷冷笑开。
“一个本就不属于你的位置,值得你思考这么久?”
虞槿鸢心里一阵刺痛。
明明他们才是指腹为婚,可在裴元珩心里,她却始终是那个鸠占鹊巢之人。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她哑声开口:“我愿意。”
可就在她说出这话时,裴元珩却已没了耐心,带着林知妩从她面前离开。
那三个字,就这么轻飘飘的随风飘散。
虞槿鸢看着裴元珩的背影,手脚冰凉。
半响,她撑着站起身,踉跄着脚步走回王妃院。
刚进门,虞槿鸢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嘴里的鲜血溅落在石板上,触目惊心。
接着她眼前一黑,意识顿时陷入黑暗。
等她再清醒时,眼前除了双眼红肿的春桃,还有上次来给她诊脉的容泽。
虞槿鸢强撑起身,轻声道:“劳烦容大夫。”
容泽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王妃的病,已入肺腑,便是我,也只能再续命半年。”
虞槿鸢一怔。
回过神来,却是问:“容大夫,若是不用药,是不是能死的快一点?”
话落音,满室寂静。
容泽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虞槿鸢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虞家之祸皆是因她而起,若她死了,裴元珩是不是就会放过虞家?
这时,“嘭”的一声!
容泽将药箱重重合上,惊醒了虞槿鸢。
“王妃若是求死,日后不必来问我。”说完,他背起药箱,快步离开。
看着那背影,虞槿鸢唇角苦涩翻涌。
转眼又是三天。
这日,虞槿鸢正给姐姐腹中孩儿的绣着小鞋,春桃则在院中煎着药。
就在这时,院门‘砰’一声被推开!
裴元珩修长的身形出现在门口,虞槿鸢下意识起身要上前行礼。
可裴元珩却看也没看她,径直开口:“把炉子灭了。”
他身后的侍卫提着水上前,一把推开春桃,毫不犹豫的浇灭了药炉的火。
虞槿鸢瞳孔一缩,愣愣看向裴元珩:“王爷,这是为什么?”
裴元珩不耐道:“你院里飘出的药味,碍到知妩散步了,从今天开始,这院里不许再煎药!”
为了林知妩舒服,她甚至不能在自己的院子里煎药!
如同一柄重锤重重砸在心上,虞槿鸢霎时脸色发白。
裴元珩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春桃红了眼眶:“王妃,王爷怎能如此欺负人?”
虞槿鸢沉默半响,才哑声开口。
“他本就不在乎我,那药我吃不吃,他又怎会在意。”
她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有一根针狠狠扎进心脏。
除了痛,还是痛。
翌日。
虞槿鸢拿着绣好的虎头鞋登门侍郎府看望姐姐。
刚走到主院外,就听到姐夫何侍郎的怒骂声:“虞清央,我何家要被你害惨了!”
虞槿鸢心里一惊,快步冲进门,刚好看到何侍郎扬起了巴掌!
“住手!”
她快步冲上前,将虞清央护在身后,惊惶地看着何侍郎:“你要做什么!姐姐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何侍郎没料到她会来,双眼森森的看着她。
半晌,他冷哼一声。
“王妃在王府也这般威风吗?想必没有,不然,我又怎会被你连累接二连三被贬!”
虞槿鸢浑身一僵,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这时,她被身后的力量轻轻一拉。
虞清央又站到她身前护住她:“够了,你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别牵扯我妹妹。”
何侍郎看了虞清央几秒,旋即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虞清央转身拍拍虞槿鸢,柔声道:“别听他胡说。”
虞槿鸢却看得见姐姐眼里的疲惫和无奈,心脏处瞬间吊起千斤重坠。
……
离开何府,虞槿鸢回了王府。
她在书房里呆了许久,最终迈步朝王府大门走去。
大门口,虞槿鸢看着远处渐行渐近的马车,手心不自觉渗出汗意。
等到马车停下,虞槿鸢走上前,直直跪了下去!
街道上的行人尽皆停下脚步。
裴元珩从马车上走下,冷冷的看着她。
虞槿鸢将手中的请休书举过头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今日,我裴虞氏愿自贬为妾,还望王爷,信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