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吗?”容渟抬眼看她。
舒窈摇摇头。
“不觉得本督心狠?”
“为何要说阿兄心狠,是他们先存了歹意,阿兄护我才动他们,我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往日光听容渟恶名,只道他杀人如麻歹毒狠辣,可舒窈认识他之后,虽只短短几日相处却看得出来他并非嗜杀之人。
朝中之事她不太清楚,可姜家那边若非他们屡屡招惹想要逼她,他怎会下了狠手。
她又不是白眼狼,阿兄护着她,她却去帮旁人。
“你是我阿兄,我自然向着你,别说阿兄没错,就算真有错,那肯定也是旁人的错,是他们先来招惹阿兄的。”
“可你知道外间于我恶言者,不止一两人……”
“那又如何?”
舒窈神色不变:“心思阴晦者向来三五成群,嫉妒阿兄的那些人肯定彼此认识,他们比不过阿兄,就只能私下勾结串联,一起说阿兄坏话。”
容渟被她这番奇奇怪怪却又理直气壮的话给逗的眼睫轻扬,凛贵黑眸里染上笑意。
“你倒是帮亲不帮理。”
“谁叫你是阿兄!”
容渟喉间轻笑,光影散漫间,如寒霜融于春光。
沧浪站在亭外瞧着自家督主笑盈于眼的样子,忍不住“啧”了。
这姜小娘子蜜罐子成精吧,嘴巴这么甜?
……
花鸟司的人专司花草,只大半个时辰就将院中打理妥当。
等送走了花鸟司的人,别院来人传信说先前发疯的那人清醒了些,容渟便也没在棠府多留。
姜舒窈留在后院里欣赏了许久还没盛开的海棠,瞧着那鼓鼓囊囊仿佛随时要绽开的花苞,想着待到三四月时满园海棠的美景心情好极了,只等用过晚膳听闻外间说姜家三房的人来了时,她脸上笑意瞬间就收了几分。
“来的是谁?”
“是三娘子。”
姜家三房有一子两女,嫡出的二郎姜瑾南在外游学,同样嫡出的四娘子姜鸢之跟随三夫人余氏回了外家,府里只剩下个三房的庶女姜茹。
这位三娘子生母出身很低,有孕也是因与姜覃一场意外,三爷姜覃并不喜欢她生母,嫌恶她血脉低贱,待到孩子生下她生母血崩,连带着对这个生来就带霉运的女儿也生了厌弃,只随意取了个名字就扔在了府里散养着。
姜茹性子怯弱,胆子极小,因不得人看重平日极少踏出房门,在府里更是没什么存在感。
若非今日突然过来,花芜都快要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女娘。
见舒窈拧着眉,花芜说道:“女郎,三娘子过来指不定是为了府里的事情,要不然奴婢让杭护卫将人撵走?”
舒窈摇摇头:“不用,让她进来吧。”
外头月色清冷,姜茹有些害怕地掐着手指,纤弱身形被头顶灯笼的光照得格外苍白。
她小心看了眼身前高立的府门,忍不住生了几丝退怯之心,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要离开时,就突闻门前人唤她进去。
姜舒窈在花厅见到姜茹时愣了一下,实在是进来的女娘瘦的有些惊人。
明明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女娘,可身上衣衫洗的有些泛白,哪怕竭力穿着妥当,那裙腰也大了一截,松松垮垮遮不住干瘪身形。
“二姊姊。”
姜茹声音极细,带着几分中气不足,入内后就低着头含着胸,神情怯弱。
舒窈对姜茹时不似姜家人那般浑身是刺,开口时温和:“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是打扰到二姊姊了吗……”姜茹揪着衣袖。
舒窈见她紧张的手指都发了白,背脊也绷了起来,仿佛生怕她说一句打扰,她忍不住无声轻叹:“没有,只是外间天色已暗,你突然过来,我有些意外。”
“花芜,去替三娘子取些热茶过来,再取些点心果子,要好克化的。”
姜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过来看看阿姊。”
似是怕舒窈误会,她小声说道,
“府里有些乱着,阿兄他们都顾不得我,我是偷偷出来的,父亲他们不知道……”
“我,我只是听说二姊姊昏迷不醒,就想过来看看,二姊姊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免得父亲他们察觉。”
她声音细细小小,巴掌大的脸上带着紧张,朝着舒窈福了福身子就想要离开。
舒窈连忙叫住了她:“既然来了,做什么急着走,反正你也说了府里正乱着,多留一会也没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
舒窈朝着姜茹招招手:“你不是说你是过来探望我的吗,我正好也有些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姜茹有些愕然,抬头时眼睛钝圆。
“怎么,不愿意?”
“不是……”姜茹连忙道,“我,我愿意的……”
姜茹的性子是真的怯弱,一点儿动静就能惊的她不知所措。
她好像从不懂得拒绝,也怕让人生气,舒窈轻易就将人留了下来,等花芜领着惜春她们送了点心茶水上来,舒窈就见到她喉间咽了咽,却飞快移开了眼。
“陪我吃些吧,我一个人吃着不香。”舒窈塞了一块酥饼给姜茹。
“二姊姊……”
“尝尝。”
姜茹小心看了舒窈一眼,见她眼里是笑,这才放松了些,捧着那酥饼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小姑娘动作很轻,吃的也很小心,明明是容易掉渣的酥饼,她却连细碎的饼屑都没落下。
她白得不见血色的小脸,衬得脖颈细的惊人,小巧的下巴尖尖,捧着酥饼时衣袖滑落,露出的腕骨都因瘦弱突起。
姜舒窈看着姜茹有些唏嘘,她以前是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三房的妹妹,因着三叔不喜,三房嫡子女也厌恶,加之姜茹自己性子怯弱鲜少与人来往,就连府里有时候家宴都瞧不见她身影,满是“娇贵”的她自然也不会越过三房留意姜茹处境。
直到上一世她被关了起来,这个从不起眼的三妹妹却是姜家除了花芜之外,唯一一个真心问过她安好的人。
她不敢放她出去,也不敢跟姜瑾修他们交恶,她甚至不敢替她说一句话,她只是在花芜死后偷偷递几个馒头,悄悄说声“二姊姊你要安好”。
她每次从墙边的小洞扔东西进来时,那手腕都细的与常年不见天日苟且活着她一样。
姜舒窈见她吃完一块酥饼,又递了块软糕给她:“慢慢吃,还有。”
第47章三叔是三叔,阿茹是阿茹
姜茹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美梦里,一块接一块的糕饼下肚,饿得有些发慌的肚子充实起来。
姜舒窈知道她向来少食,也不敢给她吃的太多,待两小碟点心空了后,见小炉子上的茶汤沸腾起来,她舀了些进杯子里放在姜茹身前:“点心太干,喝点茶汤润润。”
“谢谢二姊姊。”
姜茹脸颊浮出浅浅薄红,倒叫人没那么苍白。
她捧着茶杯偷看了一眼对面的二姊姊,明明她脸上敷着药,衣裙也无往日华丽,可无端却比她以前隔着墙角,看到的那个恣意笑闹的二姊姊亲近许多。
“二姊姊,你的脸…”
“我脸没事,用药养养就能好起来。”
姜茹闻言乖巧哦了一声。
舒窈看着她:“府里现在怎么样了?”
姜茹迟疑了下,小声说道:“前日祖母受伤回去之后就一直高热不止,昨日本来已经好些了,可是大伯母因着阿兄被贬的事在府里大吵大闹,结果祖母也知道陛下摘了她诰命,夜里又发作起来。”
她像是怕舒窈嫌弃她没用,捧着杯子脸色呐呐。
“我去不了祖母那里,父亲也不允我去侍疾,所以我也不知道祖母眼下到底怎么样了,我只是远远瞧见那边院中乱糟糟的,还去了好几位太医,大伯父在屋里砸了杯子,还将大伯母也骂哭了。”
别的她不敢打听。
舒窈闻言倒是没奇怪太医署的人去姜家,毕竟容渟不许人替姜家诊治的事情都闹上了朝堂,他要的只是姜老夫人一只手,旁的自不会落人话柄,太医署的人也都是人精,知道事情闹到圣前也不会明面再得罪姜家。
“二姊姊…”姜茹见她沉思的样子,犹豫了下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舒窈抬眼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她嘴唇嚅动:“我见阿兄去你院子里了。”
舒窈眉心顿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姜茹低声道:“就昨天夜里,我睡不着想要消消食,就遇见阿兄和大姊姊。”
“阿兄饮了好些酒,醉醺醺地喊你名字,后来大姊姊不知说了什么,阿兄就动了气跟她吵了嘴,我有些担心他们出事跟了一会儿,就见他和大姊姊去了你院子里。”
舒窈瞧着瘦的皮包骨头的姜茹,不信她会大半夜起来消食,姜茹十之八九是又被人克扣了饭食夜里去找吃的,结果撞上了姜瑾修他们。
只是姜瑾修和姜姝兰去她的世安苑里做什么?
姜茹显然是不常说人坏话,胆子也极小,像是怕姜舒窈会追问,说完后就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二姊姊,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
姜茹急声拒绝后,见舒窈皱眉连忙解释:“我是偷偷出来的,只是想看看二姊姊是否安好,府里现在乱着,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来了积云巷,二姊姊会麻烦的。”
“我自己回去就好,二姊姊好好养伤……”说完她顿了顿:“谢谢二姊姊的点心。”
小姑娘说话跟蚊吶似的,不仔细甚至听不清她后面那句道谢。
姜舒窈只觉得她胆子实在太小了些,原是想要人送她,可姜茹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舒窈只能放了她离开。
花芜送了人回来后脸色就有些奇怪:“女郎,三娘子竟是一个人走着来的,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
姜家好歹是国公府,府里无论是郎君还是女娘,身边都是配的有仆役的,就如姜舒窈,她身边原也还有两个丫环,只是先前因卖主讨好姜姝兰被她撵了出去,但至少还剩下个花芜。
可姜茹倒好,身边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
姜舒窈皱眉:“有让人跟着吗?”
“奴婢跟杭护卫说了,他会派人送三娘子回去,女郎放心吧。”
花芜扶着舒窈回了后院住处,待到替她将外衫褪下,才忍不住问:
“女郎,你说三娘子来找你到底干什么来了?咱们往日里跟她也没什么往来,女郎在府里住着时也从没见她上过门,一年到头都说不了两句话。”
三房跟二房的院子相隔的有些远,加之姜茹很少去其他人院子,花芜还是去岁中秋时远远瞧见过姜茹一回。
她伸手替舒窈将脸上的药洗净,一边替她重新上药,一边说道:“三娘子该不会是帮着府里来打探消息的吧?”
“应该不是。”
脸上有些刺疼,舒窈吸着气说道:“她想必是听了外面的话,以为我吐血晕厥,所以来看看我。”
花芜手上动作仔细,只是神色间满是怀疑:“三娘子会这么好?”
相关Tags: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