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烟不死心的去到兰嬷嬷上次带她去的那间阁房,推门进去,里面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心里越发的失落难受。沈知烟默默的退出来,关好阁门正要离开,耳朵却传来了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起初沈知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是风吹过池面的声音。等她停下步子侧耳细听,却发现,那声音并不是风声,而是人的呻吟呜咽声……
寂静无人的华清池边,蓦然传来人的呻吟呜咽声,那怕胆大如沈知烟也是心里发毛,不由自主的往隐秘处躲。
她本是想赶快离开的,因为后宫阴暗,多的是见不得人的腌脏事,但一想到兰嬷嬷长期一个人住在这华清池畔,脚步顿时迈不开了。
会不会嬷嬷她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起,沈知烟再也顾不上其他,摸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然而不等她找到声音的来源,呻吟声突然没了,耳畔除了风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仿佛方才的一切是她的幻听。
云梦台上的烟火还是持续燃放,火光升起的那一瞬间,将华清池畔照得一片通明。
借着火光,沈知烟清晰的看到了雪地上的脚印。
顺着脚印,她来到了华清池西角一间僻静的阁房。
等到走近,她才惊觉这间阁房里隐隐有火光漏出来。
沈知烟站在门口,迟疑半晌,终是敲了敲门,轻声道:“谁在里面?是兰嬷嬷吗?”
闻声,屋内突然响起了凌乱的窸窣声,有东西摔落的声音,下一刻,屋内的灯火彻底熄灭,四周瞬间恢复成一片漆黑死寂。
手心有冷汗冒出,沈知烟很想抽身离开这可怕的地方,可看着门口虚挂着的铁锁,鬼使神差的,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一把推开了阁房的门。
入门一片漆黑,可却有惊呼声从屋内的深处响起。不等沈知烟拿出火折子,屋外炸响的烟火再次照亮整个夜空。
烟火的亮光透过洞开的阁门,将阁房里照得一清二楚。
就着那瞬间的光亮,沈知烟一眼就看到了阁房里面靠墙处躺着一个头上包裹着纱布的女人。
心口一震,不等沈知烟上前靠近,那女人已挣扎着要逃走,可她明显有伤在身,身子动弹不得,最后只得‘呜呜’叫着,将脸埋进被褥里,一副生怕被人看清她面容的样子。
可是,在她挣扎时,沈知烟已就着外面腾起的亮光看清了她是谁!
一个趔趄,沈知烟目光触及到女人苍白如鬼的脸庞时,差点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眸光里涌现惊恐,沈知烟万万没想到,原该死去的人竟还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阁房里的女人,竟是被慧成帝下令活活打死的陈昭仪身边的大宫女绿沫!
绿沫拼命的想将自己藏起来,嘴里不可抑止的发出阵阵呜咽声。而随着她的挣扎,有血水从她嘴里溢出来,形容可怖。
瞬间的震惊过后,沈知烟想起冷宫里替罪的陈庶人,再看着眼前‘死’而复活的绿沫,脑海里有一道亮光飞快的划过。
下一刻,她上前两步,一把扶起倒在被褥里的绿沫,急切道:“绿沫,谁把你关在这里?”
沈知烟心里有太多疑问,她想知道是谁将绿沫从乱棍下救下来的。更想知道,是谁让绿沫在最后的时刻,背叛出卖了陈昭仪?
绿沫是陈昭仪的家生丫头,是她从娘家陪嫁带到宫里来的,按理,任谁出卖陈昭仪都不会是她。
所以当初听说是绿沫出卖了陈昭仪,沈知烟心里就闪过疑虑,如今见她出现在这里,她心里更是疑云四起。
见沈知烟认出她,绿沫苍白如鬼的脸上更是闪过惊恐,嘴里呜呜叫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知烟拿出火折子点亮翻倒在地上的油灯,将油灯凑近到绿沫的面前。
绿沫惊恐的躲避着光亮,沈知烟见到她嘴角不断涌出血水,终是想到了什么。
下一瞬,她出手抓住绿沫的脑袋,手指掐着她两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了嘴巴。
只是一眼,沈知烟的心就狠狠被震惊到了,胸口窒紧,差点吐出来——
绿沫不光一口牙齿悉数被打落,连舌头都被剪掉,满口的血污,仿佛一个血窟窿,让人心里发寒胆颤……
一定是那个幕后真凶剪掉了她的舌头,让她不能再开口说话!
沈知烟脑子里嗡嗡响着,后背不觉间已是腻满了冷汗,端着油灯的手也是抑止不住抖个不停。
心里有个声音着急的催促着她——
快带绿沫走,她是揭发幕后黑手的惟一证据了,也只有她知道紫檀佛珠的真正主人是谁!
回过神来的沈知烟一把吹熄了手中的油灯,上前背起绿沫,咬牙道:“别怕,我现在就带你逃走!”
闻言,绿沫眸光里闪过诧异和惊恐,拼命挣扎着要从她身下下来。
沈知烟知道她不信任自己,但此时却没有时间留下来慢慢向她解释,只得强行背起她往外走去。
可是,她背着绿沫堪堪走到阁房门口,一把匕首蓦然从旁边刺过来,锋利的刀尖抵住沈知烟的脖子,逼着她退回阁房。
‘砰!’
今晚最后一株烟花被点燃,绚烂的火花像五颜六色的花朵洒落人间。
在这耀眼的火亮中,沈知烟抬头看向来人。
“啊……”
待她看清来人冰冷如霜的脸庞以及眸光里的腾腾杀气,她再也抑止不住惊呼出声……
阁房的门被关上,屋内的油灯再次被点亮,而架在沈知烟脖子上的匕首却没有移动半分。
沈知烟看清来人后很是震惊,而匕首的主人见到她同样惊诧。
两人各自震惊的看了对方片刻,沈知烟正要开口,来人已冷冷喝道:“放下她!”
贴在脖子上的冰冷刀刃随之贴近半分,顷刻间已在沈知烟雪白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血珠子一滴滴的蹦出来,沿着刀锋滚动,映得沈知烟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她依言将背上的绿沫放到地上,下一瞬却是跪在了来人面前,哆嗦开口道:“公主,奴婢并无敌意……”
“住口!”一声轻叱,年约十五六岁的姑娘脸上冷若冰霜,一双明眸里更是覆满冰雪,神情间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杀伐果断,拿着匕首指着跪在地上的沈知烟,冷冷道:“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知此秘密者——死!”
话音落下,手中的匕首就要毫不犹豫的朝沈知烟胸口刺下……
“五公主饶命,奴婢知道昭仪娘娘是无辜的,奴婢与公主是同路人……”
眼见匕首就要朝自己落下,沈知烟慌忙躲开,嘴里迭声说道。
原来,眼前的执刀少女竟是大庸朝的五公主铃岚,而她的母妃,正是被贬冷宫的陈庶人。
闻言,铃岚公主手中动作一滞,明亮的眸子里闪过狐疑,手中的匕首虽然暂时顿住,却时刻警惕的对着沈知烟,冷冷启唇道:“我知道你是宁贵妃的人,而安国寺一事也是你的功劳。可如今你却说与我是同路,此话何意?你休想骗我!”
见她愿意听自己解释,沈知烟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连忙道:“奴婢知道昭仪娘娘是冤枉的,奴婢同公主一样,都在寻找真正谋害贵妃小产的幕后真凶,所以,奴婢与公主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从见到铃岚公主的那刻起,沈知烟心里已是明白过来——
想必这位五公主正是知道自己的母妃是被冤枉的,才会悄悄将绿沫救下。估计她和沈知烟想的一样,知道绿沫当初的背叛出卖必定是受人威胁,继而想到,绿沫却是与那真凶打过交道。所以,铃岚公主才会不计较绿沫的出卖诬陷之仇,冒险将她救下藏在这里,就是想从她嘴里找出真凶,为母妃洗涮冤屈……
铃岚挑眉看着她,冷嗤道:“哼,连父皇都认定了母妃就是害宁贵妃小产的真凶,这宫里除了我,只怕再不会有第二个相信我母妃是无辜的。你休想为了活命敷衍骗我。”
绿沫的意外存活让沈知烟大感意外的同时,心里也生出了新的希望,所以,为了打消铃岚公主对她的怀疑,她将自己在冷宫的发现,以及刺客对她说的话都一一告知给了铃岚。
“……奴婢为了保命,自然得寻出真正的真凶。而公主为了替娘娘申冤,也要找出真凶。所以,奴婢与公主的目标是一致的。”
沈知烟终究还是将紫檀佛珠一事瞒了下来。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她总是觉得这串佛珠与阿娘有关系,所以,在幕后真凶没有查明之前,她不会将佛珠一事告诉给任何人。
听了她的话,铃岚公主眼神里闪过犹豫。
一旁的宫女香儿见了,忍不住出言提醒,小心道:“公主,她毕竟是宁贵妃的人,咱们不可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