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宸索性将登记册放至台面,随后才平静地转身离开。离联谊结束还有一个小时,但在看到陆婧宁离场后,他倒觉得继续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市人民医院的急诊科此时正人满为患。槐安路发生的车祸导致了两名司机重伤昏迷和五名路人中度受伤。陆婧宁赶回来后便立马投身于抢救工作中,医院前台已挤满了家属。大家正争先恐后地向护士询问着他们亲属的情况。
江宸正开车前往市人民医院,车里的FM新闻电台恰好播报着刚刚发生在槐安路的车祸消息。他把车停在了人民医院的对面街道,只瞧见急诊的大门已被三辆救护车挡得严严实实。
医生、护士和救护车专员正有条不紊地转送着伤者。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里,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陆婧宁。她穿着白色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她正和其他护士推着病床往里送。她的动作迅捷,脸上也不见慌乱。
她……变了,又好像没变。
回忆忽而翻江倒海,他想起了以前在军校的那段日子,每逢暑假回家都能看到陆婧宁。许是因为他们是邻居,所以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委实正常。但后来,她出现得越来越频繁,频繁到连他的朋友都开始意识到这个小姑娘在追江宸了。只是,江宸从来都没往谈恋爱的方面想。一来,军校制度严厉、个人时间有限。二来,那时候的他真心只把比自己小四岁的陆婧宁当作是妹妹。
他出生在一个很传统的军人家庭里,他的父亲、爷爷与外公都是军人。从小的耳濡目染让江宸对军旅生涯心生向往。青春时期的热血少年一心只想着考军校、进军营、当尖兵。以至于,在情窦初开这件事儿上,实在是晚熟得很。
比起江宸的迟钝,少女时期的陆婧宁却已萌发了对恋爱的憧憬。她喜欢江宸的原因很简单,无外是人帅话少还很正直。理由虽然浅显,但已足以支撑一个少女的单恋情结了。她把暗恋的情愫当作是转移高中压力的窗口,在繁重的学业负担与鸡飞狗跳的父母争吵下,她的高中三年也因为有了少女的小秘密而多了些微甜的乐趣。
迟钝的江宸并没有把兄弟的提醒放在心里,而觉醒的那一刻却来得十分突然。某一日,那位好朋友竟向江宸打听起陆婧宁的情况,也就是这一问才让他明白了心底对她的情愫。
“诶,江宸,你有空帮我约你妹妹出来玩啊。”
他冷眼地睃视着他:“我没有妹妹。”
“啧,你之前有一次和我们聚会不是还带着一个丫头嘛。叫什么来着?陆婧宁?就是每个暑假都黏着你的那个。”
“……她不是我妹妹。”好友还未听出他口吻里的寒意,仍在自顾自地追问:“知道知道,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吧。”
江宸站在原地,神情十分严肃:“你想干嘛?”
好友怔住了,倏然语气轻松地说:“你拉着个脸干嘛呀,我这不是看小姑娘追你那么久,你都没什么回应。那……”他边笑边摩拳擦掌,“我就想试试呗。”才刚说完,他就被江宸擒住了后颈脖子。
“那你试试看。”江宸的语气平静,可手上的力度却不轻。
“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开玩笑的。”
“我……没把她当妹妹了。”
男子一边揉着后颈脖子,一边蹙眉大笑:“你这个闷葫芦!”
苏铁会萌芽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陆婧宁兴高采烈地看着自己的分数,大叫了好一会儿。她兴冲冲地敲开了江妈妈的门,然后一把抱住她激动地分享了自己的高分。
江妈妈比她还要雀跃:“恭喜你啊,宁宁!”语毕,她看向了对面敞开的大门。空旷的房子里不见其他人,家里的电器与家具都被贴上了不同颜色的便利贴,显然是陆爸陆妈在为离婚分家了。自备战高考以来,她的父母就一直在闹离婚。不仅无暇顾及孩子,甚至现在成绩出来了,也无心过问一番。屋里的落寞与怀中女孩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真是让人唏嘘。
陆婧宁瞄了一眼客厅,没有见到她想找的人,“江阿姨,宸哥哥是不是今天回来啊?”
江妈妈扭头看了眼挂在客厅里的时钟,点了点头。“这个点,应该已经到家楼下了。”
话刚说完,她已经火急火燎地跑了:“那我去找他了,江阿姨!一会儿见!”
“嘿,这丫头。”江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冲下楼的背影,眼里尽是爱怜。
陆婧宁等在了小区的街口,正来回踱步地数着脚下的砖头。她听到了行李箱滑过地面的声音,想来一定是他!果不其然,抬头间已见那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她迫不及待地朝他跑了过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一把跳起来勾住了他的脖子。江宸愣在了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他问:“宁宁,怎……怎么啦?”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飘入他的鼻子,心里忽而变得痒痒的。
“你先说恭喜我!”她在他耳边雀跃,堂而皇之地放纵与他举止的亲昵。耳边的瘙痒让他全身僵硬,江宸用力地想把她扯下来,可奈何陆婧宁居然抬起双腿缠在了他的腰,正像只小树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他无奈地扬起一抹笑:“你先下来,让我好好看你。”
“我不。”
江宸笑了笑,只好一手托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她往小区内走。偶有遇到熟悉的街坊和他打招呼时,都会听到他们说一句:“诶,回来啦。你们兄妹两人感情真好!”话如开关,直接关闭了陆婧宁的热情,她恹恹地松开了江宸。
她略有不愤地问:“你为什么不和刚刚的阿姨说,我们不是兄妹。”
他答非所问:“你今天高考成绩出来了吧?我猜你一定考得很高分,恭喜你啊。”
而她也成功地被他转移了话题,她笑得很灿烂,眼有星辰,眸亮如月:“你猜我报了什么志愿?”
他才刚准备答,却已被心急的她打断了:“医科!我要去A市的医科大!”
江宸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挺好的,没看出来你想学医啊。”
她小声地嘀咕:“你没看出来的东西还少嘛。”
他的声音很低沉,认真地在问:“你说什么?”
她抿了抿唇,灵机一动:“我想救死扶伤,所以报考了医科大。”印入她眼底的正是江宸一抹温暖的笑容,恰是三月春风吹,暖阳照心头,这样真好。你保家卫国,我救死扶伤,她不过是想要和他更般配些。所有的天造地设都不过是一次次的故意为之罢了,她只想朝他靠拢。
江宸从军营休假的那一天正好撞上了陆婧宁大一放寒假的日子。他才刚到小区楼下便见一男一女从出租车上下来,她身旁的男子正好帮她把行李箱从后车厢里拿了出来。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见她微笑着目送男生乘车离去。
江宸的脸顿时暗了,他走到她的身旁自然地接过了她的行李箱。陆婧宁被吓了一跳,见是江宸时反而笑得灿烂。
“江宸哥,怎么这么巧啊。”
他不冷不热:“谁是你哥……”他自顾自地往小区内走,长腿一迈,走得格外快。陆婧宁追上他的步伐,并肩站在他的身旁:“哥,你这次休假多少天啊?”
“……”江宸闭口不答,她以前从来都不会主动叫他哥。大学才刚结束了第一个学期,她就改口了。这突如其来的‘分寸感’让他觉得有点不适应,丫头不会谈恋爱了吧。
陆婧宁见他拉着个脸便不再说话。两人沉默着走到了电梯前,良久后才听他问:“刚刚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他尽量让自己显得稀松平常,可悬着的一颗心早就七上八下了。
“不是,就是一个顺路和我拼车的同学而已。”
他有点阴阳怪气:“就不会找个女同学拼车?”电梯门开了,他率先走进了电梯。陆婧宁愣了愣,也跟着他进去了。她用余光瞄了他一眼,他本就冷俊的面容此时更显漠然,只见冰霜。
她挑了挑眉:“哥,男生是不是都是视觉动物啊?”
他转身盯着她,一副准备说教的模样:“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丫头倒是很坦诚:“没什么,我就是想了解一下男生的审美观。”
他双手勾在胸前:“然后呢?”平和的语气里却露隐忍的严厉,她闭口不答,神色悠然。
于是,他若有所思地问:“有喜欢的人了?”
陆婧宁歪头看着他,温婉的眼眸里尽是意有所指:“有……”暗示得十分明显了!奈何他非老树,却就是不开花。
他说:“男生的审美大不相同,你打听这个就是为了迎合他们的眼光去改变自己吗?没这个必要。”女为悦己者容,江宸自以为他明白了她内心的小九九,却没猜中自己其实是她的意中人。
陆婧宁叹了口气,悻悻地说:“我不是……”话还没有说完,江宸便急着加了一句:“还有你记住,上下打量你的男人,八成都品德败坏。”她不再说话了,毕竟他灼热的眼神已将她盯得内心发麻、脸颊发烫。不会真生气了吧,至于吗?她咬了咬嘴唇,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中。
江宸双手交叉在胸前,忽而理直气壮地说:“才大学开学多久啊?你就满脑子想着谈恋爱,做事情一点定力都没有。”一副军训教官训人的模样,见他越是着急,她反而难掩笑意。
她忍俊不禁的模样更是让江宸觉得很不得劲儿,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你给我严肃点。”
她应了声:“哦。”
电梯门到了楼层后便自动打开了,他扔下了句:“行李箱自己拿。”便迈步走了出去。
“小气鬼……”她在他身后轻声吐槽,却不料下一秒他突然顿足转身。她一头撞上了他结实的胸膛,结实得像是一块铜墙铁壁。
她轻呼了声,抬手摸着额头,很疑惑:“怎么了?”
他的脸冷若冰霜:“以后别叫我哥。”
陆婧宁怔住了,末了,才偷笑道:“你以前可从没在人前澄清过我不是你妹妹。现在反过来不让我叫你哥,那你让我叫你什么?”
“就叫江宸。”他应得爽快,倒是让陆婧宁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