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贺放特有的待遇。
凭一张好看的脸,他走到哪都是小霸王。
十岁那年,贺放空着手上街,来回一圈,兜里就塞满了小零嘴。
一度把我羡慕哭。
如今二十岁,给零嘴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小霸王依然是他。
老板问:「小放,今年一个人回家啊?」
「嗯。」
「听邻居说,你今年原本打算带女朋友回来的。」
贺放有女朋友了?
我不自觉竖起耳朵。
02
贺放轻轻一笑。
他笑起来带轻微的鼻音,挠得人耳朵痒。
三年前的除夕夜,我近距离听过。
不光耳朵痒,听多了,心也痒。
「假的。」他说。
老板:「我就说你这孩子眼光高,不好找对象,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有个妹妹,长得可甜了……」
「我讨厌甜妹。」
嗯,我几乎能想象到,贺放说这话时的表情。
十六岁生日那天,我得到一件蕾丝连衣裙。
穿去给贺放看。
他就是用这种嫌弃的语调说:「闻栀,我讨厌甜妹。」
老板讪笑:「小放还是赶紧找个女朋友,让你爸妈安心。」
「放心,有女朋友。」
贺放慢悠悠道:
「只是我没想好,带哪个女朋友回来。」
老板:……
如此离谱的话,从这位混蛋的嘴里说出来,竟莫名地合理。
过了一会儿,店里很安静。
我觉得,贺放应该离开了。
我去拿最后一个甜瓜。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杀出来,半路截瓜。
「抱歉,我先拿到的。」
懒洋洋的声音在我头顶上响起。
说着抱歉,却丝毫感受不到愧疚。
「但我可以考虑让给你。」
贺放用清晰透彻的嗓音,击打着我的耳膜——
「你能回个头吗?」
03
我跟贺放的孽缘可以追溯到十二年前。
我爸带着我从县城搬来城里。
他跟贺放爸爸是战友,退伍后混得一个天,一个地。
我爸是那个地。
城里消费高,他开大巴车,勉强够生活。
至于为什么非要住到城里,我爸说,城里教育好,我能考大学。
城里房价也贵,多亏贺放爸爸,将自家隔壁一套小房子借给我们住。
贺放爸妈对我很好。
我爸经常外出,放了学,我就去贺放家蹭饭。
我几乎和贺放同吃同住,同去上学。
但是,他不喜欢我。
贺放的朋友,大都漂亮,或是家世显赫。
我是乡下来的小土妞,黑黑胖胖。
我硬要跟在他屁股后,惹得他很烦。
有一次,他故意把我扔在游乐场,害我差点走丢。
因为这事,贺放没少挨打。
到现在屁股蛋上还有疤痕。
他更恨我了,想着法子捉弄我。
可那时候我傻乎乎的呀。
我总觉得,贺放跟老家的男生不一样。
他长得那么好看,皮肤那么白。
他笑起来的时候,闪闪发光。
无论他怎么捉弄我,我都执着地跟在他身后。
这种盲目的崇拜,到了青春期,就成了少女的悸动。
现在回想起来,贺放对我的厌烦是毫不掩饰的。
有一年春天,学校里的花都开了。
贺放的朋友们问他,最喜欢哪种花。
贺放说:「没有最喜欢,只有最讨厌。我讨厌栀子花,又甜又腻,难闻死了。」
说着,他余光看了看我。
我叫闻栀。
这话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可我迟钝,依然天天贺放长贺放短地叫着,快把他烦死了。
终于,高三毕业那年,发生了一件小事。
我问贺放:「你要填哪里的志愿?」
贺放想了想:「北京。」
我兴冲冲地填了北京的学校。
通知书下来那天,我才知道。
贺放要去南京。
他骗了我,只为和我分开。
多么残酷的事实啊。
04
大一上学期,如果我不主动,贺放也不会和我联系。
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圈子。
他很优秀,在专业一骑绝尘,还被评为校草。
他的合照里总有大美女。
我去南京找过他一次。
朋友们问:「放哥,这小妞谁啊?」
贺放说:「我爸朋友的女儿。」
我当时就愣住了。
相识十年,到最后,我居然连个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突然心灰意冷。
可就这样放弃,我不甘心。
我筹谋许久,在寒假过年那天,推倒了贺放。
那天我们都喝了酒,贺放酒量不行,醉得很快。
我却异常清醒。
靠近时,他说:「闻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反问他:「贺放,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多久?」
贺放沉默。
我去解他的纽扣,手腕被他抓住,有点疼。
我嘶了一声,眼泪溢出来。
贺放立马松开手。
他眼底划过一抹愧疚,但也许是我看错了。
因为,他随即说了句混蛋的话:「闻栀,你哭起来真丑。」
「没事,一会儿你也会哭的。」
我的豪言壮志并不管用,最后哭的还是我。
但那天的贺放,很温柔。
他最后抱着我,轻声说:「对不起,志愿的事骗了你。」
我没理他。
他绕着我的长发,无奈地叹气:「别哭了,栀栀,我考研去北京,行么?」
关我什么事。
我已经决定放手了。
今晚,我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毕竟傻了那么多年,不得到一次,总感觉有些亏。
得到了,就不会再惦记了。
第二天清晨,贺放还没睡醒,我跑了。
哦对了。
宾馆钱是他出的。
我不想欠他,所以 A 了两百下来。
但这个举动似乎造成了某些误会……
我删除贺放所有联系方式,彻底与他断联。
听高中闺蜜说,贺放倍感屈辱,四处「追杀」我。
还跑到我们学校来了。
来好几次,都没见到我。
印象最深的是大二的五月。
舍友后来跟我转述:
贺放那天像是要喷发的火山,恨不能抓住我千刀万剐。
他拦下我舍友,凶狠地问:「闻栀又去哪了?!」
舍友说:「啊,你不知道吗,今天 520。」
「——她跟男朋友过节去了。」
那一刻。
像是天降大雨,瞬间扑灭火山。
贺放愣在原地,许久许久都不动。
05
澄清一下,谈恋爱是真的。
我已经不喜欢贺放了,谈个恋爱怎么了?
我不光谈了,还谈过好几个。
我的每一任男友,贺放都知情。
我闺蜜会告诉他。
贺放没有停止对我的仇恨。
他高高在上了二十年,居然被一个看不上的小跟班「羞辱」了,换我我也恨。
听说,他还冲去我们县里。
可惜,那一年我爸到北京治病,我没回家。
他谁也逮不住,活像个被人抛弃的小怨妇。
你追我逃的游戏玩了三年。
到今天,终于要结束了。
因为未来,我就要在贺放家过年了。
我爸去年冬天去世,我没有家了。
贺放此刻站在我身后,很近的位置。
他指尖点在瓜上,一下一下。
「回个头,这瓜我替你买了。」
我纹丝不动。
他很快觉得无趣。
「不回算了,开个玩笑,走了。」
贺放就是这样,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
这次,他是真走了。
虽然再过十分钟,我们会在他家里重逢。
即便我们曾亲密无间。
即便他现在恨我入骨。
过年还是要坐下来一起吃饭的嘛。
我提着一堆水果去结账。
老板娘多打量我两眼。
「小姑娘,看你有点眼熟。」
「我大众脸。」
「哎哟,你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大众脸,」她啧了啧,笃定道,「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你,尤其你这梨涡。」
她认不出来很正常。
我变化很大。
过了青春期,我瘦了一大圈,在城里捂这么多年,也白了。
我不再是当初那个黑胖的小土妞。
前不久校花评选,我还得到一个「传院第一甜妹」的头衔。
哦对了。
贺放还出现在那个评选帖子里。
他说:「狗屁甜妹,你们传院人眼睛不好吧??」
我之所以认出他,因为他 ID 叫「爷就是傲」。
付完钱,我拎水果走了。
刚推开门,一道冰凉的视线落在我后背。
「买这么多,是要去哪啊?」
贺放没走。
他靠着墙,似乎等我许久。
我不理他,加快脚步。
他迅速跟上,长腿一迈,挡在我面前。
一把摘掉我的鸭舌帽。
「玩我很开心吗,闻栀。」
06
嗯,开心。
我想这么说,但显然不能。
贺放嗤笑:「三年不见,哑巴了?」
我乖巧地仰起头:「你好呀贺放,好久不见。」
反正也躲不掉,干脆勇敢面对咯。
可贺放却笑不出来了。
他就这么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盯出个洞。
他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得可怕。
只有微红的双眸和发颤的手出卖了他。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
久到路边行人都在看我们。
贺放终于低下头,接过我的行李。
一路上,我俩都不说话。
贺放步子很快,没有等我的意思。
我小跑着才能跟上。
他好像又长高了,看着得有一米八八。
他越走越快,我忍不住出声:「贺放,你慢点。」
贺放僵了一下。
——以前就是这样。
他走在前面,我跟在身后,「贺放贺放」地叫,叽叽喳喳。
这种感觉,久违了。
贺放不耐烦:「你腿短吗?」
但他的步伐却明显缓下来。
「你腿长,你腿最长,」我不客气地怼回去,「可惜该长的地方不长。」
话是脱口而出的。
歧义是立马产生的。
我指的,是他的情商和眼界。
但……
贺放已经转过头,双唇紧抿,脸上三分羞愤,剩下全是不可思议。
「这就是你不告而别的理由?!」
我:……
情况很不妙。
贺小王八,哦不,贺小霸王的自尊心很强。
却被我一击必碎。
他拽我进楼梯间,不依不饶,非要我把刚才那句话掰开来,细细解释。
我摊手:「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字面意思。」
「你一定是记错了,你那天也喝多了。」
「随便吧,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贺放脸颊发红,估计是气的,「不行,我必须证明我自己。」
我刚想问,你要怎么证明,就看到贺放把手放在了裤腰上。
我愣了。
「你不是吧……?」
谁家竹马会在重逢的第一天就脱裤子?
贺放的神情告诉我,他很认真,这是赌上尊严的一局。
一不留神。
他的皮带已经解开了。
07
就在这时,贺放爸爸推开家门。
「是栀栀到了吗?」
贺放僵住。
我一个闪身,挡在他面前:「叔叔好!我刚到!」
「碰见贺放了?那小子说下楼买水果,买了一个多小时,硬是不上楼,要等你。」
我怔了一下,回头,贺放的裤子已经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