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棠回自己院子途中,与一个坐着轮椅的白衣男子狭路相逢。
“瑶瑶跟我们有十六年的情谊,你不过才回来一年,昨天的事情若再发生一次……”
顾棠打断,“二哥,想教训我?你先从轮椅上站起来再说吧,废物。”
废物……
沈翩最忌讳别人说他腿,眼神瞬间暗下来,扶着轮椅的手指节泛白,“顾棠,你别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顾棠笑了笑道:“放心,你肯定先死在我前边儿,我可不爱喝花酒。”
沈翩是连中三元的天才郎,当时好不风光,可惜,喝花酒时青楼着火,掉下来的横梁直接把他砸得半身不遂。
新科状元还没上任,就出了此等笑料。
沈翩不仅失去了一双腿,还成为了整个京都的笑话,自视甚高的他,差点没把自己怄死。
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不用靠别人生活,沈翩一向都是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不许人跟着。
他扬了扬下巴,语气倨傲:“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一年以来,药王谷的神医每月都在为我治疗,她说了,再过两月,我就可以站起来了。”
到时候,他看谁敢再嘲笑他!
顾棠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二哥,你今天面门发黑,我刚替你算了一卦。”
“神医以后,不会来了。”
沈翩抵紧后槽牙,“神医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我不许你侮辱她!”
一年前,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候。
神医出现了,每月定时替他扎针按摩,搭配药方,让他毫无知觉的腿,又开始活了起来。
是她,让他重新感知到了生活的希望。
顾棠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那希望二哥,可以得偿所愿。”
前世,重新站起来的沈翩,却在她十七岁生辰那天,打断了她的腿,只因她不愿替沈瑶瑶嫁给燕王。
顾棠扶着受伤的胳膊,慢步离开,断腿之痛、羞辱之耻,仿佛就在昨日,她清冷的眉眼间满是憎恶。
沈翩。
这辈子,你都别想站起来了。
这边,沈翩看着女孩瘦削的背影,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烦闷和不安。
烦闷是因为这四个月来,顾棠都是以一种卑微的姿态来讨好他,今天说话却夹枪带棒的。
这让他真的很不习惯。
而令他感到不安的则是,今日到了约定的时间,神医确实没有来,所以他才想先过来探望一下瑶瑶。
谁知碰见顾棠这个死丫头。
还给他算了那么晦气的一卦。
沈翩没了心情,气冲冲的操控着轮椅,回了自己的院子。
“公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神医还是没来吗?”
“没……”
沈翩无端又想起顾棠说的话,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缕焦虑。
他摸着自己的腿,不停地自我暗示,神医会来的、神医会来的,他一定可以站起来的!
*
第二天,京都最大的医馆。
“姑娘,这些药材您不是找了很久吗?怎么突然不要了?”掌柜十分惊讶。
这可都是治疗腿伤上好的药材,且十分珍贵,可遇而不可求。
顾棠语调轻松:“用不着了,掌柜您全给我折成银子吧。”
拿到四张一千两的银票过后,顾棠买了一堆东西,直奔官府开的车行,包了辆去京都北郊的马车。
在女孩马车启程的一瞬,远处一辆马车也跟着动了动。
路上,顾棠满心期待。
谁知半道上接连出现意外。
前些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一条过河的桥突然垮了,而这座桥正好是去北边郊外唯一的路,官府虽在修缮,但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修好的。
没办法,顾棠只能返程。
然而回京都的路上,马又走不动道了。
顾棠有些心累,“它多久能好?”
棕马卧在地上不动,喘气喘得特别厉害,好像是累着脱力了。
马夫挠了挠头,“不……不知道……”
这时。
“老吴,你停在这里做甚?”一个穿着劲装的女子,驾着马车停在旁边。
老吴瞬间看见了救星,“林浅你来得正好!这马卧在地上不走了,我这边有位姑娘要回京都呢。”
“你能稍她一程吗?”
林浅爽快应下:“姑娘,上来吧。”
女人的马车上也有官行的标识,虽来得太巧,但顾棠没有太多怀疑,轻轻一笑道:“有劳林姑娘了。”
“没事儿,举手之劳!”
上车的嘎吱声隐匿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顾棠掀开车帘,里边微暗的空间变得明亮,一张俊美熟悉的面容闯入视线。
男人眉眼冷峭、五官深邃,整张脸完美到无可挑剔,初冬的暖阳倾斜在他侧脸,仿若画中谪仙。
本是矜贵又清冷的长相,却偏偏生了一双桃花眼,极为风情,只是看着你,耳边好像就会流转出动人的情话。
对上男人邪佞的双眸。
顾棠像受惊的兔子一般,漆黑的瞳孔后藏着满满的慌乱。
他……怎么在这儿?!
重活一世,她最不想碰见的人,就是燕王墨司宴,她前世的夫君。
顾棠下意识就要逃,马车却在这时骤然起步,半个身体在车里的她,一个没注意,噌地往里倒,随后撞入一个坚硬而又温暖的怀抱。
抬眼,便是那张朝夕相处了三年的脸。
墨司宴勾着唇角,懒倦的嗓音带着些许放荡不拘,“姑娘,第一次见面就投怀送抱,不好吧?”
顾棠避开他的视线道:“抱歉,方才没站稳,也不知公子在车上。”
已经起身的她,却被男人掐着腰,死死按回去坐着,“姑娘占了便宜就想走,是不是太轻浮了些?”
腰间的属于他的大手,如铁一般牢固。
顾棠:“……”
她跟他,到底是谁轻浮……
不过他比起上辈子初见时不当人的行为,如今确实收敛了很多。
前世,她与墨司宴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婚后的第三个月,两人偶然遇见后,原本一直冷待她的男人,开始天天黏着她。
当晚更是直接把她累了个半死。
府里下人都说,王爷这是见色起意。
顾棠推开他的手,“虽是我无礼在先,但是我道歉了,而且这种事情,好像是我比较吃亏吧?”
他们现在还不认识,这个狗男人应该是讲道理的吧?
然而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姑娘既觉得吃亏,在下可以负责。”
“我,不用你负责……”
“那姑娘是想对我负责?这样也行。”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缱绻又深情,仿佛正在注视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但只有顾棠知道,他的这副面具之下,隐藏着怎样一个偏执、可怕的人格。
这辈子并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的顾棠,委婉拒绝道:“强扭的瓜不甜。”
“不甜?”墨司宴又凑近几分,低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勾人的欲味,“那就蘸糖吃。”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女孩耳后,引起全身酥麻的颤栗。
她身子软了软,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前世的记忆,十指紧扣的双手、破碎的求饶声和一个个清醒又迷醉的夜晚……
顾棠不是傻子,墨司宴现在的行为,跟前世简直一模一样,她心中暗暗腹诽。
见色起意的狗东西……
“林姑娘,麻烦停车。”
既然说不过,她还是跑吧。
“不许停。”
轻松寻常的三个字,却让女孩感受到莫名的危险气息,顷刻,她的下巴被人捏住。
“姑娘,这么着急走作甚?”
墨司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目光如同泼了墨般浓重,透着一丝阴狠的乖戾。
顾棠顶住令她头皮发麻的视线,大着胆子推掉他的手,佯装惋惜道:“公子你很好,可惜我已有未婚夫,若你不介意做小。”
“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为了断掉男人的念想,她几乎抛开了羞耻心,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他再见色起意。
也不可能答应如此变态的要求。
然而,男人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森然,像极了埋伏在暗处的野兽,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咬上你脆弱的脖颈。
被他盯着的顾棠,心尖不由一颤。
正准备找补时。
墨司宴轻笑一声,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路远途晃,姑娘手又受着伤,还是坐稳些,别再摔进我怀里了。”
他扔下这句话后,斜靠在软枕上闭眼浅眠,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呼……
顾棠松了一口气,再偷瞥一眼旁边的男人,心又突突跳起来,她连忙把视线转移到窗外,心里很是懊恼。
重活一世,她可以对沈家人那么硬气,但是对墨司宴怎么就不行……
他随便一句话,一个眼神,她心里就慌得不行,几乎是刻进骨血里的反应,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改掉这个坏毛病。
狭小的空间里,全是男人身上那股好闻的熏香味,严丝合缝地将少女裹挟住,仿佛被他拥在怀里一般。
一想到被他抱住的画面,顾棠就口干舌燥,她将脸靠近车窗,试图用冷风消下脸上的绯红。
她怎么也开始不正常起来了,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熏香味道太过熟悉,又或是坐了几个时辰的车太过疲倦,原本紧张戒备的顾棠,渐渐放松下来,随即涌上来无尽的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
顾棠靠在一副宽厚的肩膀上醒来。
京都街上商贩的吆喝声很嘈杂,被吵醒的顾棠,下意识抱住男人的胳膊,用额头使劲拱他暖乎乎的颈窝。
“墨司宴,快到家了,醒……”
说还未说完,就戛然而止。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顾棠,身子瞬间僵直坐正,原本睡意朦胧的大脑,此刻骤然清醒。
马车外声音喧闹,里面却噤若寒蝉,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前世,墨司宴带她出去游玩,每次回来时,她都靠会在他肩膀醒来,跟刚刚的场景一模一样。
现实跟记忆错叠,让顾棠竟误生出她还是燕王妃的错觉。
此时,车帘被风扬起。
傍晚的暖阳照进来,打在墨司宴绝美的侧颜上,将闭眼带来的冰冷感驱散几分,表情柔和了不少。
见他没醒。
顾棠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一会儿后,林浅的声音响起。
“姑娘,到了。”
顾棠拎上自己的东西,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去,生怕将他吵醒。
林浅贴心地扶着她,笑容很盛,“姑娘,搭车送美男,这服务不错吧,下次来咱们车行,记得包我的车哟。”
顾棠:“……”
搭车送美男?确定不是送了尊要她命的阎王爷?
她不甚走心地应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车行,背影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却没注意到身后,似狼般幽暗的视线。
*
落荒而逃的顾棠,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然而当她回到自己院子里,整理今天买的礼物时。
看着里面一枚熟悉的玉扳指。
顾棠饱满红润的唇珠紧抿成一条直线,她捂住半张脸,内心有些崩溃,为什么这个东西会躺在她的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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