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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蔚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意兴阑珊，“不看了。”
男人哄着她，“就看一眼。”
她挂断电话，接入视频。
下一秒，陆浔言出现在屏幕中。
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最经典的商务款，没扎领带，办公桌的电脑屏显示着地铁七号线的费用清单表，墙纸图是茂密的森林。
岑蔚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纠结，挣扎。
她要有多克制，才能克制住质问他的冲动。
岑蔚怕是他，也怕不是他。
是他，横亘着这样的积怨，至亲的性命，六年的冤情，他一而再的欺瞒，戏弄一个傻子，玩弄她于股掌之中，害她家破人亡，支离破碎，她反而爱他，依赖他，在这场不诚实，不公平，不坦白的感情里，日复一日。

不是他，她问了，只会徒增隔阂。

同床共枕那么多次，她只凭曾明威的一面之词，否决了他全部的好，全部的宠。
岑蔚迟迟没有反应，陆浔言笑了一声，“发什么呆呢。”
她摇头，“你晚上有酒局吗。”
“没有。”
陆浔言实在疲惫，积压的文件堆满了办公桌，又堆在地上，地上堆满了，又堆在程洵的办公室，永远审批不完。
他头昏脑涨了一天，这会儿见到她，高度紧绷的精神刚松泛些。
公寓的背景是焦黄色的灯，岑蔚陷在柔软的毛毯里，长发半湿，慵懒摊开在床上，像每次欢爱过后，那副最原始的女人媚态，娇娆又多情。
“洗澡了？”
她不太高兴，“电话里不是跟你说过吗。”
陆浔言关了壁灯，视觉集中在屏幕上，“你近一点。”
岑蔚朝前倾身，浅粉的睡裙包裹住姣好婀娜的躯体，她一动，剥落一寸，白腻的玉背和大腿若隐若现，再一动，又遮住一寸，凹凸的曲线贴着真丝绸缎，捉迷藏一般的挑逗。她浑然不觉，什么姿势舒服，她便什么姿势，反复翻腾着，时而袒露，时而遮盖，那无形的蛊惑最为致命。
“别动。”
男人嗓音发哑。
岑蔚停住，正对摄像头的角度，胸脯压在枕头上，挤得沟壑幽深，挺翘形状一览无余。
更要命了。
陆浔言喉结上下滚动，“再低一点。”
她不明就里，照做。
呼吸一起一伏，弧度也一鼓一鼓的，纤细的吊带缓慢滑过肩胛骨，最私密的、最糜艳的仿佛在破壳而出，男人的喘息也粗重了。
“下了吧。”
他说完，不等岑蔚回复，关闭视频。
扳开座椅的扶手，陆浔言整个人平躺下。
一年前，岑蔚是漂亮，青涩的女孩。
一年后，在无数个缠绵激烈的夜晚，她出落成极度敏感的，恣意怒放的女人。
..
岑蔚四天后重新登台了。
上午主演了《霸王别姬》，下午客串了《长恨歌》的杨贵妃，这场是大男主剧，唐玄宗思念杨贵妃，醉卧华清池痛哭，杨贵妃入梦，在空中吊威亚飘出，再飘走，主打戏曲风格，是话剧院和戏曲院联合创新的舞美大戏，反响不错。
下午一共有两台话剧，另一台是苏苏的《花样年华》，她饰演张曼玉的角色，这部的版权快到期了，院里几乎天天排演，收割最后的票房。
苏苏以为岑蔚谢完幕就离开了，没料到她还在休息室，她们现在是剧院的三大女主角，共用一间最豪华的化妆间，三个梳妆台也挨着，两边是半圆形的，其中一个苏苏用，中间方形的专供台柱子，岑蔚和陶艳轮流用。
陶艳陪黄院长出国考察巡演场地了。于是岑蔚坐中间，左侧是苏苏，化妆间只有她们俩，公寓分开后的首次碰面，气氛微妙又尴尬。
苏苏瞧见她，回忆起勾搭陆浔言失手那茬，不免阴阳怪气，“恭喜蔚姐了，大获成功，你戏曲造型也挺好看的。”
“谢谢苏姐夸奖。”岑蔚笑得温柔无害，只是在苏苏的眼里，又变味了。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听说什么？”
苏苏咬牙，“陆先生..他误解我了。”
岑蔚默不作声望着她。
她耳根子火烧火燎，“我和男人嬉笑打闹习惯了，陆先生严肃正派，他大概不习惯..”
“那件事啊——”岑蔚继续卸妆，“他告诉我了。”
苏苏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我..”她脸上青里透红的，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再捏，好半晌，“陆先生会告诉我男人吗？”
“他不会。”
苏苏像是被剥掉了骨头，垮塌在椅子上，她稳了稳神，“你开条件吧，只要在剧院同事面前你别出卖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和圈里的男人玩，闹大了，也无妨，大人物疑心她，她可以解释是剧院炒作，同行嫉妒泼脏。一旦传出她引诱陆浔言，陆浔言没要她，什么解释都没用了，剧院也好，同行也罢，谁敢拉他炒作呢，大人物戴了这顶「绿帽子」，活活整死她。
苏苏吓得几夜没睡好，生怕岑蔚知道了，吹枕边风，怂恿陆浔言教训她。
她后半生全毁了。
“你想多了。”岑蔚调亮了镜灯，仔细清理眼妆，“我不会要挟你。”
她诧异盯着岑蔚，直到确认是真的不追究，“蔚姐，你的人品，我服气了。”苏苏起身，“我的《花样年华》，以后是你的戏了。”
苏苏是演《花样年华》走红的，傍了大人物之后，她事业心没了，隔三差五请假，女主一连换了七八个，没一个合适的。
旗袍的韵味，身段儿，发型，不容易拿捏。
稍不留神，显老。
黄院长见过岑蔚《上海滩》的旗袍剧照，属意她演，苏苏一直拖着，没给。
再者，要同时担任两部压轴的大女主，起码熬到中年，熬出十五年以上的舞台经验，岑蔚在冀省是唯一的台柱子，也没资格独占角色，都是和崔曼丽平分。所以苏苏不给，她也不抢。
苏苏这些年在大人物的口袋里捞了不少钱，大人物承诺她倘若有孩子了，保她们母子荣华富贵，她不在乎演出费，更不在乎红不红了。
给岑蔚角色，是顺水推舟的人情。
苏苏拎着包出门，在走廊入口，迎上一个男人。
“陆..”
男人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她笑了笑，让开路。

第83章岑小姐不够肥
越往里面走，脂粉香气越浓郁。
天气开始暖和，女演员们渐渐也穿得清凉，化妆间添了一扇珠帘门，掀起进出时，发出沙沙声，算是给姑娘们提个醒。
门口的货架上摆了一把折扇，掉在男人脚下，他捡起扇面，在指尖旋转了一下，挑着扇骨，反手撩珠帘。
哗啦啦的声响，惊动了岑蔚，她瞬间扭头。
男人从珠帘后，走到珠帘前，粼粼的波光浮动，他唇角笑意很浅，那浅浅薄薄的一点，又不容忽视。
岑蔚终于明白为什么外界都评价陆家的二公子风流倜傥了。
“岑小姐扮杨贵妃，差了点意思。”
她反问，“差在哪了？”
“不够肥。”
岑蔚噗嗤笑，身子转回，背对他，“陆总在这边出差？”
“应酬客户。”他收好折扇，慢条斯理坐下，“路过剧院，顺便进来。”
她摘下耳环和头饰，陆迟徽投映在她的化妆镜里，沉默凝视她。
“陆总，你知道万和集团吗。”
他微微走神了，“什么。”
“2月份冀省注册了一百家公司，有一家万和集团，老板是冯志奎，广和集团的前任法人。”
陆迟徽面色一变，又迅速恢复了笑意，“我知道，但外界知道他的不多。”
“我朋友的老公和冯志奎合作过，有一笔工程款没清算，找他很多年了，没想到他又开新公司了。”岑蔚摘完首饰，又拿起木梳，梳头发，“陆氏集团不是也建房子吗，你和他没交集？”
“是建了楼。”陆迟徽神色平静，“陆氏与广和承包的工程不是一码事。”
“那陆总认识冯志奎吗。”
“有耳闻，谈不上认识。”
岑蔚一颗心又沉了沉。
广和集团的后盾十有八九是陆家，陆璟在海外大使馆任职十余年了，再排除陆迟徽，只剩下陆浔言了。
这点零碎不全的线索，皆指向他。
“岑小姐。”
岑蔚愣着神，没听到陆迟徽唤她，他走过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猝然回过神。
“你没系扣子。”
她摸了下胸口，针织衫的方领盖住了锁骨，没有扣子。
“在这。”陆迟徽右手绕过她肩膀，轻轻一拨，颈后的纽扣微凉，他手指带着虚热的余温，近乎是漫不经心的，摩搓过她那块肌肤，“需要帮你系吗。”
岑蔚拒绝，“我自己系吧。”
她一手拽住领口的边缘，一手撑开扣眼儿，摸索着将扣子推进去，这件上衣是她初次穿，扣子没磨过，不圆润，触感锋利，勾住她一小撮发丝，一推一拉，堵在扣眼儿里，揪得头皮痛。
岑蔚本能叫出声。
这一叫，她耳根红透了。
偌大的化妆间只有她和陆迟徽，女人音色总归是娇细的，惹得气氛莫名的暧昧微妙。
“我来。”
陆迟徽倒是很自然，掌控着分寸，适度握住她手腕，挪到一旁，十分耐心抻出她的发丝，发丝搅得很乱，吞没了扣子，他不厌其烦抽丝剥茧，岑蔚全程没有感到半点不适。
只感受到他掌心似有若无的触碰，和头顶阵阵潮温的气息。
“好了。”
陆迟徽退后一步，司机这时在外面敲门，催他去高铁站，他抬起腕表，估摸了时间，“来得及，我捎你一程。”
岑蔚站起来，“我同事把她的《花样年华》转给我演了，下场戏正好是她的，我去观众席学习一下。”
“花样年华——”他点头，“我记得。”
岑蔚没懂，“你记得什么？”
陆迟徽噙着一丝笑，“我记得你很适合旗袍。”
她也笑。
从剧院出来，司机接陆迟徽上车。
驶出停车坪，他忽然开口问，“你之前调查岑蔚，她父亲是..”
“是岑晋平，市建的副主任，负责监工项目，验收工程质量。”
司机的印象很深刻，因为陆迟徽极少调查一个女孩子的背景。相中的姑娘，他不介意出身贫富。毕竟只谈情不结婚，什么家境与他无关。
“广和集团砸死的三个人，有姓岑的吗。”
“公布的是化名，一个H，一个Z，一个女秘书，是L。”
“H？”陆迟徽单手支着下颌，望向窗外，“岑晋平的死因是什么。”
“他的档案里有一份汇款单，是人道主义补偿金，不是抚恤金。”
人道主义赔偿是单位对家属的同情慰问，意味着岑晋平不是工伤，而是非岗位死亡。
陆迟徽嗯了声，“那看来不是砸死的。”
司机扫了一眼车前镜，路口红灯，刹车的一霎，一辆路虎从对面拐弯，与这辆擦肩而过。
老郑在驾驶位，没看清后座是否有人。不过，老郑是陆延章的御用司机。
陆迟徽解开安全带，从车窗探头，后座隐约是有一个男人。
“回去。”
绿灯亮起，排队的车辆急促鸣笛，司机不得不往前开，“陆总，咱们必须赶回冀省了，您要出席公司晚间的例会。”
“开回去！”
司机一哆嗦，急忙调头。
这辆车尾随在路虎后面，原路返回剧院。

第84章终是对她不忍
苏苏在省里的知名度并不逊色岑蔚在冀省，属于同咖位，话剧圈的大花旦。尤其她很久不登台了，今天演出《花样年华》，现场观众爆满，不少二代子弟冲着她火辣的身材来捧场，院里也清楚票房卖点是什么，旗袍的开衩开到臀线了。
苏苏和辛欣是丰腴那挂的。不过她露肉比辛欣显得高级，她是风情，辛欣是色情。
这行，风情万种的女人，更容易走红。
豪车队伍从剧院大门排到西街口，浩浩荡荡的一长串，老郑将路虎泊在一棵古榕树下，拉开车门。
西服革履的陆延章下车，站在演出表的公示牌前，“岑蔚是上午的戏。”
老郑指了指员工的停车坪，“岑小姐的车还在。”
陆延章瞥了一眼，价格不菲，“她开这车？”
“三公子买的。”
他一时犹豫了，在台阶上徘徊片刻，“老郑，她像翁琼吗。”
“身段儿和神韵像，讲台词拿腔捏调的劲儿也像，容貌不像。”
“是啊..”陆延章目视远方，不由自主叹息，“佳人难再得，寻个寄托也好。”
陆迟徽的宾利此时也赶到剧院门口，悄无声息停在十米开外，司机说，“纪席兰没来。”
男人扣住扶手，注视陆延章走进去。
砖红色大楼亮着灯火，夕阳西沉，剧院的铁门仿佛一个深洞，不断地萎缩，又不断地放大，黑与白，干净与丑恶，轮番上演，轮番倾轧着陆迟徽。
这些年，陆延章着了魔一般，寻觅翁琼。
林敏，小伶，梦璐。
凡是有几分相似翁琼，陆迟徽会亲自出面，应该谈什么条件，就谈什么，陆家的男人在情场绝不吝啬。
陆延章见到岑蔚的那天，其实是他六十岁大寿的次日，他一直过阴历，恰巧隔天又是阳历，于是多办了一场。
陆迟徽操办完阴历的寿宴，飞往外省出差了，阳历那一场是陆浔言主办的。
一星期后，他回到老宅，听纪席兰提起岑蔚，他在交际场也有耳闻，话剧院的台柱子，胡大发口中的大美人儿，她和林敏那些姑娘不同，洁身自好，凭实力不傍金主，不收「钞票花篮」，谁送了，她想方设法再还了。
他觉得可惜了。
被陆延章相中了。
他们这类人，是不管小姑娘愿不愿意的。当然这圈子也不存在不愿意攀高枝的小姑娘，进圈图什么呢，图风光，图名利，图嫁豪门。
陆浔言那晚也在，叼着烟，在天台喂鹦鹉。
陆家这三位，陆浔言的底子最像陆延章，英气，坚毅，挺括。
陆璟的底子遗传母亲，陆迟徽也随母亲。所以他俩白皙，温文尔雅，身型更清瘦。
翁琼和姚文姬在美女如云的80、90年代，出场必艳压，美得极具特色，生出的儿子自然也错不了。
陆浔言喊住他，问父亲是不是相中岑蔚了。
他回，“是。”
再后来，岑蔚被金屋藏娇，具体是什么人，众说纷纭。
话剧院的女孩们太招风了，不知道背后是哪一尊大佛，陆家是阔绰，手里有势，可混到这地位了，反而谨慎了，无论人和事，分先来后到，讲和和气气。
陆延章不得不罢手了。
陆迟徽这会儿也焚了一支烟，后脑勺枕着座椅，大口大口吞吐烟圈，在迷迷蒙蒙的雾霭里，他沙哑开口，“离开吧。”
司机重新启动车子，却开得很慢，连路旁的银杏和白桦树发绿芽了也瞧得一清二楚的龟速，陆迟徽闭目养神，额角的青筋绷得凸起。
途经一条胡同，晚集市在吆喝，全是手工编织的小玩意儿，有折扇，有铜镜，有布娃娃，一群凑热闹的小女孩挑挑拣拣砍价，他握拳，越握越紧，紧到不能再紧的一霎，陆迟徽睁开眼，“回去。”
司机平稳掉头，一个字没吭。
从陆迟徽尾随那辆路虎第一趟回剧院，司机心中便有数了，他一是确认车里有没有陆延章，二是确认陆延章有没有进剧院。
既然要确认，他没理由撤。
真决定撤手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返回。
“您考虑好了，陆董等这个时机等了一个月了，先甩掉纪席兰，又甩掉三公子，您要是搅和了，陆氏集团总经理的职务还保不保得住。”
陆迟徽衔着半根烟，窗外是黄昏时分的浮光掠影。
投映，幻灭。
连同他烟头的火苗，也在风中灭了。
电梯在5楼，陆迟徽按下没反应，他扭头爬楼梯，腿长步伐大，比电梯一来一回还利索。
二楼的戏曲场在唱《长生殿》，三楼是练功房，男男女女们在上形体课，四楼的话剧场，工人正维修音响和升降台，大屏幕敲了一行文字提示：《花样年华》中场休息。
陆迟徽走向观众席，一排排的筛，一排排的找，从前往后梭巡了一圈，没有熟悉的身影，又直奔五楼的话剧院后台。
他拽住一名男演员，“岑蔚呢？”
“她下班了——”
“没下！”
男演员被震慑住了。
面前的男人肤色极白，谦谦温润的气质，个子可以媲美秀场的模特。但气势和皮囊不符，一双眼睛阴鸷得很。
“她下午有客串，可能在化妆间？”
化妆间的门锁了，他已经去过了。
陆迟徽没再耽误时间，松开男演员，去推走廊上其他的门，挂着「男休息室」牌子的屋里，一男一女下面赤裸，坐姿打得火热。女的是苏苏，男的是剧院的男二号，陆迟徽没料到目睹这一幕，男二号骂骂咧咧，“你瞎了啊！乱闯什么！”
他垂下眼睑，没有多看，“抱歉。”
门关上，男二号继续运动，“宝贝儿，专心啊！”
苏苏望向晃晃悠悠的门，“他是冀省四少陆迟徽。”
男二号一激灵，“我刚骂他了？”
“对，你骂他了，陆迟徽这辈子金尊玉贵。除了他父母，他哪里挨过骂呢？可他竟然顾不上恼火。”苏苏勾住男二号的脖子，“他这么急匆匆的，是为什么呢。”
男二号兴致全无，吓软了。
冀省的权富圈流传着一句话：宁可得罪陆延章，不得罪陆迟徽。
陆老二的手段阴狠着呢。
苏苏整理好裙子，走出休息室，那个男演员在等电梯，她倚着墙问，“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是找岑蔚吗？”
男演员也一头雾水，“是找她啊，奇了怪了，出多大事似的！”
陆迟徽一路找到六楼，窗明几净的食堂这时候没什么人了，取餐口的厨师也不忙碌，扎堆打扑克牌。墙角的一张餐桌，岑蔚蹲在那，只露出毛茸茸的发顶，陆延章坐在长凳上，背对食堂的入口，身躯遮掩了她大半，远远望去，相当引人遐思。
“好了吗？”
陆延章柔声问。
“快了。”岑蔚音量含糊不清。
“你慢慢弄。”
他抬起手，要落在岑蔚后背，陆迟徽的皮鞋踢了一下桌子，一声闷响，惊动了陆延章。
男人走过去，“父亲，您怎么在？”
陆延章蹙眉，“我还要问你。”
“我来这边应酬。”陆迟徽一边脱西装，一边看向岑蔚，她拿着湿巾，清理陆延章的西裤，洒了一滩暗红色的污渍，西红柿鸡蛋汤只剩下少半碗。
“您没吃晚饭吗。”
陆延章大约嫌他来得不合时宜，态度冷冰冰，“没吃。”
“我也没吃。”他卷起袖子，去窗口买饭，偌大的不锈钢餐盘在他宽阔的手掌间，窄小了许多。
岑蔚起身，“饭菜凉了，你买一碗面吧。”
陆迟徽闻言回头，笑了笑，“我喝汤。”
他端了一碗葱绿的菠菜汤，清汁寡水的，放在陆延章对面，慢条斯理舀了一勺。
“小岑，你住哪？”
岑蔚规规矩矩坐直，“我住公寓。”
“环境行吗？”
“挺好的。”
“经济有什么需要，记得找席兰，找我也一样。”
陆延章像父亲对女儿那样慈爱关怀，可称呼这句「席兰」，又将岑蔚摆在平辈的
岑蔚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意兴阑珊，“不看了。”
男人哄着她，“就看一眼。”
她挂断电话，接入视频。
下一秒，陆浔言出现在屏幕中。
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最经典的商务款，没扎领带，办公桌的电脑屏显示着地铁七号线的费用清单表，墙纸图是茂密的森林。
岑蔚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纠结，挣扎。
她要有多克制，才能克制住质问他的冲动。
岑蔚怕是他，也怕不是他。
是他，横亘着这样的积怨，至亲的性命，六年的冤情，他一而再的欺瞒，戏弄一个傻子，玩弄她于股掌之中，害她家破人亡，支离破碎，她反而爱他，依赖他，在这场不诚实，不公平，不坦白的感情里，日复一日。
不是他，她问了，只会徒增隔阂。
同床共枕那么多次，她只凭曾明威的一面之词，否决了他全部的好，全部的宠。
岑蔚迟迟没有反应，陆浔言笑了一声，“发什么呆呢。”
她摇头，“你晚上有酒局吗。”
“没有。”
陆浔言实在疲惫，积压的文件堆满了办公桌，又堆在地上，地上堆满了，又堆在程洵的办公室，永远审批不完。
他头昏脑涨了一天，这会儿见到她，高度紧绷的精神刚松泛些。
公寓的背景是焦黄色的灯，岑蔚陷在柔软的毛毯里，长发半湿，慵懒摊开在床上，像每次欢爱过后，那副最原始的女人媚态，娇娆又多情。
“洗澡了？”
她不太高兴，“电话里不是跟你说过吗。”
陆浔言关了壁灯，视觉集中在屏幕上，“你近一点。”
岑蔚朝前倾身，浅粉的睡裙包裹住姣好婀娜的躯体，她一动，剥落一寸，白腻的玉背和大腿若隐若现，再一动，又遮住一寸，凹凸的曲线贴着真丝绸缎，捉迷藏一般的挑逗。她浑然不觉，什么姿势舒服，她便什么姿势，反复翻腾着，时而袒露，时而遮盖，那无形的蛊惑最为致命。
“别动。”
男人嗓音发哑。
岑蔚停住，正对摄像头的角度，胸脯压在枕头上，挤得沟壑幽深，挺翘形状一览无余。
更要命了。
陆浔言喉结上下滚动，“再低一点。”
她不明就里，照做。
呼吸一起一伏，弧度也一鼓一鼓的，纤细的吊带缓慢滑过肩胛骨，最私密的、最糜艳的仿佛在破壳而出，男人的喘息也粗重了。
“下了吧。”
他说完，不等岑蔚回复，关闭视频。
扳开座椅的扶手，陆浔言整个人平躺下。
一年前，岑蔚是漂亮，青涩的女孩。
一年后，在无数个缠绵激烈的夜晚，她出落成极度敏感的，恣意怒放的女人。
..
岑蔚四天后重新登台了。
上午主演了《霸王别姬》，下午客串了《长恨歌》的杨贵妃，这场是大男主剧，唐玄宗思念杨贵妃，醉卧华清池痛哭，杨贵妃入梦，在空中吊威亚飘出，再飘走，主打戏曲风格，是话剧院和戏曲院联合创新的舞美大戏，反响不错。
下午一共有两台话剧，另一台是苏苏的《花样年华》，她饰演张曼玉的角色，这部的版权快到期了，院里几乎天天排演，收割最后的票房。
苏苏以为岑蔚谢完幕就离开了，没料到她还在休息室，她们现在是剧院的三大女主角，共用一间最豪华的化妆间，三个梳妆台也挨着，两边是半圆形的，其中一个苏苏用，中间方形的专供台柱子，岑蔚和陶艳轮流用。
陶艳陪黄院长出国考察巡演场地了。于是岑蔚坐中间，左侧是苏苏，化妆间只有她们俩，公寓分开后的首次碰面，气氛微妙又尴尬。
苏苏瞧见她，回忆起勾搭陆浔言失手那茬，不免阴阳怪气，“恭喜蔚姐了，大获成功，你戏曲造型也挺好看的。”
“谢谢苏姐夸奖。”岑蔚笑得温柔无害，只是在苏苏的眼里，又变味了。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听说什么？”
苏苏咬牙，“陆先生..他误解我了。”
岑蔚默不作声望着她。
她耳根子火烧火燎，“我和男人嬉笑打闹习惯了，陆先生严肃正派，他大概不习惯..”
“那件事啊——”岑蔚继续卸妆，“他告诉我了。”
苏苏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我..”她脸上青里透红的，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再捏，好半晌，“陆先生会告诉我男人吗？”
“他不会。”
苏苏像是被剥掉了骨头，垮塌在椅子上，她稳了稳神，“你开条件吧，只要在剧院同事面前你别出卖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和圈里的男人玩，闹大了，也无妨，大人物疑心她，她可以解释是剧院炒作，同行嫉妒泼脏。一旦传出她引诱陆浔言，陆浔言没要她，什么解释都没用了，剧院也好，同行也罢，谁敢拉他炒作呢，大人物戴了这顶「绿帽子」，活活整死她。
苏苏吓得几夜没睡好，生怕岑蔚知道了，吹枕边风，怂恿陆浔言教训她。
她后半生全毁了。
“你想多了。”岑蔚调亮了镜灯，仔细清理眼妆，“我不会要挟你。”
她诧异盯着岑蔚，直到确认是真的不追究，“蔚姐，你的人品，我服气了。”苏苏起身，“我的《花样年华》，以后是你的戏了。”
苏苏是演《花样年华》走红的，傍了大人物之后，她事业心没了，隔三差五请假，女主一连换了七八个，没一个合适的。
旗袍的韵味，身段儿，发型，不容易拿捏。
稍不留神，显老。
黄院长见过岑蔚《上海滩》的旗袍剧照，属意她演，苏苏一直拖着，没给。
再者，要同时担任两部压轴的大女主，起码熬到中年，熬出十五年以上的舞台经验，岑蔚在冀省是唯一的台柱子，也没资格独占角色，都是和崔曼丽平分。所以苏苏不给，她也不抢。
苏苏这些年在大人物的口袋里捞了不少钱，大人物承诺她倘若有孩子了，保她们母子荣华富贵，她不在乎演出费，更不在乎红不红了。
给岑蔚角色，是顺水推舟的人情。
苏苏拎着包出门，在走廊入口，迎上一个男人。
“陆..”
男人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她笑了笑，让开路。

第83章岑小姐不够肥
越往里面走，脂粉香气越浓郁。
天气开始暖和，女演员们渐渐也穿得清凉，化妆间添了一扇珠帘门，掀起进出时，发出沙沙声，算是给姑娘们提个醒。
门口的货架上摆了一把折扇，掉在男人脚下，他捡起扇面，在指尖旋转了一下，挑着扇骨，反手撩珠帘。
哗啦啦的声响，惊动了岑蔚，她瞬间扭头。
男人从珠帘后，走到珠帘前，粼粼的波光浮动，他唇角笑意很浅，那浅浅薄薄的一点，又不容忽视。
岑蔚终于明白为什么外界都评价陆家的二公子风流倜傥了。
“岑小姐扮杨贵妃，差了点意思。”
她反问，“差在哪了？”
“不够肥。”
岑蔚噗嗤笑，身子转回，背对他，“陆总在这边出差？”
“应酬客户。”他收好折扇，慢条斯理坐下，“路过剧院，顺便进来。”
她摘下耳环和头饰，陆迟徽投映在她的化妆镜里，沉默凝视她。
“陆总，你知道万和集团吗。”
他微微走神了，“什么。”
“2月份冀省注册了一百家公司，有一家万和集团，老板是冯志奎，广和集团的前任法人。”
陆迟徽面色一变，又迅速恢复了笑意，“我知道，但外界知道他的不多。”
“我朋友的老公和冯志奎合作过，有一笔工程款没清算，找他很多年了，没想到他又开新公司了。”岑蔚摘完首饰，又拿起木梳，梳头发，“陆氏集团不是也建房子吗，你和他没交集？”
“是建了楼。”陆迟徽神色平静，“陆氏与广和承包的工程不是一码事。”
“那陆总认识冯志奎吗。”
“有耳闻，谈不上认识。”
岑蔚一颗心又沉了沉。
广和集团的后盾十有八九是陆家，陆璟在海外大使馆任职十余年了，再排除陆迟徽，只剩下陆浔言了。
这点零碎不全的线索，皆指向他。
“岑小姐。”
岑蔚愣着神，没听到陆迟徽唤她，他走过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猝然回过神。
“你没系扣子。”
她摸了下胸口，针织衫的方领盖住了锁骨，没有扣子。
“在这。”陆迟徽右手绕过她肩膀，轻轻一拨，颈后的纽扣微凉，他手指带着虚热的余温，近乎是漫不经心的，摩搓过她那块肌肤，“需要帮你系吗。”
岑蔚拒绝，“我自己系吧。”
她一手拽住领口的边缘，一手撑开扣眼儿，摸索着将扣子推进去，这件上衣是她初次穿，扣子没磨过，不圆润，触感锋利，勾住她一小撮发丝，一推一拉，堵在扣眼儿里，揪得头皮痛。
岑蔚本能叫出声。
这一叫，她耳根红透了。
偌大的化妆间只有她和陆迟徽，女人音色总归是娇细的，惹得气氛莫名的暧昧微妙。
“我来。”
陆迟徽倒是很自然，掌控着分寸，适度握住她手腕，挪到一旁，十分耐心抻出她的发丝，发丝搅得很乱，吞没了扣子，他不厌其烦抽丝剥茧，岑蔚全程没有感到半点不适。
只感受到他掌心似有若无的触碰，和头顶阵阵潮温的气息。
“好了。”
陆迟徽退后一步，司机这时在外面敲门，催他去高铁站，他抬起腕表，估摸了时间，“来得及，我捎你一程。”
岑蔚站起来，“我同事把她的《花样年华》转给我演了，下场戏正好是她的，我去观众席学习一下。”
“花样年华——”他点头，“我记得。”
岑蔚没懂，“你记得什么？”
陆迟徽噙着一丝笑，“我记得你很适合旗袍。”
她也笑。
从剧院出来，司机接陆迟徽上车。
驶出停车坪，他忽然开口问，“你之前调查岑蔚，她父亲是..”
“是岑晋平，市建的副主任，负责监工项目，验收工程质量。”
司机的印象很深刻，因为陆迟徽极少调查一个女孩子的背景。相中的姑娘，他不介意出身贫富。毕竟只谈情不结婚，什么家境与他无关。
“广和集团砸死的三个人，有姓岑的吗。”
“公布的是化名，一个H，一个Z，一个女秘书，是L。”
“H？”陆迟徽单手支着下颌，望向窗外，“岑晋平的死因是什么。”
“他的档案里有一份汇款单，是人道主义补偿金，不是抚恤金。”
人道主义赔偿是单位对家属的同情慰问，意味着岑晋平不是工伤，而是非岗位死亡。
陆迟徽嗯了声，“那看来不是砸死的。”
司机扫了一眼车前镜，路口红灯，刹车的一霎，一辆路虎从对面拐弯，与这辆擦肩而过。
老郑在驾驶位，没看清后座是否有人。不过，老郑是陆延章的御用司机。
陆迟徽解开安全带，从车窗探头，后座隐约是有一个男人。
“回去。”
绿灯亮起，排队的车辆急促鸣笛，司机不得不往前开，“陆总，咱们必须赶回冀省了，您要出席公司晚间的例会。”
“开回去！”
司机一哆嗦，急忙调头。
这辆车尾随在路虎后面，原路返回剧院。

第84章终是对她不忍
苏苏在省里的知名度并不逊色岑蔚在冀省，属于同咖位，话剧圈的大花旦。尤其她很久不登台了，今天演出《花样年华》，现场观众爆满，不少二代子弟冲着她火辣的身材来捧场，院里也清楚票房卖点是什么，旗袍的开衩开到臀线了。
苏苏和辛欣是丰腴那挂的。不过她露肉比辛欣显得高级，她是风情，辛欣是色情。
这行，风情万种的女人，更容易走红。
豪车队伍从剧院大门排到西街口，浩浩荡荡的一长串，老郑将路虎泊在一棵古榕树下，拉开车门。
西服革履的陆延章下车，站在演出表的公示牌前，“岑蔚是上午的戏。”
老郑指了指员工的停车坪，“岑小姐的车还在。”
陆延章瞥了一眼，价格不菲，“她开这车？”
“三公子买的。”
他一时犹豫了，在台阶上徘徊片刻，“老郑，她像翁琼吗。”
“身段儿和神韵像，讲台词拿腔捏调的劲儿也像，容貌不像。”
“是啊..”陆延章目视远方，不由自主叹息，“佳人难再得，寻个寄托也好。”
陆迟徽的宾利此时也赶到剧院门口，悄无声息停在十米开外，司机说，“纪席兰没来。”
男人扣住扶手，注视陆延章走进去。
砖红色大楼亮着灯火，夕阳西沉，剧院的铁门仿佛一个深洞，不断地萎缩，又不断地放大，黑与白，干净与丑恶，轮番上演，轮番倾轧着陆迟徽。
这些年，陆延章着了魔一般，寻觅翁琼。
林敏，小伶，梦璐。
凡是有几分相似翁琼，陆迟徽会亲自出面，应该谈什么条件，就谈什么，陆家的男人在情场绝不吝啬。
陆延章见到岑蔚的那天，其实是他六十岁大寿的次日，他一直过阴历，恰巧隔天又是阳历，于是多办了一场。
陆迟徽操办完阴历的寿宴，飞往外省出差了，阳历那一场是陆浔言主办的。
一星期后，他回到老宅，听纪席兰提起岑蔚，他在交际场也有耳闻，话剧院的台柱子，胡大发口中的大美人儿，她和林敏那些姑娘不同，洁身自好，凭实力不傍金主，不收「钞票花篮」，谁送了，她想方设法再还了。
他觉得可惜了。
被陆延章相中了。
他们这类人，是不管小姑娘愿不愿意的。当然这圈子也不存在不愿意攀高枝的小姑娘，进圈图什么呢，图风光，图名利，图嫁豪门。
陆浔言那晚也在，叼着烟，在天台喂鹦鹉。
陆家这三位，陆浔言的底子最像陆延章，英气，坚毅，挺括。
陆璟的底子遗传母亲，陆迟徽也随母亲。所以他俩白皙，温文尔雅，身型更清瘦。
翁琼和姚文姬在美女如云的80、90年代，出场必艳压，美得极具特色，生出的儿子自然也错不了。
陆浔言喊住他，问父亲是不是相中岑蔚了。
他回，“是。”
再后来，岑蔚被金屋藏娇，具体是什么人，众说纷纭。
话剧院的女孩们太招风了，不知道背后是哪一尊大佛，陆家是阔绰，手里有势，可混到这地位了，反而谨慎了，无论人和事，分先来后到，讲和和气气。
陆延章不得不罢手了。
陆迟徽这会儿也焚了一支烟，后脑勺枕着座椅，大口大口吞吐烟圈，在迷迷蒙蒙的雾霭里，他沙哑开口，“离开吧。”
司机重新启动车子，却开得很慢，连路旁的银杏和白桦树发绿芽了也瞧得一清二楚的龟速，陆迟徽闭目养神，额角的青筋绷得凸起。
途经一条胡同，晚集市在吆喝，全是手工编织的小玩意儿，有折扇，有铜镜，有布娃娃，一群凑热闹的小女孩挑挑拣拣砍价，他握拳，越握越紧，紧到不能再紧的一霎，陆迟徽睁开眼，“回去。”
司机平稳掉头，一个字没吭。
从陆迟徽尾随那辆路虎第一趟回剧院，司机心中便有数了，他一是确认车里有没有陆延章，二是确认陆延章有没有进剧院。
既然要确认，他没理由撤。
真决定撤手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返回。
“您考虑好了，陆董等这个时机等了一个月了，先甩掉纪席兰，又甩掉三公子，您要是搅和了，陆氏集团总经理的职务还保不保得住。”
陆迟徽衔着半根烟，窗外是黄昏时分的浮光掠影。
投映，幻灭。
连同他烟头的火苗，也在风中灭了。
电梯在5楼，陆迟徽按下没反应，他扭头爬楼梯，腿长步伐大，比电梯一来一回还利索。
二楼的戏曲场在唱《长生殿》，三楼是练功房，男男女女们在上形体课，四楼的话剧场，工人正维修音响和升降台，大屏幕敲了一行文字提示：《花样年华》中场休息。
陆迟徽走向观众席，一排排的筛，一排排的找，从前往后梭巡了一圈，没有熟悉的身影，又直奔五楼的话剧院后台。
他拽住一名男演员，“岑蔚呢？”
“她下班了——”
“没下！”
男演员被震慑住了。
面前的男人肤色极白，谦谦温润的气质，个子可以媲美秀场的模特。但气势和皮囊不符，一双眼睛阴鸷得很。
“她下午有客串，可能在化妆间？”
化妆间的门锁了，他已经去过了。
陆迟徽没再耽误时间，松开男演员，去推走廊上其他的门，挂着「男休息室」牌子的屋里，一男一女下面赤裸，坐姿打得火热。女的是苏苏，男的是剧院的男二号，陆迟徽没料到目睹这一幕，男二号骂骂咧咧，“你瞎了啊！乱闯什么！”
他垂下眼睑，没有多看，“抱歉。”
门关上，男二号继续运动，“宝贝儿，专心啊！”
苏苏望向晃晃悠悠的门，“他是冀省四少陆迟徽。”
男二号一激灵，“我刚骂他了？”
“对，你骂他了，陆迟徽这辈子金尊玉贵。除了他父母，他哪里挨过骂呢？可他竟然顾不上恼火。”苏苏勾住男二号的脖子，“他这么急匆匆的，是为什么呢。”
男二号兴致全无，吓软了。
冀省的权富圈流传着一句话：宁可得罪陆延章，不得罪陆迟徽。
陆老二的手段阴狠着呢。
苏苏整理好裙子，走出休息室，那个男演员在等电梯，她倚着墙问，“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是找岑蔚吗？”
男演员也一头雾水，“是找她啊，奇了怪了，出多大事似的！”
陆迟徽一路找到六楼，窗明几净的食堂这时候没什么人了，取餐口的厨师也不忙碌，扎堆打扑克牌。墙角的一张餐桌，岑蔚蹲在那，只露出毛茸茸的发顶，陆延章坐在长凳上，背对食堂的入口，身躯遮掩了她大半，远远望去，相当引人遐思。
“好了吗？”
陆延章柔声问。
“快了。”岑蔚音量含糊不清。
“你慢慢弄。”
他抬起手，要落在岑蔚后背，陆迟徽的皮鞋踢了一下桌子，一声闷响，惊动了陆延章。
男人走过去，“父亲，您怎么在？”
陆延章蹙眉，“我还要问你。”
“我来这边应酬。”陆迟徽一边脱西装，一边看向岑蔚，她拿着湿巾，清理陆延章的西裤，洒了一滩暗红色的污渍，西红柿鸡蛋汤只剩下少半碗。
“您没吃晚饭吗。”
陆延章大约嫌他来得不合时宜，态度冷冰冰，“没吃。”
“我也没吃。”他卷起袖子，去窗口买饭，偌大的不锈钢餐盘在他宽阔的手掌间，窄小了许多。
岑蔚起身，“饭菜凉了，你买一碗面吧。”
陆迟徽闻言回头，笑了笑，“我喝汤。”
他端了一碗葱绿的菠菜汤，清汁寡水的，放在陆延章对面，慢条斯理舀了一勺。
“小岑，你住哪？”
岑蔚规规矩矩坐直，“我住公寓。”
“环境行吗？”
“挺好的。”
“经济有什么需要，记得找席兰，找我也一样。”
陆延章像父亲对女儿那样慈爱关怀，可称呼这句「席兰」，又将岑蔚摆在平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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