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下，到底还是被很多病患听了去。
人群里炸开了锅。
不少意识清醒的病患都在崩溃痛哭。
纪南初的心也在滴血，这遍地的伤员，石头下还有没救出的，再怎么省他们手头的药物也支持不了太久。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担架上，一只小手拉住她，声音疼的打颤，却在竭力忍着哭声：“医生姐姐，我会死掉吗？”
这是一个才上小学的女孩儿，和她家福宝一样大的年纪，亮闪闪的眸子水洗过一样，就这样认真的看着她。
她是在不远处的废墟里被发现的。
救援人员过去的时候，她正被她的爸爸妈妈紧紧的护在身下。
她的父母早没了声息，却硬生生用自己的身子给她筑起了高墙，护了她平安。
可是再过不久，她就会面临截肢……她的右腿被石头压住太久，想要保命，只能截肢。
纪南初只看了她一眼，眼泪跟着就涌到了眼眶：“不会的。”
她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小丫头：“有医生姐姐在呢，你不会死的。”
帮小丫头处理好身上的伤，纪南初再不打算坐以待毙。
起身疾步找到这片区域的负责人——陆桁。
灰头土脸的两人对视不过一瞬，陆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的身子：“怎么哭了？受伤了还是什么？”
纪南初抹掉眼泪，摇头：“现在药物紧缺，伤者只多不少，为了尽可能的减少人员伤亡，我申请脱队进山去寻找药材。”
怕陆桁拒绝，她连忙补充：“来的路上经过那几片林子的时候我观察过，这一带有很多能直接使用的中草药。”
“你知道的，我跟着我爷爷从小学医，进山采药是常有的事情。”
果然，她这段话脱口，陆桁拒绝的话便卡在了嘴角。
他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群众的性命远在他们的生死之上，眼下的情况，纪南初的提议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现在天黑，山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况且要不了多久就会下大雨。
一瞬间，陆桁只觉背上的担子重如千斤。
纪南初以为他要拒绝，眸中泪意更甚：“陆桁，你还在考虑什么？我们的职责就是救人，躺在这儿的人只能靠我们了。”
“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药物缺乏丧命吗？”
一声声质问砸的陆桁面色愈发的深沉。
再开口时，他嗓子都哑了：“可是你是我老婆。”
“纪南初，你要是出事了，我会恨我自己一辈子。”
他的眸光都碎了。
耳边风声不止，纪南初的眼眸里全是身前这个男人。
他的悲恸，他的纠结，他的无奈，他的痛苦……纪南初尽数看在眼里，声音也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没事的陆桁，我是医生，我还要救人呢，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陆桁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纪南初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和他说话。
眼底有温热涌出，看着简陋的棚子下躺着的男男女女，他牙龈都要咬碎了，一双手垂在身侧，指尖捏的泛了白。
“你去吧。”
他最后，到底还是选择了人民。
这是他的使命。
纪南初应声，擦了泪就要去收拾东西，手腕却被身后人陡然拉住。
“我和你一起。”
陆桁固执的拉着她。
保护人命是他的使命，保护纪南初，则是他的责任所在，亦是心之所向。
“如果真的遇到危险，起码，这一次我能在你身边。”
第38章
纪南初没有矫情，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哪怕有多年上山采药的本事，可这人生地不熟的晚上，待会儿还有大雨，她也拿不准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多个人在身边总归是好的。
带上手电筒和一些应急物资，两人就这样毅然决然的进了大山。
漆黑的环境下鼻尖全是湿润的气息和沉闷的泥土味道。
纪南初带着手电筒低着头，一点一点找着药材，止血的，消炎的，她看的仔细，看到揪住就往背包里塞。
陆桁在她身后打着灯，亦步亦趋的跟着。
一时间，气氛莫名的低沉安静。
越往深处走，纪南初踩到的药物就更多。
她跟看到了希望一样，一直往前，陆桁眉头皱了皱，眼看着她下一步就要踩到坑里，忙手疾眼快的将人扯到怀里。
也是这一刻，他简直无比庆幸自己跟来了，如若不然，纪南初怕是有去无回了。
“看路。”
男人隐忍的声音兜头落下来。
纪南初这才看到身侧的大坑，她干干咳嗽了一声，将刚刚采到的药材塞进背包，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谢谢两个字。
陆桁闷闷的应了一声，眼睛看向别处，心里却有些难受。
很疏离，纪南初对他太过疏离。
看着纪南初又一个人走到了前头，陆桁一鼓作气跟上去，牵起了她的手。
纪南初疑惑的回头，就听他煞有其事道：“山里太危险，你又太马虎，我带你出来的，就得将你安然无恙的带回去，所以，我牵着你走。”
话落，还不等纪南初拒绝，他已经无声走到前头，大掌认真的牵着她。
好像旁的都是她多想，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想牵着她走一样。
纪南初一门心思都在找药材上，被他牵着也没说什么。
男人的大掌很热，肌肤接触的地方不停有源源不断的热气传达到她身上。
意外的，她一点都不排斥，反倒觉得很暖，好像，这周身无尽的黑暗都不再那么渗人。
他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两人无声走了好久，背包里的药材积少成多，很快就满了。
纪南初大致估量了一下：“应该，差不多了。”
陆桁当即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够了就走。”
纪南初被他拉的踉跄，差点绊到树枝，他好像很着急。
闻着空气里愈加浓郁的湿润气息，她面色也变了。
大雨快来了，是得快些了。
两人加快步子按照原路返回，纪南初记路的本事不差，一路上还有陆桁做的记号。
可那场大雨到底还是来了，兜头淋下来，又冰又凉，哪怕有提前准备好的雨披，砸在人身上也生疼。
陆桁拉着她尽量往平坦的地方走。
慌乱间，她的脚踩到一块被雨水冲刷过的石头，脚下一崴身子就比直的摔了出去。
无尽的恐慌比剧痛先一步钻进脑海。
电光火石间，纪南初的理智还在线，下意识就要甩开陆桁的手。
陆桁却皱着眉，反手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了怀里。
一阵惊雷落下。
纪南初只觉得眼前一白，紧接着，身子就被身后的人死死抱着，两人一起滚进了杂草之中。
一连数十秒，她大脑都是空白的，只记得死死护住背包里的药材，耳边，男人隐忍的闷哼了一声，纪南初的脸跟着就变了。
第39章
黑沉的天跟被人捅出了个大洞一样，无尽的雨水打在身上，纪南初在地上躺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身后是滚烫的胸膛，男人的气息就在她耳边。
她起来的时候，陆桁似是嘤咛了一声，虽然极小还伴着嘈杂的雨声，可到底是被纪南初听了去。
她一慌就要回头，后脑勺却被一只大手掌住。
紧接着，陆桁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纪南初，你怎么这么虎呢？起来的时候不能轻点儿？”
“你……你??ℨℌ??是受伤了吗？”
纪南初听出他声音里极力压制的颤意，她现在一动都不敢动，眼角泛酸。
陆桁艰难的出了口气，片刻后有点无奈，不答反问：“你有没有伤到？能不能走？”
他这问题问的不对，纪南初颤抖着扭过头，借着两人身侧微弱的手电筒灯光，就见他皱眉躺在地上，额角不知砸到了哪儿，这会儿还在哗哗往外冒血。
纪南初的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她惊慌回头摁着他渗血的额角，忙就要给他检查身体。
陆桁却拉着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别麻烦了，带着药回去，到了记得叫人来了救我。”
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她把他扔在这儿？
纪南初狠狠拍开他的手，不敢置信的瞪着他：“陆桁，你不要命了！”
陆桁闻声，却不过艰难的扯着嘴角笑了笑：“要的呢，老婆都没追到，哪能不要命啊，那不是死得太冤了。”
话落，他又推了她一把：“我伤的不重，歇会儿就能走，可那边不同，那边多得是等你救命的病人，纪南初，这时候就别跟我争了。”
“拿出刚刚甩开我手时候的干脆出来，走吧。”
“那哪能一样！”
她刚刚甩开他，只是不想拖累他，现在他因她受伤，她怎么可能扔下他走。
摸过陆桁的脉搏确定没有伤到内脏后，纪南初想扶着他起来。
陆桁撑着她的胳膊狼狈的站起身，纪南初才发现他还伤了腿。
再反观她，全程都被他护在怀里，身上连一点擦伤都没有，那些本该她受的伤，他全替她受了……
鼻尖微酸，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无尽的自责和愧疚几乎要将她吞没。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纪南初，我是你男人。”
陆桁忍痛跳了几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搭在纪南初肩膀上，另一只手还有空闲捏她的脸颊。
“再跟我这么客气，我会生气的。”
“那你生气吧……”
纪南初咬着牙艰难的带着他移动。
之前，她只觉得陆桁话多又烦人，可现在，她只恨不得他多说点再多说点，如果他真的不说话了，纪南初反倒会害怕。
没了路标的指引，在这林子里，两人算是彻底迷失了方向。
纪南初只能尽可能的跟着感觉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纪南初脚指都磨出了血，她才在不远处看到细微的亮光。
那光并不显眼，却足够点燃纪南初心头那一星半点的希冀。
纪南初惊喜的拍了拍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冰凉的雨水落在身上，她牙齿都在打颤：“找到了！陆桁，我找到了！”
“……嗯。”
肩膀上，男人的声音特别的细微，他还是在竭力回应她。
“纪南初，真厉害……比我都行。”
“是吧！”
纪南初惊喜的揽着他继续往前。
可这一次，走了不过两步，她却有种异常费力的感觉。
“陆……”
话音才开口，搭在她身上的手臂便滑了下去。
接着，男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才扯出来的笑意僵在嘴角，纪南初一颗心都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