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镜尘手指一颤，昨日?那真是她?
她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无声，却无比刺眼。
“您说得对。"
她慢慢起身，没再看傅镜尘一眼走出了院落。
傅镜尘紧紧盯着她几乎要和雪花融为一体的背影，没有来心生慌乱，忍不住迈步想追上去，但最终还是拂袖而去。
沈汐茹回到谢府，走到谢清央的灵枢旁跪坐下来。
她将纸钱点燃，丢进火盆里。
熊熊火光映入她的眼睛，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抬起手腕，看着上面几近褪色的红绳。
沈汐茹露出一抹苦笑。
幼时玩伴之间扮家家酒，她和傅镜尘因着婚约的缘故，总是扮演夫妻，
傅镜尘说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汐茹，这是月老的红线，带上这个，今生来世我都要你做我的妻。"
这红绳被他扣在她手腕上，一恍竟已这么多年。
沈汐茹解下红绳，看着它在火中蜷缩成灰:“傅镜尘，今生来世，只愿陌路殊途，和你再不相见。”
等到手边纸钱再也不剩一张，沈汐茹才站起身来。
她看向棺木中，谢清央那张苍白的脸，竟直接翻身躺了进去!
沈汐茹从怀里摸出一颗药，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很快，她腹中便如同刀绞般剧烈疼痛。苍白的唇瓣溢出黑色的血。
沈汐茹却笑了起来，一点点扣紧了谢清央的手:“姐姐，下一世，让我做你的姐姐，我会护你，疼你，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另一边，正在书房的傅镜尘猛地捂住脑口。
一瞬而过的剧痛让他心悸不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
翌日，傅镜尘换好朝服准备出门上朝。
侍卫惊诧地问:“王爷，今日乃是宫宴，您这是?"
傅镜尘一顿，他竟忘了这事。
思绪一转，他不知是向谁解释:“按规矩，本王应带王妃一同出席”
“备马，去谢府!"
来到谢府，傅镜尘不由拧眉。
只见白色灯笼在风中飘摇，府门竟是大开的。
快步走进，凄凉哭声和钉锤声交织传入傅镜尘耳中!
“日吉时良天地开，盖棺大吉大发财!"
傅镜尘眉心猛然跳了起来。
就见院中，一个丫鬟正背对他跪在一口棺材前，哭的不能自已。
而棺材旁，一个老者拿着锤头，拿着长长的钉子念念有词!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白煞潜伏藏!”
“嘭!"
钉子砸入棺材的声音回响在院中。
傅镜尘猛然回神，抬脚走向那丫鬟，厉声问:“沈汐茹呢?她姐姐封棺她去哪了!"
丫鬟吓得哭声一顿，慌忙转过身，
下一刻，傅镜尘瞳孔一缩，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目光直直钉在丫鬟捧着的牌位上。
--谢氏女汐茹之灵位!
———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生人永长寿，四封白煞潜伏藏，五封子孙后代昌。
这是钉棺材时，封棺人世代相传的口诀。
沈汐茹死那天，封棺人却只念了三句。
——一封天官来赐福，二封地府永安宁，三封白煞潜伏藏！
因为她是谢家最后的生人，也是因为无子被傅镜尘休弃的下堂王妃！
……
摄政王府，王妃院。
桌上饭菜已不再冒热气。
沈汐茹看向丫鬟春桃：“你说，今晚王爷会来吗？”
春桃欲言又止：“王妃，再等等吧……王爷会来的。”
沈汐茹便没再说话。
今日是十五，按照规矩，傅镜尘必须要与她这个正妻一同用膳。
可自从半年前，他将那扬州瘦马林知妩找回来后，便已近两月未来过她的院子了。
想着，沈汐茹又咳嗽起来。
屋外传来脚步声。
沈汐茹一抬眼，就见傅镜尘身着一身龙纹蟒袍大步走进。
沈汐茹恍然起身行礼：“王爷。”
傅镜尘负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微微皱眉。
“病了？”
他在关心自己？
沈汐茹心里一颤，但下一刻，傅镜尘嗓音凌然。
“知妩身体孱弱，你病着，别去她跟前，若是连累了她犯病，本王定不轻饶！”
翻江倒海的苦涩涌上沈汐茹心口。
她闭了闭眼，却是又拱手一礼，缓缓道：“王爷，前两日大夫过府，诊出我已有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闻言，傅镜尘眉峰一挑。
沈汐茹垂着头，声音已然沙哑：“我祖父已致仕，但求王爷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莫在打压我的姐夫何侍郎。”
她尽可能有尊严的说着自己的死，想要求眼前人高抬贵手。
耳畔却突然传入一声冷笑。
“你编造一个将死的理由，以为本王就会放过你们谢家？”
沈汐茹浑身一颤。
她抬眼，看清了傅镜尘脸上的凉薄：“你别忘了，当年若不是你祖父以势压人，逼迫知妩离开京城，本王根本不会娶你，现在这般，是谢家人应得的报应！”
沈汐茹再也忍不住，眼眶骤然滚烫。
她和傅镜尘从小指腹为婚，四年前，傅镜尘却为了林知妩当众对先帝提出解除婚约！
堂堂丞相府二小姐竟抵不上一个青楼女子！沈汐茹一时沦为京城笑柄。
她祖父谢老丞相震怒之下，亲自出面让林知妩离开京城，并上奏逼傅镜尘履行婚约。
谁也没想到，他们成婚第二年，先帝便驾崩，傅镜尘摄政后便开始大肆打压谢家……
傅镜尘看着沈汐茹强忍眼泪的模样，心里的厌烦更甚。
“你莫忘了，你现在是傅谢氏，别再让本王看见你为了谢家忙前忙后的恶心模样！”
话落，他径直转身就走。
沈汐茹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整个人都好似没了温度。
满室死寂。
一阵穿堂风过，沈汐茹猛地咳嗽起来。
“夫人……”春桃急忙上前，却是悚然一惊。
只见那捂嘴的锦帕上，竟是血迹斑斑……
半月后，端午。
沈汐茹回到谢家，往昔门生无数的府邸早已门前冷落。
沈汐茹看着破败的门匾，鼻尖发酸，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汐茹，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姐姐。”
沈汐茹转身，匆忙掩去眸间悲意。
爹娘早逝，是大姐谢清央将她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
谢清央牵过她往里走，温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沈汐茹喉间一哽，随即扯开笑颜：“许是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
谢清央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到底没说什么。
谢老爷子见两人回来自然欢喜，三人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
但席间，沈汐茹却瞥见谢清央手腕上有几处淤痕。
她心里一沉。
等谢老爷子去休息了，她才拉着谢清央问：“姐姐，姐夫是不是又对你动手了？”
谢清央沉默片刻，才道：“你放心，如今我怀孕了，不会有事的。”
沈汐茹心里一震，猛然看向谢清央的小腹。
谢清央反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而坚韧：“汐茹，我如今只求祖父安度晚年，摄政王那里……你若受不住，就回家，姐姐拼了命也会护住你的。”
“姐……”沈汐茹听着她温柔的话语，眼眶止不住的发烫。
她如儿时一般靠上谢清央的肩头，依恋的蹭了蹭。
傍晚时分，沈汐茹才回了摄政王府。
途径花园，却见花丛中，傅镜尘正为林知妩的发髻簪茉莉。
沈汐茹怔愣一瞬，终是迈步朝傅镜尘走了过去。
见她过来，傅镜尘笑意顿无，冷声道：“有事？”
沈汐茹胸腔仿佛破开一个洞，寒风过境，疼痛难当。
可她退后半步，迎着傅镜尘冰冷的眼神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
“求摄政王网开一面，放过我姐夫，沈汐茹愿付出任何代价！”
半晌，傅镜尘淡漠嗓音落入她耳中：“是吗？哪怕本王要你自贬为妾？”
第2章
沈汐茹猛地抬头，怔怔的看着傅镜尘。
傅镜尘冷冷笑开。
“一个本就不属于你的位置，值得你思考这么久？”
沈汐茹心里一阵刺痛。
明明他们才是指腹为婚，可在傅镜尘心里，她却始终是那个鸠占鹊巢之人。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她哑声开口：“我愿意。”
可就在她说出这话时，傅镜尘却已没了耐心，带着林知妩从她面前离开。
那三个字，就这么轻飘飘的随风飘散。
沈汐茹看着傅镜尘的背影，手脚冰凉。
半响，她撑着站起身，踉跄着脚步走回王妃院。
刚进门，沈汐茹再也忍不住咳嗽起来，嘴里的鲜血溅落在石板上，触目惊心。
接着她眼前一黑，意识顿时陷入黑暗。
等她再清醒时，眼前除了双眼红肿的春桃，还有上次来给她诊脉的容泽。
沈汐茹强撑起身，轻声道：“劳烦容大夫。”
容泽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王妃的病，已入肺腑，便是我，也只能再续命半年。”
沈汐茹一怔。
回过神来，却是问：“容大夫，若是不用药，是不是能死的快一点？”
话落音，满室寂静。
容泽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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