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安全神警惕,蓄势待发,借着闪电看清周边地形,皱眉仔细聆听附近动静,除了风吹竹叶的沙沙作响,再无别的异样声音。
身处陌生之地,李如安并未放下戒备,起身警惕观察四周,最后视线定在身上长长的裙摆和胸前及腰的长发上,这不是她的身体!她脸上难得露出惊愕,动了动腿脚,确定现在她还活着,但师父葬礼上她亲手引爆的炸弹,那个距离,所有人必死无疑。
正当李如安惊疑之际,突感头部刺麻的疼,一大片陌生的记忆席卷而来,如播放电影般,一帧帧闪过,讲述了一个女孩简单而短暂的一生。
她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现在也被唬住了,重新打量着既陌生又熟悉的四周,半晌啼笑皆非嗤了一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挺巧,这身体也叫李如安,不过才十六岁,父亲是当朝右相李元,位高权重,母亲是皇医高家的嫡长女,家世显赫。
相貌出众,出身高贵,但因性子随母,温顺恭谦,循规蹈矩,娴静得近乎木讷,所以原身一向不受父亲李元所喜。
四年前高氏病故,李元抬妾室林氏为续房后,她沉迷伤痛,更是寡言少语逆来顺受,表里不一的继母庶妹有心栽赃,莫名其妙犯了点错就被发派到这穷乡僻壤处,带着奶娘雪姑和路上捡的紫烟苦哈哈在这里熬了三年之久,无人问津,自生自灭。
既已不在处处是致命埋伏的现代,李如安稍稍放下戒备,扫了眼土坑里脏兮兮的白布,把凌乱的记忆迅速整理一番,秋水明眸微转,闪过阴鸷。
看来这原身离了京都那是非之地,还是免不了杀身之祸,算了,既然承了她的身体,自然要回报,那第一件,便是这活埋之仇了。
提起碍脚的裙摆,李如安循着记忆走出竹林,绕过干枯稻田,经过一处湖泊时停下脚,看着粼粼波光的湖面,身体里蓦然升起一股寒气,仿佛还残留着窒息的恐慌感,她沉声开口:“走吧,你已经死了,我会帮你报仇,还有履行你母亲的遗愿,照顾你弟弟。”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拂袖而过,带走了寒气,扬起湖面微漾,片刻恢复平静。李如安哂笑一声,走得倒是挺干脆,或许自母亲离世后,父亲冷淡,继母刁难,加上同胞亲弟的疏远,疲累的女孩早已经对这个世界寒了心。
溪水村口外一间孤零零散发微弱灯光的木屋,外停着辆半旧马车,两个家丁见昏暗中一个长发飘飘的身影靠近,心下一悚,在看清楚那张脸后,王二倒抽一口气瘫软在地,而刘大则鬼哭狼嚎,连滚带爬摔进院子,“鬼!鬼啊!”
“大晚上的鬼叫什么!”尖锐高昂的声音传来,胡妈扭着肥硕的腰身拉开门,满脸怒气在见到院中凉凉盯着她的女子时僵住,倒吸一口冷气,杀猪般的尖叫声差点没掀翻屋顶,“鬼啊!”
李如安嫌弃撇了眼湿了裤裆瘫软的胡妈,跨进里屋,见雪姑紫烟蓬头垢面双目通红,像畜生一般半跪着被绳索绑在木桌旁,她眼底泛起阴寒怒火,朝着旁边吓呆的张妈抬腿就是一脚,毫不留情的力气把人踢飞出去,嘭一声撞到墙边才重重摔下,头一歪便晕死过去。
给呆滞的两人解开绳索,李如安摸摸小丫头的凌乱发髻,看向雪姑,“奶娘,没事吧?”
“小姐?”雪姑红肿的双眼满是震惊,不可置信地抬手触碰眼前的人,半晌后欣喜若狂,与紫烟双双扑上来,痛哭出声。
一左一右,李如安被两人熊抱住,耳朵被哭声震得微痒,现代是孤儿的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情感,竟有些不自在。
“杀千刀的黑心畜生!入夜时我抱着小姐身子还是暖的,她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大夫非说小姐已经没气了,竟强行绑了我和紫烟,把小姐活生生抬去埋了!”半晌,哭声渐歇,雪姑擦把眼泪,走到还在鬼叫的胡妈身前,边骂边狠狠踹了几脚解气。
胡妈妈呼痛回神,撇见角落昏迷不醒的张妈,惊惧于李如安的力气,扯出谄媚的僵笑,“大,大小姐没死,菩萨保佑啊!奴才费了那么大劲才救您上来,可那黄脚大夫非说大小姐没气了,奴才也痛心啊,可是奴才就想着总要让大小姐尽快入土为安啊,是不是?”
李如安哼笑一声,“你倒是好心,若我没看见你推我下湖后,那副得意的嘴脸,我还差点就信了。”
“什么!推下湖?你竟敢谋害主子!还假惺惺回来说你救的小姐,你个毒妇!我跟你拼了!”雪姑瞪大了眼倒吸一口气,上前对爬起来的胡妈拳打脚踢。
“哎哟喂!大小姐,没证没据的,奴才冤枉啊,您是迷了眼睛看错了吧?奴才哪来的胆子害您啊!奴才只是错在好心办坏事而已,再说了,奴才是夫人派来的,相爷也是知道的,就算有什么错处那也得是回去自有夫人惩罚,您离京多年,好不容易要回去了,这万一再传出个忤逆长辈的名声,那可不好,是吧?”
胡妈又被踢翻,狼狈不堪爬起身,嚣张狡辩之余还搬出靠山,料想李如安还会和以前一样,不敢忤逆家中长辈,草草了事,她路上再寻机会完成夫人的吩咐就行,胡妈敛下眼里的怨毒阴狠,心里暗付。
可胡妈万万不会知道眼前的少女已经换了个芯,李如安可没忽略那抹阴狠,她缓缓笑开,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正好杀只鸡儆猴。
“这样啊?我好怕啊...”她挑眉苦恼状,见胡妈顿时胸一挺扬起得意的嘴脸,李如安突然低笑一声。
只见少女移步上前,微笑着向胡妈伸出纤细的双手,下一秒,只听清脆咔嚓一声,肥硕的妇人脖子以诡异的角度耸搭着肩膀,如烂泥一般缓缓软倒在地,暴睁的凸眼里还带着疑惑,死不瞑目。
“啊唔!”两个男仆瘫软在地,惊叫半声紧紧捂住嘴巴,惊恐万分的目光看着地上瞬间被扭断了脖子的妇人,还有那个神色平静的少女。
“反正以后我名声好不好,你也看不到了。”李如安拍拍手,淡淡开口,她从不受人威胁。
给震惊的雪姑紫烟一个安慰的眼神,李如安进屋轻松提起角落的妇人往几人面前一扔,甩甩手,拉了张凳子坐下,慢条斯理接过紫烟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口。
“弄醒她。”
哗啦!王二回神,迅速端起角落里的污水一把泼在昏迷的张妈脸上,见她一个激灵醒过来,茫然地左看右看,视线停在死相诡异的胡妈身上,又是一声尖叫。
“不想如她一般下场的话,闭嘴。”
少女冷冷一笑,杀气萦绕,三人哪还有反抗的勇气,连连磕头,气都不敢大喘。
李如安摸着下巴沉吟,理清思绪才缓缓开口。
“三年来府里对我不闻不问,今早你们突然登门,来意未明,含糊不清,而且未入夜便就如此着急暗下杀手,京中恐怕是有点什么事吧,还是与我有关的事。”
见为首的张妈脸色一紧,李如安没理,搜索着原身记忆继续开口,“唔,现在全国上下都在议论当今桓王殿下凯旋归朝之事,连这里村头老翁都能说上几句,依稀记得,桓王临行前,太后娘娘与我母亲有过口头约定,有意将我许给桓王,后来桓王多年驻扎北境未回,加上我母亲去世,便再无人提起此事。”
大冷的天,张妈却出了一背的汗,见台阶上优雅端坐,气质出尘的少女,暗暗心惊,她还没说一个字,便被李如安猜中来意,这哪有夫人嘴里那个蠢钝无知,唯唯诺诺的大小姐半分影子?
李如安喝了口水润润喉,“所以,应该是桓王即将归朝,太后娘娘想起这事了,而林氏自然不想让我嫁入高门,对我卑躬屈膝,所以就心急如焚,回头便派了你们来杀我,让我香消玉殒,一了百了。”
“唔,应该还有一个原因,李如月,林氏的心肝宝贝,也是适婚年纪了。”李如安见张妈脸色紧绷,摸着下巴补了一句。
“荒唐!”雪姑越听越愕然,狠狠忒了一口,“她一个妾侍上位的继室,竟敢去抢嫡长女的婚姻,也不看她女儿受不受得起这个福份!”
见张妈踌躇支吾,李如安冷冷扫了她一眼,“林氏打得一手好算盘,背后肯定少不了李元的袖手旁观吧,都是嫁女儿,当然要嫁个与他亲近的过去,往后也好拿捏,助他巩固权位利益。”
李元不喜李如安,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长女与妻舅高奕如出一辙的出众容貌。高家世代都是皇医,声名显赫,祖上更有几名配享太庙的太医首席,当年还是六品副侍郎的李元迎娶高氏已经算是高攀了。
虽靠着岳家帮扶步步高升,但李元自尊心作祟,总觉得在岳家面前低人一等,逐渐心浮气躁,又觉高氏温顺无趣,抬了一门又一门的妾侍进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他男人的尊严,因此某次出门被高奕当街拦下,狠狠地打了一顿,李元大感侮辱,从此结下梁子,见长女越长越像妻舅的那张脸,他自然不喜。
震惊于大小姐竟直唤相爷姓名,张妈暗暗心惊,不由偷偷瞄了眼台阶上优雅端坐的少女,披着半旧棉衣,毫无装饰的乌发如云,绝美容貌在昏暗油灯下清雅脱俗,张妈回想几年前那个刚死了母亲,哀痛欲绝但却低眉顺眼的小女孩,心底有个荒谬的想法,眼前死而复生如杀神一般的少女还是不是李家大小姐了?
李如安是什么人?自记事起便在那冷漠现实的孤儿院中,人生最先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她没忽略张妈眼里的惊疑,心下便起了杀意。
这个时代迷信至极,一个死而复生,从地里爬出来的大家闺秀,传扬开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浪,于以后是个麻烦。但今天已经发生太多事了,就算是在这乡下贫瘠之地,再杀了这几人反而太惹眼,回程要走二十多天,有的是机会。
“奴才只是奉夫人的命令,来接大小姐回京,其他的,奴才不清楚...”张妈眼尾扫过地上胡妈那诡异的姿势,哆嗦着磕头说道。
“也罢,三年了,我也甚是想念京都,林氏既如此隆重要迎我回去,那我可不能辜负了她的好意。”李如安起身回屋,悠悠再丢了句话出来,“你们的罪我暂且不追究,明日启程回京,还有,把人拖去竹林埋了,记得,要埋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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