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身后，蔓延出一片没有尽头的漆黑。
这时，为首的老兵站了出来：“廷阳大军击败匈奴三十万大军，现已凯旋而归！”
倏地，不知从哪儿响起的呐喊声：“扬千丈白皤，慰万里英魂！”
“扬千丈白皤，慰万里英魂！”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顾锦川目光沉沉：“辛苦了。”
不知何地传来铃铛响声，谢笙寒好似被蛊惑，她一步步往前走，连何时已经脱离了十丈的魔咒，也不知道。
她只是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曾生死相伴的面孔，泪流满面。
“将士们，欢迎归家！”
话落，谢笙寒那卡在心头的某样执念砰然落下，魂体蓦地化作星星点点，散于天地间……
第10章
风声卷着呐喊声，迟迟不绝。
顾锦川倏然觉得身边少了一点什么，心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手中的缰绳攥得死死的，勒出血痕，但是顾锦川好像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锦川，怎么了？”身后的花轿里传来宁思儿娇滴滴的声音。
“没什么。”顾锦川回过神来，对归来的将士们说：“今日本将大婚，待我拜堂之后，再入宫中，与你们同乐！”
将士们面面相觑，想说的话遏在了喉咙里。
队伍后面有太多棺材，还有谢笙寒阵亡的事情，实在不方便在将军大婚之日说出。
领队拱手道：“我等在宫中等候将军。”
说完，手一挥，带着队伍走到另一个街道上去，以免冲撞了喜事。
顾锦川沉着脸默默看着将士们从身前走过，目光落在一个个憔悴的面容上，却没有一张是他想要见到的。
心中的不安愈发放大。
顾锦川微微蹙眉，转念又想，大军归京要先面圣，谢笙寒做为军师，已经入宫了吧。
他鬼使神差的添了一句：“不准鸣乐。”
“待大军面见圣上后，去将谢笙寒带来将军府，参加婚宴。”
“是。”亲卫领命退下。
顾锦川掩去眼底的烦闷，勒马前行。
整个大街上，除却那一声声呐喊，安静如鸡。
喜队与大军交错而过。
顾锦川并不知晓，在他走后，前行的将士们统一停下了脚步。
他们回头望着那一片喜色，眼中布满了旁人看不懂的哀戚。0
……
将军府，红绸漫天。
比起上一次被中断的大婚，此回更显重视，盛大。
眼看日头将过吉时，喜官问向顾锦川：“顾将军，再不开始，便要错过吉时了。”
顾锦川未答，看向管家：“谢笙寒还没来吗？”
管家一愣，摇头道：“未见谢军师。”
顾锦川沉默不语。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喜官再次询问：“将军，吉时真要过去了，该开始了！”
管家也跟着劝：“将军，成婚的是您与宁姑娘，为何非要谢军师到场啊？”
顾锦川呼吸微滞，随即开口：“开始吧。”
管家与喜官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刚要准备。
这时，一个太监快步走进来：“顾将军，殿下召您入宫，要您立刻前去。”
皇命不可违。
顾锦川连婚服都来不及换下，跟着太监进了宫。
大军凯旋，宫中本该一片鸿禧之色。
但一进去，顾锦川便看到了挂满房梁的白绸。
顾锦川一身红衣，在其中格格不入，乍眼至极。
这时，高台之上，身着龙袍的庆皇端举酒盏：“廷阳大军此次见面三十万匈奴君，将匈奴将领斩首！实属大庆之幸！为朕英勇的战士们，告慰！”
“告慰英灵！”
“告慰英灵！”
阶梯下，众将士们倏然跪下，黑压压一片声势浩大。
他们虽然跪下，但骨子里的煞气卷起了气浪，将白绸吹得呼呼直响。
好像那些亡故的战士们在回应大庆！
顾锦川也端起酒杯，同敬英魂。
蓦然，顾锦川却发现，在大军之前还跪着一个妇女。
正是谢母！她为何在此？又为何身着丧服？
还有谢笙寒，为何在此也没见她？
一时间，难以言喻的惊惧如潮水般将顾锦川包裹。
这时，只听庆皇再度开口：“我方牺牲士兵九万余人，其中女军师谢笙寒计谋远见，以自身为饵，最终死守城门，战死沙场！”
话落，顾锦川如遭雷劈，整个人瞬间呆在了原地。
“……怎么会……”
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殿门处，四名将士抬着一副黑棺，脚步沉重地走进。
轻微的铃声再次响起，顾锦川仰头看去，那黑棺上挂着的正是一串风铃！
咚的一声闷响，棺材落地。
顾锦川呼吸也跟着停滞，窒息如同魔爪将他紧紧困住，轻轻挣扎都能划出深深的伤痕。
谢母撑着薄弱的身躯来到黑棺前，垂眸看棺后，重重跪倒在地：“我的女儿啊——”
顾锦川僵硬的一步步走上前。
只见棺中，谢笙寒紧闭双眼，面白如雪，气息断绝——
第11章
顾锦川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无力过，他脚下一软，连忙扶住了棺材边缘，才避免倒下。
一个声音反复回荡在脑海里。
“不可能，谢笙寒不可能死！”
“她在军营受尽折磨都依旧坚挺的活着，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顾锦川根本不相信，伸手抓住谢笙寒的衣领，大喊道：“谢笙寒！你想报复我也不要用这种低劣的手段！给我醒过来！”
已经僵硬的谢笙寒被他微微抬起，鼻腔涌入一股腐朽的味道。
顾锦川顿住了。
“快阻止他！”
庆皇怒斥后，几名士兵拽住顾锦川的手。
“顾将军！谢军师已死，请你不要再计较以前的事情！”
顾锦川松开了手，谢笙寒摔回棺材里，一头碎发凌乱散开，贴敷在脸上，增添了一点点生动。
可她终究是死了。
如今还能计较什么？他再也看不到那双眸子睁开了！
庆皇冷着脸，眸子中藏着怒火：“顾将军，谢军师战功赫赫，你岂能如此对待？！”
这时，谢母见状哭晕了过去。0
高台上乱成一片。
顾锦川站在棺前，听不见任何人说话，只沉着脸死死盯着谢笙寒的面容，好似要将她的样子永远印刻在脑海中。
就在他要俯身伸出手的时候，庆皇冷叱道：“顾锦川！”
顾锦川猛地回过神来。
他回头就对上阴郁的眸子，忽然想起眼前之人是谁。
“陛下！臣想要她！”顾锦川用力跪在地上，膝盖疼得一阵发麻。
“不可能！”庆皇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严肃道，“以前朕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矛盾，但如今谢笙寒既然功勋在身，朕自然不能不管。”
顾锦川置若罔闻，他抱紧拳头低着声说：“臣自不会伤害谢军师的遗体，只是希望……”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谢军师是谢家人，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顾锦川垂着头，一动不动。
好像庆皇不答应，他就不起。
庆皇见状气急，但想到顾锦川是自己的镇北将军，又不能随意撒气。
他无奈一叹：“顾锦川，你已经婚娶，回去好好与你夫人过日子，不要再插手谢家的事情了。”
“不论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
就像谢笙寒也不复存在了。
他们之间的恩怨，通过生死彻底割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