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竹又发了一张模糊的照片,像是从监控画面上裁剪下来的,照片里程绮站在阳台,镜头之外,有一只手推向她的肩膀。
江南竹:【你姐姐死得可真惨,你过来我就把整段视频给你。】
哪怕知道她没安好心,如夷也必须要去。
去之前如夷找到了家里的录音笔藏在身上,身边没人可信,穷途末路了才会给姨妈打电话。
姨妈正想着她,“如夷,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如夷鼻音很重,显然是没痊愈,音色微弱,听起来很是可怜,“姨妈,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你说就是了,没什么拜托不拜托的。”
如夷忍着干疼的嗓子,“明晚我要去江家一趟,如果十二点我还没给您打电话,您就帮我报警。”
“去江家做什么?”
如夷实话实说,“有关我姐姐的事,我必须去一趟。”
*
黄昏时还下着雨,裴政回裴家换了套衣服就走,路过姨妈身边,她拉住裴政,“你又要去哪儿?”
“有点事。”
裴慎在医院,他得去看望。
姨妈没松手,“要不你去看看如夷,我担心她……”
“她一个成年人有手有脚,没什么可担心的。”
就算她有事,跟他这个前夫又有什么关系?
挣脱了姨妈的手,裴政快步离去。
多日的暴雨导致城市交通瘫痪,在路上堵了很久,又走了小路,车子挤在拥堵的车流中,裴政望了眼雨幕。
雨里一道单薄的人影艰难撑伞走在狂风暴雨里。
裴政挪开了目光,倒是裴家的老司机先开了口,“那不是如夷吗?这么大的雨,要不要接她……”
如夷走在雨里,半边肩膀都湿透了,弱小的样子的确凄凉,但不该裴政去管,裴慎回来了,他更应该避嫌才对。
裴政冷漠收回了眸光,声音比室外的温度还要低上许多,“不用管。”
路上堵车,如夷迟到了一会儿。
江南竹早在等她了。
打开门,江南竹手撑在门框上,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如夷,“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多掉价?”
“不是说我来了视频就给我吗?”
如夷摊开手掌,“拿来。”
“你急什么?”江南竹侧了侧身子,让开一条路,“进来,进来我们一起看不好吗?”
雨声在背后很吵,像是催命符。
如夷没有惧怕,踏上台阶,给了江南竹一个微笑,“所以你确定我姐姐是在你家被害的?”
“对……对啊。”江南竹结巴了下,“你到底进不进?”
“进啊。”
如夷跨进了那道门槛,扑面而来的寒意更重了。
没等站稳,突然被江南竹从后推了一把,她跌倒在地,落锁的声音刺进耳朵里,江南竹嗤笑了声,冲着房间里喊:“都出来吧。”
*
十一点,雨声伴随着电闪雷鸣。
姨妈忐忑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给如夷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但还没到可以报警的时间,她一时方寸大乱。
想了想还是给裴政打了电话。
护士进来给裴慎扎针,裴政走到一旁接电话,“姨妈,怎么了?”
“你现在忙不忙,有空的话快去江家一趟,如夷可能出事了。”
裴政压低了声:“她去江家了?”
“她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今天要过去,我现在打她电话没人接,所以……”
“知道了。”
想起白天如夷雨里的身影,裴政多少起了些波澜,转身就要走时,裴慎叫住了他,“表哥,是如夷出什么事了吗?”
裴政驻足,“她去江家了,可能有危险,我去看看。”
“让我去。”裴慎挡住了护士的手,静静端详着裴政的表情,半试探半认真道:“我才是如夷的丈夫,理应我去,你说呢?”
跌进了水中,好几次有溺死的错觉,口鼻都被水淹没,大脑缺氧。
拼命找到了湖边,如夷扶上去,下一秒又被狠狠推下去,她不会游泳,这是不少人都知道的,天生怕水,算是弱点,好巧不巧被江南竹拿来吓唬人了。
清澈的水面上印着几个或清晰或扭曲的人影。
有人在笑,有人是惶恐的。
“南竹,要不算了吧,如夷不会水的。”有人上前拉了一把,却被江南竹推开。
她环着臂站在人造湖旁边,高高昂起了自己的下巴,“谁让她以前那么目中无人,我就是让她给我道个歉而已,她不道,那就是活该!”
看着水下扑腾着手脚的人,江南竹深感有趣,雨往湖里打着,一旁的佣人给他们打着伞,察觉事情不妙,已经有人偷偷离开去通知了江丰。
水覆盖了氧气,窒息绝望包裹全身,如夷穿了厚厚的毛衣,浸了水变得好沉好沉,身子更是使不上力气。
那群人的哄笑声还在头顶飘荡。
灵魂像是抽离了身体升上高空,在看着他们讥笑,看着他们肆意践踏。
就快死了。
呼吸成了奢侈的东西,口鼻耳中溢满了水。
恍惚中姐姐好似伸出了手,如夷迟疑地抬手握住,一口呛住的水咳了出来,她倒在草地上,身后尽是泥泞的土,江南竹站在她身旁,低头嗤笑,一脚踩在她的肩膀上,用鞋尖拍打着如夷的脸。
“傲啊,你平常不是挺傲气的吗?”
意识慢慢恢复了,如夷远比自己所想的坚强得多,给了一个狼狈的笑,有气无力地反问:“……你就只会这样欺负欺负人吗?”
“你找死是吧?!”
江南竹转头看着周围的人,“你们干嘛站着不动,平常不是都看不惯她吗?”
可实际上最看不惯如夷的还是她。
同在一个画室,同样学过钢琴小提琴,可凭什么她就是比不上程如夷?
从小到大只要有程如夷在的地方,她就失去了光彩。
程如夷的明亮耀眼、机灵懂事,尤其衬得他们这帮人像是蠢货白痴,走到哪里都是她的背景板。
江南竹想起自己的十六岁生日,程如夷因为忘带了生日礼物就闹得天翻地覆,吵着要回去拿。
拜托,她才是那场生日的主角,事后程如夷还假惺惺将生日礼物交给她,特别说明那是出国的时候带的,她是在炫耀吗?!
过往催生了江南竹的怨恨,没了理智,捡起地上的树枝,撑住了如夷的右手,直直就要往掌心处捅去。
*
车在路口堵住,江丰焦急地看着时间。
“开快点。”
司机望着前方的路口,“江总,太堵了。”
江丰打电话给江南竹,却没人接,又打给了江云渡,嘴里不住骂骂咧咧的,“真是个讨债鬼。”
江云渡接了电话,“爸。”
“你在哪儿呢,快回家一趟,你妹妹又给我闯祸了。”
“她怎么了?”
江丰扶着额,焦躁看向车外,眸光擦见了隔壁车子里的副驾,那张脸太眼熟了,分明就是裴政那个表弟、如夷的前未婚夫。
不可能。
他已经死了。
江云渡:“爸?”
“别问了,你快过去,马上。”
要是裴慎还活着,对江家会更加不利。
裴慎将窗口打开了一条缝隙,让风雨吹进来,他手里的烟被打湿了,抽进喉咙里的气体都变成了潮湿的。
油门重重踩下,裴政看向他,如果没记错,裴慎以前是烟酒不沾的。
江家的门关着,裴政将车停在门口,拿了伞下去按了门铃,裴慎紧随其后,江家的佣人前来开门,一见是裴政,神色紧张不已,“裴……裴先生。”
“如夷是不是在这?”
“程小姐不……”
裴慎早不是好脾气的那个人了,有关如夷的事情,就是会让他失去理智的,“别说了,我自己进去找。”
江家佣人本想阻拦裴慎,却好似突然认出了他,面色刷白下去。
雨势小了,雨后的清寂有些可怖。
楼下挤满了江南竹找来的人,肆意过后面上皆是不安,“南竹不会太冲动吧,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下来?”
“……没事的,她不是说了是带如夷上去包扎伤口吗?”
“你们说不会闹出人命吧?”
话才说完。
楼上尖锐的撞击声传下来,伴随着一声惨叫。
众人起身,脊背一凉。
门外佣人没拦住裴慎,让他闯了进来。
这场面太惊悚,毕竟裴慎本应是已死之人,一行人惊恐看去,哆哆嗦嗦出声:“裴……裴慎?”
裴慎脸色沉得吓人:“如夷呢?”
其中有人看看了眼楼上,“不是我们,是南竹,是她……”
裴慎快步上楼,他一走,江丰与江云渡同时赶了回来,楼上裴慎抬脚踹开了门,江南竹闻声回头,她坐在地上,受了惊,在看到裴慎时瞳孔紧缩,话都说不利索。
“裴……”
她猛地想起什么,看向倒在玻璃碎片里的如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楼下的人接二连三冲了过来,时间凝固在了满室的血腥味道里。
*
“爸爸,真的不是我。”
江南竹哭着,泪痕布满了面颊,她跪在地上,拽着江丰的衣角,却被直接甩开,江丰指着她,“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别说你是我女儿!”
江丰正在训斥江南竹,江云渡走过几步,站在裴政身边,“如夷怎么样了?严重吗?”
“好像缝了几针。”裴政语速慢慢。
他了解的不多,陪在如夷身边的人是裴慎,不是他。
江云渡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一语双关,“南竹不肯承认,硬要说是如夷自己撞上去的,等如夷醒了我让南竹亲自来道歉。”
裴政笑了下,“原来如夷是个傻子,会平白无故往镜子上撞。”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云渡及时转移了话题,“不过说起来,那个人是裴慎……他没死?”
裴政:“我什么时候说过裴慎死了?”
江云渡迟疑了:“那他……”
这下所有人都会知道裴慎还活着,如夷本应是他的妻子。
裴政应该与他们保持距离,口吻疏冷了很多,“他才是如夷的未婚夫,有什么事你找他聊,不用跟我解释,没那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