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殿里,秦皇后坐在荣清平时惯常坐的暖榻上,心里开始想念出嫁的女儿。
她吩咐宫人将荣清所用之物都一一收拾妥当,不可有丝毫损毁,以便公主回宫探亲时方便使用。
璎檐知道秦皇后是想公主了,正要劝慰她两句,秦檐一脸寒霜的冲了进来。
看着他阴郁的脸色,秦皇后已是猜到是沈知烟的事被他发现了,不由指着身边的位置缓缓道:“你来得正好,陪姑母坐坐!”
看着姑母脸上的失落之情,秦檐压下心头的慌乱开门见山的问道:“姑母,沈知烟现在在何处?”
秦皇后淡然一笑,道:“本宫将她赏给了驸马爷。如今,正随清儿一起嫁进李府。”
闻言,秦檐全身僵住了!
姑母平时待人亲善他是知道的,但他更加知道太子与荣清在姑母心里的份量。
她明知李修心里念念不忘沈知烟,怎么会在荣清大婚之时,将她一并送去李府?
这——太不符合常理。秦檐更不相信姑母会大度到连荣清的幸福也不顾。
他寒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后,声音也冷了下来:“姑母为什么要这样做?”
“姑母这样做,却是为了你!”
缓缓合上手中的茶盖,秦皇后转眸看向一脸震惊的秦檐,一字一句冷冷道:“沈知烟一日不嫁,你一日不会死心。你一日不死心,就一日不会遵守诺言娶公主为妻。”
“皇上平时看重你,也是因为他早已将你当成皇家女婿看待。你若敢反悔,葬送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命和前程,而是整个秦家。甚至连本宫,你表妹荣清,还有太子,都会被你牵连!”
“所以,为了一个女子要让秦家冒如此大的风险,此事莫说姑母绝不同意,你父亲更是不会答应!”
“而相比你父亲信中所说,让我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本宫送她去李府已是最大的仁慈!”
从娴吟宫出来,一向睿智沉稳的秦檐竟是怔在当场,失去了方向……
他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只有一个念头在心里盘旋折磨着他——
她要嫁人了,她终是要嫁给了别人……
心口越来越痛,那种血淋淋的撕裂感让他渐渐弯下腰去。一向刚毅坚强的脸上一片苍白的颜色,咽喉间涌上一股陌生的腥甜感……
宫道上人来人往,看在此刻秦檐的眼里,眼前的每个人都只是她,却又不是她。
阴霾好久的天气在今日终于放晴,冬日的暖阳却照不暖秦檐全身的冰寒,连那并不热烈的冬阳都感觉刺眼。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不可抑止的全是她的身影,怎么也挥散不去——
那年的汴州初遇,她不顾死活拦在他的马前,双手拽着他的袍子倔强的不放他走。
这天下只怕没有能拦得住他的人,何况还只是一个黄毛小丫头。
他轻易甩掉她打马向前,她却是在后面追着怒斥他。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骂,还是被一个小姑娘骂。
收住缰绳回身,他冷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不甘示弱怒瞪他的小姑娘。
然而只是一眼,他却有些愣神。
不可否认,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连生气的样子都好看。
也是这次不经意的回首,让他遇到了他一生最大的劫……
后来,他立功回京,而她也随父亲回京述职,更是参加他与她堂姐的婚礼。
云梦台上她倾城一舞,彻底将他沦陷。那一刻,他立在云梦台漫天飞花中看着如桃仙再世的沈知烟,心中无比的笃定——她就是他秦檐的女人!
可是,那个清雅如竹的男子一出现,打破了他所有的美好。
他比李修早一步爱上她,却没有得到她的心……
那怕知道她心属李修,那怕亲眼看着她一大早欢喜的去给李修送她亲手所制的竹笛,他还是不死心,执着的送出了他的独山玉牌。
这块独山玉牌是母亲出家前给他的,虽不是玉中极中,却有着它不同寻常的地方,却是由两块不规则的玉石拼构而成。
两块明明不规则的玉石拼在一起,却是神奇的合成了一块完美的玉石。
母亲告诫他,人的一生,就像这半块玉石般,带着或多或少的缺憾不足。或许只有遇到最心仪的另一半,两人相伴在一起,人生才像两块玉石最后拼构成的那块完整美好的玉牌……
沈知烟就是他认定的另一半,所以,他在提亲当日,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独山玉牌分一半给她,可惜却遭到她绝然的拒婚……
四年后再次相遇,那个冰冷雨夜他毫不犹豫的带她回府。她变得卑微不堪,跪在他面前小声的乞求着,早已没有了当初飞扬的样子。
可这样的她,孤苦可怜无依无靠,更是让他心痛难受不忍割舍,更幻想过,或许这是老天给他再一次的机会,让他能重新拥有她。
可,她终不是他的,她终是如愿的嫁给了她的心上人。
浑浑噩噩的往前走着,南山从前面跑过来,一见到他着急道:“爷,不好了,沈姑娘做了荣清公主的轿前婢……以后,以后她就是李修的通房丫鬟了……”
秦檐全身一震,如梦被醒般看着南山,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通房丫鬟!?”
之前在司设局,他亲眼听到浮生说李修是以平妻的身份娶沈知烟过门,可如今才知道,她竟是以如此不堪的身份进入李府。
轿前婢,通房丫鬟——这是何等的耻辱!
秦檐心口一热,狠狠一口吐了嘴里的腥甜,急步如飞的出宫去追荣清的迎亲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