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凝还没回过神来，一股大力已经将她狠狠推出门外。
她抬眸，然后呆住。
楚斯睿双眼微红，几乎有点咬牙切齿地喝道：“滚出去！”
“斯睿，我、我只是……”苏千凝眼圈一红，嗫喏着想解释。
楚斯睿指着门外：“不想我现在掐死你的话，现在就滚出去！”
“啪”地一声，卧室门被重重摔上。
苏千凝怔楞半晌，然后捂着脸跑了出去。
卧室内。
楚斯睿半跪在地，修长的手指颤抖着将骨灰捧起。
“对不起，我连你最后一点痕迹，都没有保护好……”
第十九章
楚斯睿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整整三天。
直到楚若瑶叫来了裴泽。
裴泽在门外敲了半天都没回应，不得已之下只能将门撬开。
屋里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很像另一座坟墓。
裴泽轻轻摇了下头，把这个让人不舒服的念头甩出去。
他拉开窗帘，阳光照了进来。
楚斯睿靠着床坐着，身边倒伏着一块一尺长的木板。
他双手合拢，手心捧着一堆骨灰。
如果不是胸膛还在轻轻起伏，他看起来就是一具尸体。
裴泽倒来一杯温水，递到楚斯睿的身前：“你打算把自己饿死？你以为这样，苏锦茵就能原谅你了？”
时隔两年，裴泽再一次提到苏锦茵的名字。
之前不说是不想去戳楚斯睿的伤疤。
但现在再不说，他是真的担心楚斯睿迟早会疯掉。
雕塑一般的楚斯睿在听到“苏锦茵”三个字时有了反应。
他眨了眨眼睛，几日来水米未尽的喉咙嘶哑得不行：“你什么意思？”
裴泽不闪不避地直视着他，沉声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苏锦茵已经死了。”
“你现在这样放不下，只不过是因为你在后悔罢了，后悔没有早点认清自己的心，后悔瞒着苏锦茵的身世让她含恨而终，后悔在她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对待过她。”
“但是你的后悔没有任何意义，苏锦茵已经不知道了。”
楚斯睿沉默了半晌。
就在裴泽以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时，楚斯睿动了。
他拿过温水倒入口中，干涸的嗓子被水润泽，有点痒。
楚斯睿忍不住低咳一声，在裴泽惊恐的眼神中往杯中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水。
他一直回避的伤口正在被裴泽撕开，痛不可抑。
“你说的对，我的后悔她已经不知道了，只不过是在感动我自己而已。”
裴泽又有点不忍：“斯睿，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斯睿踉跄着站起身：“谢意说她想葬在乡下的小院子里，是我太过于自私，一定要将她带在身边，连她死后安眠都不肯满足。”
“阿泽，我要送她回去。”
裴泽看着楚斯睿死灰般的眼神，莫名觉得不祥。
之前的楚斯睿纵然疯狂，但还能觉得他是个活人。
但现在，裴泽总觉得他好像死去了一部分……
两个小时后，芦花村。
楚斯睿带着那块木板和新的骨灰盒下车。
他没要裴泽帮忙，自己蹲下身，用手慢慢挖出一个深坑来。
一边挖着，一边说：“我也很想现在就去陪你，可我是楚家唯一的继承人，抱歉。”
“奈何桥边，你能不能等等我。”
说话间，坑已挖好。
楚斯睿低下头在骨灰盒上吻了一下，然后无限眷恋地将骨灰盒放入坑中。
泥土一点一点覆盖上去。
楚斯睿轻声说出最后一句：“等我责任一尽，我一定会去陪你。到那时，九泉之下，你别躲我。”
楚斯睿徐徐吐出一口气，然后将木板立在新挖出的坟茔之上。
“走吧。”楚斯睿忙完这一切回到车上，闭着眼睛说道。
裴泽缓缓发动车子。
快驶出院子时，他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块楚斯睿一直抱在怀里的木板，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
“爱妻苏锦茵之墓”
“夫：楚斯睿”
第二十章
回程路上。
裴泽从后视镜里看了楚斯睿一眼：“听说千凝好像打算出国定居了。”
楚斯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如果不是看在自幼相识的份上，他真的会忍不住杀了苏千凝。
裴泽暗叹一声。
知道苏千凝刚好揭了楚斯睿的逆鳞，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两人一路无言，默默回到了云溪别墅。
……
时间缓缓流过，转眼半年已过。
楚斯睿变得愈发不苟言笑，好像灵魂都被冰冻在了躯壳里。
一场酒会上。
楚斯睿百无聊赖地喝着饮料，对眼前极熟的场面提不起半点兴趣。
有这时间，他真的宁愿去芦花村和苏锦茵说说话。
男人面容冷峻，成熟的气息扑面而来。
虽然有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他，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讪。
所有人都知道楚斯睿的心已经被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占据了。
这时，楚父在他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道：“你陆世伯家的小女儿回国了，你等会去打个招呼。”
楚斯睿没想到楚父还是没放弃让他再婚的想法，长眉微皱：“爸，我说过很多次了。我……”
才说到一半，楚父就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肯定：“等你见过，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说完后，楚父指了指门口：“刚好，来了。”
楚斯睿被他的故作神秘勾起了一分好奇心，顺着楚父指的方向一看，瞳孔骤缩。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浅笑嫣然地走了进来。
那容貌……
楚斯睿豁然站起，几乎是跑到那女人身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难掩惊喜地喊道。
“锦茵？！”
女人似是被抓痛了，脸色一变，却还保持着良好的教养：“这位先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楚斯睿一怔。
女人声音清亮，和苏锦茵完全不一样。
而且苏锦茵向来小心怯弱，从来不是这种自信大方的样子。
不是她……
楚斯睿慢慢松开了手，眉目间掠过一丝痛色，转瞬即逝。
是他思念成疾了。
苏锦茵已经死了，是他亲手下葬的。
“抱歉，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这时，楚父和另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走了过来。
楚斯睿朝转向那个男人：“陆伯伯。”
陆父笑着拍了拍楚斯睿的肩膀，好奇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扫：“你和我家小容……？”
女人撒娇着挽上陆父的胳膊，大方地把手伸到楚斯睿身前：“你好，认错人先生，我是陆曼容。”
楚斯睿余光中瞥到楚父期待的眼神，知道这个陆曼容就是他口中的陆家小女儿了。
难怪他那么有信心。
大约是觉得陆曼容和苏锦茵长得那么像，自己一定会动心吧……
可苏锦茵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长得再像也不行。
楚斯睿薄唇微勾，绅士地和陆曼容轻握了下：“楚斯睿。刚才失礼了。”
陆曼容眸底一亮，闪过一丝惊喜。
楚斯睿又寒暄了几句，便借口有事要忙，转身走了。
一见他的背影消失，陆父的脸就沉了下来。
“小容，你该不会对楚斯睿有想法吧。他结过婚，而且对亡妻念念不忘，你可别犯傻。”
知女莫若父，他刚才可没错过陆曼容眼底的惊艳。
陆曼容满眼的跃跃欲试，语气里满是势在必得。
“如此深情的好男人，不可多得啊，爸爸你不会觉得以你女儿的魅力，还比不过一个死人吧。”
酒会结束后，楚斯睿开车回家。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瞥着后视镜。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吱嘎——”
楚斯睿直接在路中间踩了刹车，顿时鸣笛声和叫骂声交织成一片。
楚斯睿却已经顾不得了，推开车门跑了下去。
他死死盯着前方的身影，生怕一个眨眼就消失了。
好不容易跑到近前，他一把抱住女人——
“锦茵！”
第二十一章
怀里的人猛地僵住。
苏锦茵脸上血色褪尽。
她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抱住，耳畔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的声音。
楚斯睿不容抗拒地将她转过去，又叫了一声：“锦茵，真的是你！”
任何人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惊喜。
苏锦茵不肯抬头，牙关轻颤：“请你、放开我……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当年她差一点就死在自己家里了。
剧痛中，她咬着手腕想分散一下身上的痛，却无意识地咬开了自己的血管。
血液流到地板上，因为房子老旧，竟慢慢地沁到了楼下。
楼下邻居发现不对劲，叫了救护车，这才保住了她一条命。
住院期间，她发现主治医师竟是自己小时候的邻家哥哥。
护士长来问她家属的联系方式时，她求着谢意帮她撒了个谎。
上天既然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她就再也不想和楚斯睿有任何瓜葛！
楚斯睿没有注意到苏锦茵的抗拒，他已经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了。
一把将苏锦茵搂在怀里，声音竟有点哽咽：“锦茵，我真的好想你。”
苏锦茵努力压抑着心底泛起的波澜，慢慢将楚斯睿推开了。
“你真的认错人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放下了楚斯睿，也决定放过自己……
楚斯睿却一把举起她的手：“谢意说过你的伤势，你手腕上这个疤痕如何解释？”
苏锦茵停住挣扎，慢慢抬起头，迎着楚斯睿的眼睛，淡淡道。
“是啊，这个伤疤是怎么来的呢？”
楚斯睿顿住。
这个疤是苏锦茵孤独地忍着疼时，自己咬的。
而她为什么要搬出去，为什么宁愿疼都不愿意回云溪……
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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