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体育馆出来后,我去了医务室。
只是闭上眼睛假寐一会儿,唐洛就来了。
唐洛长眸薄唇,眉眼并不浓烈,他垂眸看你的时候,总会让你觉得如沐春风。
我在广告牌上见过唐洛的父亲。
年过半百的老人,抱着双臂,端的一副慈祥值得信任的老人模样。
谁能想到他是靠私立医院大肆敛财发家的。
唐家一脉相承地虚伪。
唐洛也是这三个人里面最喜欢穿校服的,似乎穿上校服,他肮脏的内心就被隐藏住,他和普通的少年没什么两样。
唐洛穿着得体干净的深蓝色校服,坐在我的床边。
他明明是体育馆欺凌的背后操控者之一,可是他偏要装作无知和惊讶。
「怎么又受伤了呢,你刚才去哪里了。」
唐洛如同邻家的兄长一样温柔亲切。
我心中冷笑,表面上还是装作信任的模样。
「没什么事,运动的时候没收好力。」
唐洛目光停留在我的额头上,我知道那里已经鼓起了一个小包。
像是春水骤然泛起涟漪,他如春水的眸子微黯。
「我给你上药。」唐洛说着自顾自地打开了药柜,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常用药。
我坐起来,唐洛举着棉签棒,俯下身子为我上药。
他动作虔诚又认真,仿佛对待什么珍宝。
看着唐洛如扇羽的睫毛和睫毛下晦暗的眸子。
我突然说道:
「唐洛,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记得当初认识你的时候,就是你最先把我捡到医务室,给我上药。」我笑着露出憧憬的回忆。
为了强调我接下来的话语重点,我刻意地偏过头咳嗽两声。
强制停止了唐洛的动作,他就会下意识认真听我接下来的话。
「那个时候,还不认识梁家兄弟呢。」
唐洛的动作微微一顿,虽如浮光掠影,但是却被我捕捉到了。
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温柔。
「是啊。」
勾起属于他和我独有的回忆,排斥其他人进入回忆。
3
随后,医务室的门被打开。
冲进来的少年像是迅疾的猎豹,金棕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梁树给自己的人设是阳光开朗的少年。
校服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穿着牛仔裤显得他腿又长又直。
梁树的声音轻快,冲进医务室校服的外套扬起像是飞鸟的翅膀。
「小鹿这是怎么了?痛不痛啊,哥给你带奶茶了。」
说着他就把一瓶奶茶扔到了我的怀里。
我利落地接过奶茶,拉扯着受伤的嘴角,努力仰起头向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个笑容和在体育馆最后对着摄像头的笑容一模一样。
天真又倔强。
梁树偏过头去,总如火焰般明亮的眸子下意识地躲开了我的笑容。
我不知道此时他心中是否有一丝的愧疚,即使没有,我依然这样做。
潜移默化,逐步蚕食。
当梁树看到我的额头后,握住我床边的拳头骤然收紧。
他声音有些干涩,失去了曾经的神采奕奕。
我无法辨别是真的还是装的,我对他们的怜惜没有任何的信任。
我也不想辨别。
当他们是我敌人的时候,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对立面。
我不会奢望从敌人那边得到怜悯。
梁树伸出手要抢唐洛的棉签棒。
「我来帮小鹿上药吧,你学生会那边不是有事吗?」
梁树年龄小点,说话比较直白。
唐洛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梁树伸过来的手,俊秀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有你哥哥在,我就不用过去了。」
嗯,梁蕴不会来看我的。
这场游戏中,梁蕴冷眼旁观大于参与。
当然,这也可能是梁蕴的策略。
毕竟冷面者的温柔显得更加可贵和令人感动,不是吗?所以一开始,我被欺负的时候,梁蕴总是会默默地给我撑腰,在我的柜子里放下药品。
甚至,梁蕴他有照顾到我智障的爸爸。
我爸爸有智力残疾,我们微薄的收入就是靠爸爸在街上卖杂牌卫生纸、掏耳勺、梳子之类的东西。
梁蕴会去照顾我爸爸的生意。
他的经济照顾,足以让我智障的爸爸开心好久。
也可以改善我贫穷的家境,让我骨瘦如柴的父亲吃得好一点。
所以,我即使知道了这是他们的游戏,我也要坚持下去。
至少要坚持到高中毕业。
4
我所在的高中是本市最好的私立高中,有高额的奖学金,甚至还有去国外留学的机会。
初三毕业后,这个高中给我打电话,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我也早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青春期的少年胸中都关着野兽,他们总需要找个缺口来宣泄自己的恶意。
所以当我在家庭调查表上填上了父亲的职业和学历。
自由职业、小学。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被孤立,被安排繁多的劳动,甚至被嘲笑,我都不在乎。
无论对方怎么侮辱我的家境,我都会扬起明亮的笑容面对他们。
伸手不打笑脸人,很多次,在我的笑容之下,他们有微弱的退缩。
我擅长向同学们感恩戴德,把谄媚做得好看,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和优越感。
有时候谄媚也没有解决问题,碰到很任性的暴发户,我就要多受一点伤。
比如张佳佳,我考试考到了第一后,她喜欢的男生问了我几道题。
她放学就会把我堵到学校外面。
我每天晚上都要回家给我爸爸做饭和摆摊。
她把我叫到偏僻的街道里要揍我,我知道她要打我,我已经想好了如何求饶。
我甚至准备了一个血包,用红笔水勾兑,必要的时候我会扎破它,然后让冰冷的液体顺着我的小腿滑下来。
只是我还没有用到这个,唐洛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路过街道,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玫瑰花。
那天是他白月光的忌日,他心情不好,正巧看到我挨揍。
我被扯住头发被迫仰起头的时候,正好撞入了他的双眸。
他见到我的那一瞬间,表情冷淡,就像是看到一只与他无关的肮脏的狗。
他明明走了,又不知道为何回来了。
然后把我救了下来。
后来,唐洛就转到了我的学校,随后梁树和梁蕴也同时转了过来。
他们一来后,就主动和我搭话,和我做朋友。?ŀ
他们说会改变孤僻的我,改变我被同学欺负的现状。
我一个人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们三个会坐在我的旁边。
无论什么小组学习,我总能和他们分到一起。
其实说起来有点可笑,我一开始是相信他们的。
我真的以为一束光照耀在我的生活中。
不用被扇了嘴巴子后还要露出谄媚的笑容,不用占用做题的时间去跑腿,像个哈巴狗一样点头哈腰。
谁不想更有尊严地活着呢。
我是真的相信过他们。
我曾经把他们当做我唯一的朋友。
从小到大,我习惯了孤独和坚强,我很少哭。
我本来在一次次被忽视的时候学会了麻木和不委屈。
唐洛温柔地告诉我:他希望我多依赖他一点,难过就要哭出来。
梁树带我去天台上,拉着我喝柠檬汽水吃草莓布丁,他说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吃好多好多零食。
梁蕴在我最伤心的那天把爸爸摊上所有的东西都买了。
我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我破防了。
我的爸爸智商只有五岁,生活中大多是我照顾他,我哄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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