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陆逸洲走下车,靠在路灯下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在暗黄的灯光下,遮住了他的视线。
老头子说想见夏沫妍是真的,但大可以找人询问一声,然后派司机来接。
可鬼使神差的陆逸洲就站起身,自告奋勇地说去接她。
一支烟燃到了尽头也没能纾解陆逸洲心中郁结半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夏沫妍要结婚之后,他心里总是堵着的。
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始终环绕着他。
但是他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他觉得不可能,并且坚信。
半晌,夏沫妍从夏家大门走出。
两人相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去往餐厅的路上,也是始终无言。
陆家老爷子见到夏沫妍开心地不得了,这些年夏沫妍和陆逸洲都很忙,,终于等到两人都空闲,老人家自然开心。
陆逸洲坐在两人对面,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角勾出点笑容来。
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夏沫妍将要结婚的事。
“一晃眼妍妍这丫头也长大了,竟然都要结婚了。”陆家老爷子转而看向陆逸洲,“倒是你这个小叔,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这白头发都是被他气出来的。”
陆逸洲不背这个锅:“您别用这套来逼婚,您这白头发是自然白。”
老爷子顿时就拍了下桌子:“你还气我?!”
陆逸洲立刻就笑着求饶:“得,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
这时,夏沫妍却挽住老爷子的胳膊,笑着说:“陆爷爷,您也别太操心,据我所知,小叔现在有心仪的对象。”
老爷子挑起眉:“是吗?是哪家的姑娘啊。”
眼看着夏沫妍粉唇轻启,真要说出个什么名字,陆逸洲开口拦住她的话头:“妍妍,别乱说。”
夏沫妍却毫无惧色地看向他:“小叔,我还没说,你就说我乱说,难道你知道我想说的人是谁?”
陆逸洲敛了神色:“我不知道,但是我没有心仪的对象,你说出谁都是在乱说。”
不等回答,他拖开椅子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陆逸洲就转身离开。
第十五章 都听小叔的
陆逸洲在家宴上喝了些酒,不多。
他的酒量,这些酒本不会上头,可莫名地就是有些头晕。
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赶走不少醉意,但心里还是有些堵。
几个月前,夏沫妍还站在摩天轮前跟他表白,一转眼竟然就要和别人结婚了。
走出卫生间,竟看到夏沫妍就站在一边,指间还夹着一点猩红。
陆逸洲当即就沉了脸,上前一把拿下那烟,语气凌厉:“谁教会你抽烟的?”
夏沫妍也没再抢,眼看着他把烟蒂按灭丢进垃圾桶,才出声回答:“没有人教,自己学的。”
陆逸洲的心头蓦地浮出一抹烦躁,他移开视线,用一贯阴郁的语调说:“以后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本以为她会说些别的。
不料,夏沫妍却是轻笑了一声,真像当初那小姑娘般回:“小叔说的对,我都听小叔的。”
哪怕她随便回一句什么敷衍的话,陆逸洲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偏偏她这样听话地应声,就让他觉得,她的确是在认认真真地敷衍他的告诫。
就像小时候家长叮嘱孩子们不要吃街边的小吃,孩子们答应地极其严肃,但一转头还是会奔向小吃摊。
夏沫妍现在就和那些小孩一样,把他当作真的长辈,认真而严肃地敷衍。
仿佛是在告诉他,她现在对他已经别无其他感情。
他们之间,就是纯粹的,一声小叔的关系。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陆逸洲的心没来由的一慌。
按理说她该高兴地,毕竟他终于打消了夏沫妍对自己的心思。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陆逸洲压下心底的异样,移开视线,换了个话题:“以后打算干什么?”
夏沫妍却是不答反问:“我想做什么,小叔就还会像从前那样帮助我吗?或者,像帮助谢隐那样?”
提及谢隐,陆逸洲的眸色黯了黯:“我会帮谢隐,也是因为你。”
夏沫妍笑起来,眼底却晦暗:“那我还真是得感谢小叔,从前帮我,现在帮我的未婚夫,要是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小叔是慈善家。”
陆逸洲没说话。
沉默片刻,夏沫妍也没有继续琢磨他的心思,抬步转身:“小叔,回去吧。”
看着她踩着高跟鞋离开的背影,陆逸洲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明明已经听了近二十年的小叔,偏偏刚才那一声,狠狠刺痛他。
夏沫妍好像真的长大了,不再需要他的庇护。
但这并不是陆逸洲想要的。
他曾经是真的很想保护好夏沫妍,至少要在那个混乱复杂的娱乐圈为她辟出一片可以保留她天真烂漫笑容的净地。
但最后,伤害她最深的人,也是他。
家宴结束,一群人走出餐厅。
陆老爷子对夏沫妍说:“妍妍,你和逸洲坐一个车吧。”
陆逸洲已经打开车门,却听她说:“不用了陆爷爷,我未婚夫要来接我。”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谢隐的声音:“沫妍!”
谢隐走过来,对陆老爷子微微颔首:“陆爷爷好,我是沫妍的未婚夫谢隐,我来接她回家。”
陆老爷子笑着点头:“行啊,这么把妍妍放在心上,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妍妍。”
谢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是,我是真的喜欢她。”
说着,他看了眼夏沫妍,嘴角露出笑容。
陆逸洲却只觉得那笑容刺眼。
夏沫妍和众人告别,坐上了谢隐的车。
而直到车子绝尘而去,她都没再看陆逸洲一眼。
独剩下站在原地的陆逸洲缓缓地放下了刚要抬起的手,嗓间中的那句“再见”也随着滚滚尘灰沉寂下去。
这丫头……真是恨透了他吧。
陆逸洲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缓缓抬眸看向漆黑的夜空。
城市里的天太黑了,黑得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第十六章 初升太阳
陆逸洲在娱乐圈的前几年算是如履薄冰,行事小心,不敢有一点污点,基本是滴酒不沾。
后来打拼出来点地位,对酒精这东西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
可今天,他喝了不少,尤其是从卫生间回来之后。
而陆逸洲宿醉之后一定会头痛。
醒来时是凌晨三点,再准确一些,是凌晨三点二十七。
胃里传来一阵阵难忍的剧痛,翻腾倒海的,里面像是正在经历一场大战。
陆逸洲几乎是从沙发上滚下来的,他踉踉跄跄地站起,直奔向卫生间,扶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
他有严重的胃病,和喝酒没关系,是从前拍戏时饮食不规律留下的毛病。
陆逸洲经常忘记吃饭,被夏沫妍知道,她便日日都要给他送饭,盯着他吃饭才肯放他离开。
三年前那场庆功会他喝了酒,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头疼欲裂。
第二天早上,夏沫妍帮他买了胃药,煮好了醒酒汤。
和他记忆中的解酒汤不一样,她熬的汤有股清甜的味道。
偷摸去看她熬汤的砂锅,才知道里面多放了几片苹果。
若是平常,陆逸洲只当她是单纯地关心自己。
可偏偏前一晚夏沫妍偷亲了他。
陆逸洲心中复杂不明,当下只有慌乱和错愕。
且不说这段感情是什么样的,光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身份,夏沫妍就不该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
而他身为她的小叔,是她的长辈,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时阻止。
所以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他便选择了逃避。
吐完了,陆逸洲倚着浴缸席地而坐,双眼布满红血丝,看起来十分怖人。
坐了一会儿,他重新站起身,缓慢地挪进了卧室,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胃药,没力气倒水,就干咽下去。
发涩的药片刮过喉咙,像是刀片,不然怎么一阵腥甜?
陆逸洲躺在冰冷的床上,被褥上被寒风吹得冰冷蚀骨,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
他睁着眼,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许久,他低喃道:“也好……”
夏沫妍和别人在一起、结婚生子,也好。
除了他,谁都能给她一段光明正大的恋爱。
没有见过深渊的人不知道生活在阳光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所幸他知道,也就不必她去涉险。
陆逸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尾音蜿蜒,也诉不尽内心悲凉与创痛。
这些年他一直逃避的问题,其实早在他犹豫过一瞬的那一刻,就有了答案。
只是他没有直面,更不敢直面。
如今,也不用再纠结。
家宴之后,陆逸洲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夏沫妍。
倒是和谢隐常常见面。
合同已经签好,如今只等着敲定剧本,谢隐便可以进组。
在讨论剧本的一次,陆逸洲佯作顺口提起:“妍妍最近怎么样?”
提起夏沫妍,谢隐便露出笑容:“沫妍最近准备到剧院去做舞蹈演员,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最开始她的梦想就是跳舞。”
然而闻言,陆逸洲却是狠狠一愣。
夏沫妍最初的梦想是跳舞,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后来就变成了要做一个演员。
那时的陆逸洲还问过她,为什么突然就想做演员,她却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
现在想来,夏沫妍会改变自己的梦想,是为了他。
静默须臾,陆逸洲掩去眼底情绪:“这样也好,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就来找我。”
没有他,夏沫妍也算是终于回到自己本该有的人生轨迹上了吧。
谢隐连连答应。
看着谢隐眼中的光,陆逸洲在心里想,这才是应该和夏沫妍在一起的人。
年龄相当,朝气蓬勃,像是初升的太阳。
而他,并没有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