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军凯旋归来,锣鼓喧天。
坐在最前面两匹马上的两个将军,一人丰神俊逸,剑眉英挺,黑眸锐利,乃是开国大将贺老将军的孙子,贺明翊。
另一人戴着面具,抿着唇一言不发,赫然是人称“面具将军”的云晚吟。
街上百姓欢呼不绝。
云晚吟身子紧绷,一直到没人的地方,才舒了口气摘下面具。
而面具之下,却是一个女子的脸。
贺明翊扫过她担忧的双眼,语气微讽:“参军时不怕,如今装什么?”
云晚吟一哽,涩声苦笑:“欺君是抄家灭门的罪,如何能不怕。”
当初参军的本该是兄长云晚吟,但父母怕唯一的儿子命丧沙场,便让女儿身的自己冒名顶替。
如今五年已过,往后她还能继续做“云晚吟”,继续陪在贺明翊身边吗?
她指尖摩挲着面具上的纹路:“明翊,日后我们……”
“没有我们。”贺明翊打断了她的话,“日后你便是云府的大小姐云令绾,而你我……从未相识。”
久违的名字从眼前人口中说出来,平添了几分的冷酷。
云令绾身子发僵,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五年里,他们并肩作战,生死交付。
五年里,他们两心相通,互表情意。
她一直以为他们会成婚,会在一起一生一世。
可如今刚进京城,怎就只落得一句——从未相识!
贺明翊却未回话,只看了眼慢慢西落的日头,打马离去。
云令绾下意识勒住他的马绳:“你要去哪儿?”
“花月楼。”
扔下这三字,贺明翊拨开她手,扬长离去。
云令绾却如坠冰寒。
花月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许久后,贺明翊的身影早已不见,云令绾才垂下干涩的眼,勒转马头回了云府。
正堂中央。
云令绾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坐在上首的父母,和兄长。
从回来到现在,他们问的只有建了多少功,能得多少赏,从没关心过她一句。
纵使过往已习惯家人的忽视,此刻,云令绾还是有些心酸。
这时,云父的声音再度响起:“明日晚吟去面圣领赏,你便做回云令绾,寻个好日子,让你娘给你找个好亲事。”
听着这些,云令绾抿了抿唇:“军功是我挣来的,我不想和兄长换回来,也不想嫁人。”
闻言,云父眼神一凛:“你说什么?!”
一旁,云晚吟也恼了:“你凭什么抢我的军功?!”
云母也跟着劝:“就是啊,阿绾,当年是因为晚吟身体不好才让你顶替上去,你别忘了,你用的始终都是你哥的名字,所有人记得的,也都是只有你哥。”
云晚吟,是她哥的名字。
可是用了太久,她已经觉得云晚吟就是自己。
贺明翊的话突然在脑海响起,也叫她认清事实。
云令绾攥紧了手,退让一步:“我可以做回云令绾,但婚事,我要自己做主。”
说完,她没等父母追问,起身告退。
云令绾没回闺房,而是重新戴上面具,去了花月楼。
瞧着她脸上的面具,花月楼的下人懂事的将她引到了贺明翊在的厢房。
屏退下人,云令绾推开门。
只见贺明翊靠在暖玉温香的女子怀里,好不快活。
她喉间漫上层苦涩,又强自压下:“你们先出去。”
那些女子都看向贺明翊,最后在他的沉默中,嗔怪着离开。
顷刻,屋里就只剩下云令绾和贺明翊两人。
贺明翊手指把玩着酒杯,嗓音被酒液浸的低哑:“有事?”
云令绾点了点头,她看着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深呼了口气。
“明翊,我们成婚吧。”
第2章
无人回应。
贺明翊的沉默,让云令绾心慌。
半晌后,他缓缓站起身,眼里的情绪也从淡漠化成了讥讽。
“云令绾,你发什么疯?”
云令绾心揪着般疼,她望着贺明翊,声音微哑:“你不愿吗?”
“不愿。”贺明翊没有丝毫犹豫就给了答案。
云令绾眼神一黯。
五年了,他们朝夕相处,早看日出,晚看晚霞。抵御蛮族,走遍寒苦边疆……
“明翊,我以为……你心里有我。”
然而,贺明翊只是冷漠的看着她。
直至云令绾再无法待下去,独自转身,狼狈溃逃。
京城外的旷野。
云令绾摘掉了面具,换回了女装,在马上驰骋。
这时,一道男声传来:“阿绾!”
云令绾望去,就见卫南风一袭青衫,朝她而来。
他是监察御史的嫡子,与她幼年相识,青梅竹马。
“我刚去云府,听云夫人说你今日从庙里回来,就跑出去了,我一猜你就在这儿。”
卫南风说着,细细打量着云令绾,“五年不见你变了不少,一点不像以前跟着我跑的小丫头了。”
再见旧人,云令绾敛起情绪,撑出抹笑:“是吗?”
五年前,她以云晚吟的名义参军出征。
云令绾又不能无故消失,云家便以她病弱,将她送去了江南成安庙静养为由,搪塞世人。
“你……心情不好?”卫南风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云令绾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没什么。”
卫南风不信,刚想再问。
突然,策马声响起。
云令绾抬头,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贺明翊一袭深黑劲装,双臂牵着马绳,快速奔来!
随着他靠近,云令绾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只见他怀中正环着一个粉裙女子!
这一幕景象深深刺痛了云令绾的眼睛。
卫南风也瞧见了:“那不是贺小将军吗?他怀里那是修史秦家之女,秦云玥。两人在贺小将军出征前就订了婚约,如今他凯旋归来,大婚之事也该快了。”
云令绾身子一震。
出征前……就订了婚约!那这五年里,她与他算什么?!
茫然间,贺明翊停在了两人面前。
他视线略过云令绾,落到了卫南风身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卫南风回着贺明翊的话,介绍起云令绾,“这是云令绾,云晚吟的妹妹。明翊你和他同行五载,应该听他提过。”
贺明翊冷淡的应了声,又同卫南风说起了别的。
他将云令绾忽略的彻底,就好像两人真的从不相识。
云令绾攥着马绳的手微微收紧,磨得掌心茧子都隐隐作痛。
这时,却听秦云玥开了口:“云小姐,以前听闻你骑术不错,不如我们比一比?”
云令绾看去,就对上她若有深意的目光。
还未开口,就见贺明翊皱起了眉:“阿玥,别闹,小心伤到。”
他眼里的珍视那么清晰,如刀刺进云令绾的心。
曾几何时,贺明翊教她骑马时,都是冷眼旁观,哪怕看着她从马上摔下,都无动于衷。
可如今,换成了秦云玥却……
酸涩与苦楚混杂,云令绾看着贺明翊:“那便由贺小将军替秦小姐,同我赛一场。”
说完,云令绾没管他答应与否,直接掉头,扬起马鞭。
“驾!”
马儿吃痛,如离弦的箭,飞速朝远方跑去。
迅疾的风打在脸上刺痛,未竖起的发丝凌乱飞舞。
云令绾能感受到马儿的失控,可她不想停下,甚至想要是能永远这样跑下去该多好。
而背后,贺明翊勒马看着这一幕,眼神深邃难辨。
一旁,卫南风看着云令绾前进的方向,却面露慌张!
“阿绾,快停下!那前面,是悬崖……”
第3章
云令绾听不见。
她闭着眼,任由马儿带自己狂奔,脑海里回想着的,是曾经和贺明翊朝夕相处的过往。
一件一件,她铭记于心。
但在贺明翊眼里,似乎都是过眼云烟。
这时,身后传来另一阵马蹄声。
云令绾刚要睁眼去看,手臂就被人大力攥住,紧接着,整个人被从马上拎起!
贺明翊一把将她拽到自己马上,随后勒紧缰绳。
马在悬崖边堪堪停下,蹄下的碎石落入无尽深渊。
贺明翊看着云令绾,声色凛冽:“你不要命了?”
秦云玥和卫南风还停在很远的地方。
云令绾看着贺明翊,这一刻,这世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眼神恍惚了瞬,轻声问:“贺明翊,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一起去看日出,一起在水池里赤裸相见,还有那夜军营的帐篷里,你与我……”
“够了!”贺明翊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眉眼间尽是警告,“忘掉那些。”
“云令绾,别肖想不该是你的东西,你不配。”
云令绾眼睫一颤,从得知他与秦云玥订了婚后,就一直哽在喉咙的那口气,慢慢消散。
是啊,贺明翊自小就是天之骄子,可她云令绾是什么呢?
云家在贵族云集的京城,不过是颗不起眼的砂砾。
而自己,连爹娘都不在乎,又怎么敢奢想贺明翊的爱?!
云令绾凝望着眼前这个深爱的男人,却仍旧想再问一句——
“你当真对我没有半点爱意吗?”
贺明翊却连回答都欠奉。
他直接将云令绾扔下马,头也不回的离开。
云令绾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望着贺明翊走向秦云玥的背影,她抬手捂着泛疼的胸口。
三年前的一次鏖战中,她为贺明翊挡过一箭。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伤口处还总是会隐隐作痛,还留下了一道丑陋的伤疤。
那之后,每次贺明翊将她压在身下时,他都会亲吻那道疤。
他说:“阿绾,以后我定会护好你,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你再也不会痛了。”
“可是贺明翊,我现在好痛啊!”
云令绾在心里嘶喊着,注定无人听见,无人回应……
等卫南风过来时,就看到她站在那儿发呆的模样。
他赶忙下马,伸手想要去检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可下一刻,却还是垂下了手。
“阿绾,你没事吧?”
云令绾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有些累,先回府了。”
说完,她重新上马离去。
卫南风站在原地,一双眸子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半个时辰后,云府。
云令绾刚进到后院,一个丫鬟走了过来,一脸轻蔑。
“夫人叫你过去,说是已为你找好了夫婿。”
云令绾贺不上计较她的态度,转身就朝母亲的院子走去。
刚进去,就瞧见父亲和云晚吟也在。
她顿了顿,复步走上前:“母亲,我说过婚事由我自己做主。”
云母却摆了摆手:“哪家姑娘的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岂能由着你的性子胡闹?”
“不是胡闹。”云令绾想到贺明翊,纵使难过,却仍不想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而是……我已有了心悦之人!”
闻言,云母转头看向云父。
云父看了云令绾半晌,嘲讽一笑:“再好能好到哪去?!我们给你选的夫婿,可是陛下最宠信的岳亲王!”
云令绾脑袋蒙了下,不敢置信!
岳亲王,京城中人人皆知的瘸腿亲王。
他生性好色,被其祸害死的女子尸体,堆积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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