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眠乖巧扬着下颚:“烦金枝姑姑与皇后娘娘说一声,知烟不想以丑陋容颜惊了娘娘,娘娘对知烟的关心知烟收到了,待我伤好之后定然立刻进宫叩谢娘娘关怀。”
花厅之中一时安静极了,姜予眠的话别说是金枝愣了,就算是跟金枝一起前来的那两个宫人都是听的目瞪口呆。
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拒绝皇后娘娘的。
金枝就算再蠢也察觉了姜予眠那看似尊敬面孔下藏着的不驯,她脸上原本和煦的脸上收敛了起来:“沈小娘子,奴婢只是来替娘娘传旨,无权擅改娘娘旨意。”
“原来是懿旨?”
姜予眠眼中水光泛起涟漪:“金枝姑姑怎不早说,我还当皇后娘娘真的是因为关心我,因我伤势多添顾虑,却原来只是单纯想要见我,金枝姑姑若是来的时候就说是懿旨,知烟又怎敢多言。”
她就只差将皇后伪善明白说出来。
“沈小娘子!”金枝脸上顿沉。
姜予眠却只是平静抬眸:“皇后娘娘往日待我不薄,我也不敢抗旨拒绝进宫,只是我前脚才跟陆执年决裂,跟陆家讨还他们往日贪墨我母亲和外祖父留下遗物,后脚皇后娘娘便召我进宫。”
“若是我完好之时自然无人会多嘴,顶多就是皇后娘娘疼惜小辈想要说和,可如今我伤势未愈,满京城又都知道陆执年是如何跟着沈家大郎一起欺我,致我容貌受损,陆家又是如何仗着婚约多年辱我,待堂堂荣家血脉、国公府贵女如同平民小户上门乞儿。”
“皇后娘娘明知六公主生辰宴上定有宾客,却召满身是伤的我进宫,知烟倒是不怕丢脸,顶多被人嘲弄几句毁容貌丑无盐之说,可是皇后娘娘一片仁慈之心怕会被人误解,回头再传出她是想要替陆家出头仗势强逼我退让,忍了先前陆家上下欺辱之苦。”
姜予眠一日日的跟在容祈身旁,虽只能学个皮毛,可阴阳怪气和毒舌却似模似样。
“知烟不敢误了皇后娘娘,金枝姑姑觉得呢?”
随行来的两个宫人都没想到这往日温顺的沈小娘子居然这么大胆子,她们闻言都是大气,其中一人怒喝出声。
“放肆,你竟敢揣测污蔑娘娘?!”
姜予眠抬眼扬唇:“我只是以己度人,毕竟皇后娘娘疼爱我,我也不忍见她声名蒙尘。”
“你!!”
那人气得就想说话,金枝沉着眼伸手一挡。
这位浸淫后宫多年的女官脸上已然彻底没了笑容,她只是看着姜予眠开口说道:“沈小娘子,娘娘是真心疼爱您的,您何必?”
姜予眠浅笑:“我也是关心娘娘。”
“沈娘子,您当真要如此?”
金枝眸色陡然转冷,身上多年积攒威势蓬然而出,让得跟在一旁的花芜下意识的白了脸,就连隔着一道帘后的沈茹也是小脸发白下意识想要冲出去,被铖王妃和秦娘子伸手拉着才拦住了动静。
可姜予眠却只觉得这般模样的金枝比起她家阿兄不动声色,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如坠冰窖的冷戾差远了。
一个是故作凶狠,一个却是骨子里透出的凶煞,让人下意识就忍不住顺服低头。
知烟发现自己居然半点都不怕金枝冷脸,只依旧浅声道:“难道不是娘娘非要如此?”
她用着最温软的声音,说着最剐人的话。
“若在陆家之前,皇后娘娘召我进宫,哪怕是在䧿山之后,娘娘派人问一句我是否安好,我定然无半分迟疑,可偏偏是在陆家之后。”
“皇后娘娘或许当真只是关心我,可是落在旁人眼里难免会添了几分猜忌,我不愿让皇后娘娘背负恶名,且眼下全京城都知道我与陆家的三日之期,不如就等陆执年和陆家将这些年从我手中贪墨之物全数归还,我与他们两清之后,再进宫去与皇后娘娘请罪。”
“金枝姑姑觉得如何?”
第89章扒了陆执年一层皮!
哪怕是金枝的涵养,这一刻也险些绷不住脸。
如何?
当然不如何!!
她今日会来本就是因为陆家的事情牵扯到了四皇子,否则皇后娘娘根本不会掺和区区小辈之事。
纵然姜予眠闹的再厉害又能如何,只要没有皇后松口,她跟陆家这桩婚事就散不了。
皇后娘娘原本就是打算召姜予眠进宫看能不能稳住她,就算稳不住也能拿着婚事做条件,将陆家那起子事情遮掩过去,若真等到姜予眠跟陆家清算之后再进宫,那四皇子怎么办?!
这姜予眠是故意的?!
金枝胸口起伏没了耐心,忍不住染上了几分急怒:“沈娘子是想要抗旨?”
“知烟不敢,只是我身子虚弱,容貌被毁,实在不敢进宫,皇后娘娘若真想强召也行,只到时我若不小心受惊出个什么事,也望皇后娘娘莫要怪我。”
姜予眠说完之后就突然伸手扶着头,连声音也跟着虚弱,“果然是伤势没好,站久了有些头晕。”
“你……你……”
金枝被姜予眠这番堪称光棍的话气得脸皮子发抖。
这姜予眠几时变得这么无赖了?
她竟敢要挟她?!
金枝刚想开口说什么,瞧着一边扶额“病弱”又一边歪着头看她的姜予眠,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不久前那位因为殴打孙女致其吐血晕厥,被容祈废了一只手后不允任何人替她看诊,后来还闹到了朝堂之上,最终“名满京城”落得恶名贯耳的沈老夫人。
她脑子里如被轰雷劈中,瞪大了眼看着姜予眠,这小女娘装晕装得这么熟练,一副早经历练深谙碰瓷之道的模样,那上一个被她这般对待的倒霉蛋是谁?
金枝眼皮子一抖,到了嘴边的话强咽了回去。
姜予眠伸手拉着花芜扶着自己,斜靠在她身上:“罢了,我也只是担心皇后娘娘被我这不争气的身子连累,不过皇后娘娘若真要见我,也不必三日后六公主生辰了,我现在就随金枝姑姑进宫吧,想来就是晕在了宫里,娘娘也能送我回来。”
金枝见她说话间就想上前连忙急退了两步:“不必!!”
“金枝姑姑?”知烟茫然。
金枝脸是发白,一副生怕被知烟挂上的模样对她避之不及:“奴婢觉得娘娘心疼沈小娘子,必舍不得娘子带伤进宫,六公主生辰宴的事情奴婢先回宫禀报,若有安排再令人前来知会,娘子先宽心修养。”
她说完后朝着姜予眠就告辞,
“奴婢还得回宫复命,就不久留了,先行告退。”
仿佛怕多说一句姜予眠就能直接朝着地上一倒,金枝拽着身旁两个宫人转身就走。
“哎,金枝姑姑……金枝姑姑你别走……留下喝口茶……”
金枝脚下走的更快了。
身旁两个宫人被她扯得踉跄,等出了厅内就有一人忍不住道:“姑姑,您怕她做什么,咱们可是皇后娘娘的人,姜予眠还敢污蔑咱们不成?”
“你懂什么!”
金枝呵斥了声。
若是往日她自然不怕,可偏偏出了陆家的事,要是姜予眠前脚刚去找陆家讨还东西,后脚皇后宫中的人就来积云巷“逼晕”了姜予眠。
那也不用等着三日之期了,满京城的人怕都能知道他们陆家贪了姜予眠的东西不肯归还,让皇后出面将人逼晕。
到时别说是四皇子,就是皇后怕也得声名狼藉。
更何况姜予眠如今是没沈国公府撑腰,可这里是哪里,这是积云巷,是容祈的地盘。
有容祈那阉人护着,这姜予眠连坑她亲祖母的事情都敢干,她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金枝瞧着身后虎视眈眈的棠府下人,隐约还瞧见两个眼熟的,仿佛是曾经在容祈身边当过差的。
她脸都有些绿了,连忙扯着身边两个宫人就道:“快走!”
……
姜予眠站在堂前,远远瞧见金枝脚步凌乱地跑了,她收回刚才招啊招的手,扑哧就乐了起来。
花芜忍了又忍,也忍不住跟着自家主子笑个不行。
“女郎,她好怕呀。”
往日进宫时只有她们瞧着凤禧宫女官的脸色,皇后虽然说话和和气气,待女郎也还不错,可花芜总觉得那金枝姑姑每次瞧她们时都高高在上极了,哪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铖王妃和秦娘子领着小脸苍白的沈茹从一旁侧门处的帘子后出来,走到姜予眠身旁,铖王妃就忍不住哭笑不得地伸着手戳了她脑门一下:“你这坏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损招?”
姜予眠嘟囔:“无师自通。”
往日她总顾着规矩,守着礼仪,在意那些无甚用处的颜面,处处委屈自己,可后来遇到阿兄后她发现,跟不要脸面的人相处就得比他们更不要脸,与无耻之徒对峙就得比他们更无耻,所谓的君子礼节那是得对着君子才有用的,与小人讲理,那就是对牛弹琴。
秦娘子在旁笑着说道:“沈小娘子今儿个这样挺好,这样才能不被人欺负。”
铖王妃想起金枝那模样好笑的同时,却忍不住担忧:“这样倒是不被人欺负,也将人怼回去图爽快了,可是驳了皇后的颜面,她恐怕会记恨你。”
“我就算不驳她颜面,难道她就不会记恨我了?”
知烟早不是刚回来时那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女娘:“我跟陆家闹成这个样子,她怎么可能对我毫无芥蒂,况且姨母难道真以为皇后召我进宫,是想要替我跟陆执年说和?”
铖王妃愣了下:“难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