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兰给她卸下头上发饰时，楚惜月就安静地坐在菱花镜前，看着镜子里这张稚气未脱的少女容颜。
显然这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只是有些发育有些缓慢。
少女十五岁，但容貌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稚嫩些，仅仅十三四岁模样，生得一副冰肌玉骨，巴掌大的小脸精致贵气，一双翦眸清澈剔透，微翘的眼梢自带清冷迷人的光泽——不过这样的光泽应当属于现在的楚惜月所有，若原主还在，大抵是暴戾更为贴切些。
如画眉眼如冰雪般淡漠，肌肤白嫩吹弹可破，尤其一双娇艳欲滴的红唇，色泽饱满莹润，勾人的漂亮。
西齐这位护国公主，绝对算得上是个倾国倾城的小美人。
且身份相当尊贵。
不过尊贵归尊贵，这个小公主实在是个奇葩，明明武功上天赋异禀，堪称奇才，却偏偏花痴好男色，小小年纪就学着人充盈后院，看上了凤瑾之就让皇帝赐婚，完全不顾凤家嫡子身为男子的尊严。
这样还不算。
帝都谁家的公子长得俊秀漂亮些，她都要过来做侍君，行为堪称惊世骇俗。
她的公主府现在已经有了一个驸马，四个侍君。
这样的行为举止待在宫里显然不方便，毕竟深宫内苑住着皇帝嫔妃，素来是不允许外男踏入的。
于是楚惜月便请求她父皇赐了座府邸给她，就此搬出皇宫，做唯一一个还没出阁就有了自己府邸的公主，且光明正大享受三夫四君待遇的公主，小小年纪只把一个离经叛道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护国公主的封号就是十四岁搬出皇宫时皇帝所赐。
楚惜月眉目微敛。
原主花痴是不假，不过凤瑾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利用楚惜月年纪小愚蠢无知这一点控制她，素来喜欢用言语贬低嘲讽，因此反而更让楚惜月觉得他与众不同，不向权贵低头，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再加上凤瑾之是个读书人，心思深，能言善道，深谙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把楚惜月拿捏得死死的，三言两语就能让楚惜月生出愧疚之心，觉得不顾他的意愿请求皇帝赐婚是毁了他的仕途。
楚惜月没什么脑子，越是愧疚就越想补偿，凤瑾之越是态度不好，她就越觉得他是受了委屈所致。
相较于对其他人的狠戾暴躁，楚惜月在凤瑾之面前简直就是只温顺懦弱的兔子。
于是如此效应之下，自然就造成了凤瑾之在公主府里越来越跋扈，根本不把楚惜月放在眼里，偏偏楚惜月还不允许任何人去皇帝面前告状，努力地讨好凤瑾之。
真不知皇帝和那位端妃是怎么把女儿教成了这个样子。
好在楚惜月到底年纪还小，虽驸马侍君好几个，但至今尚未跟谁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至于方才凤瑾之所说的下药……
扶宴身上的药究竟是谁的，只怕还得查一查。
楚惜月偏头，看着全身黑衣的少年沉默如影子般跪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像是把自己隐身了一样。
“扶宴。”
少年身躯微震，伏地而叩，声音恭敬而寡淡：“属下在。”
“把消息透露出去，就说凤瑾之在公主府受了责打，眼下已经奄奄一息。”楚惜月道，“务必让满朝文武都知道。”
“是。”
“明日你亲自去暗阁一趟，挑几个影卫带来公主府。”
“是。”
扶宴领命离开。
楚惜月独自坐着，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西齐是自打皇帝亲政之后，才专门设了个培养影者的暗阁，目的是为了更好地集中皇权，也是为了对付天下最强大的国家东陵，想要快速壮大自己的国力和兵力。
皇帝之所以无限度地宠着楚惜月，除了她的母妃当年扶持帝王有功之外，也是因为看中了楚惜月的武功天赋，想着有朝一日她能领兵护国，想让西齐变得跟东陵一样强大，然而后来的楚惜月武功的确是高，智商谋略却跟武将完全不沾边，加上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才导致最终落了失宠被算计致死的下场。
暗阁设立时间不久，阁中还存在着许多潜藏的危险，一旦影卫背叛，皇族会面临灭顶之灾。
而楚惜月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执掌暗阁，让所有影者只听她的话，只对她一人尽忠。
第6章 你是本宫的影者
“殿下，六公主来了。”侍女匆匆而入，恭敬不安地禀报，“此时正在外面嚷嚷要见您。”
楚惜月眉梢轻挑，又来一个送死的？
六公主楚宜灵，就是凤瑾之口口声声喜欢的那个人。
楚惜月一直就不喜欢她，不过以前碍于不敢得罪凤瑾之，她跟这个姐姐也算是维持了表面上的友好。
楚宜灵仗着这层关系，理所当然地以为跟楚惜月关系有多密切，时常仗着姐姐身份关爱妹妹，该挑拨就挑拨，该灌迷魂汤的时候也毫不含糊，楚惜月后来被害死的这个过程中，她绝对算是功臣之一。
听着外面的动静，楚惜月淡道：“凤瑾之被抬去了他自己的院子？”
“是。”锦兰点头，“殿下要不要派人请个太医给他看看？”
楚惜月道：“让六公主过去看吧，她不会放任凤瑾之不管。”
锦兰微讶。
以前公主殿下可是极厌恶让六公主跟驸马见面的，每次他们亲密一些，公主都要发好大一顿脾气。
今日不但重罚了驸马，且不再阻止驸马跟六公主见面，看来倒当真是放弃了驸马。
“是。”锦兰应下，“池内的水已经准备好了，殿下现在过去沐浴吗？”
楚惜月嗯了一声，瞥见传了消息之后很快返回来的扶宴，转身往后殿走去：“扶宴随我来，其他人不必跟着。”
正要尾随而去伺候公主沐浴的侍女们闻言，顿时停下脚步，躬身退下。
扶宴没说话，沉默地起身跟上。
走进浴殿，浴池里温水清澈，水面上漂浮着各色新鲜的花瓣。
空气中清香暗浮。
扶宴进来之后正要跪下，却听楚惜月命令：“宽衣。”
“是。”
身姿修长的青年走上前，低眉垂眼替公主宽衣，视线下垂，并不敢随意乱看。
衣服一件件褪下，楚惜月抬脚入了浴池。
温热的水流包围着身体，楚惜月慵懒靠着池壁，放松了浑身筋骨，微微阖上眼。
灯火映照下，她眉目精致绝艳，热气氤氲了萦绕在眉梢眼角的冷漠，难得显出几分柔和。
扶宴很快又服帖地跪在了一旁，沉默如暗夜里的影子。
“下来。”
扶宴嘴角一抿，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服，攥得指尖泛白。
就算如何冷漠平静没有感情的人，基本的羞耻心还是有的，无法坦然面对过赤身死亡这样的结果。
然而如果主子态度强硬，坚决要他承受这样的死法，他也没办法反抗。
嗯？
赤身死亡？
楚惜月心头微动，她能听到这个影者心里的声音？
是原主有这个异能，还是自己五感突然开了窍？
没料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影者心理活动居然如此丰富，且格外富有想象力。
不过也并不奇怪。
楚惜月那个暴虐无常的女子的确擅长以各种方式折磨人，尤其扶宴深受其害，今日这样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会被杀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区别只在于，楚惜月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折磨死他。
而很明显，扶宴以为公主是要溺死他。
“愣着干什么？”楚惜月淡漠瞥他一眼，只当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转身趴在池壁上，“给本宫捏捏肩膀。”
扶宴又是一怔。
大概是今天面对的意外太多，以至于他一时有些无法猜透公主殿下的举动——虽然窥测主子的心思本就是大忌。
可今日的公主殿下实在跟往常不太一样。
扶宴眉眼沉了沉，没说什么，不发一语地褪去衣衫，走下浴池。
的确不太一样。
楚惜月心里想着，因为暴虐无常的原主已经不在了，这具身体换了个灵魂，就算如何相像，也到底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乌黑顺滑的青丝披散在女子雪白的肩背上，极美的画面，落在扶宴眼中却连丝毫涟漪都未生出。
他迟疑着伸手，小心地把惜月的发丝拨开到肩侧，见惜月没有因为这样“冒犯”的举止而动怒，才缓缓给她捏起肩膀。
“谁给你下的毒？”楚惜月嗓音清冷，自带威压。
扶宴却习惯了这种类似于质问的语气，反倒能从容地回答：“凤瑾之。”
虽然这个答案不一定能让她相信，但扶宴并未打算撒谎。
“凤瑾之？”楚惜月冷冷开口，“连这点伎俩都不能识破，反而中了暗算，本宫该说你的防备心退化了，还是该把你送回暗阁重新训练？”
最后一个字落音，扶宴已经在水中跪了下来：“属下死罪。”
浴池的水不深，即便是跪在池底，水位也才堪堪到扶微颈部以下，所以并不会被水淹到。
“解释。”
扶宴垂目盯着水面上的波纹，回道：“凤瑾之给属下的酒，是殿下所赐。”
“酒里下了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