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苏络又得以去看了一次唐少雍。
这次他的精神依旧很不错，看向她的目光里，也是极有神。
苏络也是服了这个男人，都遇到了这么大的事，他看上去半点不在意似的，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处理不好的话是要坐牢的。
她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公文包，里面有她对整个案件初步的分析，只不过因为左手臂还没完全好利索，拿东西的时候一个没稳住，手上的文件便掉了一地。
唐少雍见此下意识地弯下身，想帮她捡，不过警察及时示意他，不能随便乱动。
等到苏络有些吃力地把东西捡起来，她有些歉意地解释道：“前段时间不小心伤到了手，不是故意的。”
唐少雍瞥了眼她不灵活的手臂，眼神沉了几分，声音也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周全，我很怀疑，苏律师能不能胜任这份委托。”
这像是在质疑她不专业了，苏络以往跟当事人打交道的时候，也时常因为性别年龄的缘故被人这样质问，眼前这个当事人看上去更是难缠，她除了好脾气地包容着，好像也没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很快，苏络调整了一下，说起了正题。
“指控你雇凶伤人的受害者叫刘明刚，男，45岁，辽省乐溪人，是家建材公司的老板，我查了一下，你跟他并没有任何业务上的往来，人际关系也少有交叉，基本排除了因为利益原因结仇的可能性。但是据他供述，你们因为情感纠葛起过冲突，你对他怀恨在心，便找了几个地痞流氓，在去年12月28号那天，对他进行了人身伤害。这些看上去是无稽之谈，但是刘明刚现在的女友……叫景熹。”
曾几何时，景熹这个名字，是扎在苏络心头的一根刺，让她拔不出也咽不下，就连听到都觉得肺腑煎熬。
不过时至今日，再说起的时候，心里已经没那么介意和难受了，就是有点物是人非的苍凉感。
苏络说的这些唐少雍也早已知晓，听到景熹的名字，他看上去也不怎么在意，过了会儿才低缓应道：“嗯，然后呢？”
苏络将一份案卷摊开，放在他面前：“我想，应该是刘明刚收买了那些地痞，对你进行虚假的指控。这个倒好办，只要查明你跟那些人没有过联系，就能摆脱嫌疑。”
苏络已经想好了由此开展的下一步的行动，刚要开口，就听到唐少雍忽然说道：“苏络，你说的那些人，我见过。”
此话一出，苏络手里的笔顿时掉在了桌面上。
会见室内静滞了片刻，过后苏络才有些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见过他们！你根本就不可能做那种事！”
唐少雍看着她的样子，唇角不由得弯了一下，答：“你放心，我的确没做过，刘明刚不是我找人打的。”
苏络这才觉得心神回归了些，唐少雍倒不是故意吓唬她，他说的只是事实。
在刘明刚遇袭的前两天，确实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唐少雍和袭击前者的那帮人见过面。
但不光是苏络，估计是寻常人都无法理解，唐少雍怎么会跟那种人碰面，如果双方不是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又怎么可能产生交集。
苏络想不明白，便问了唐少雍，只是后者显然并不想回答她。
“这个理由，我不能回答你。”唐少雍的语气和神情都很淡。
苏络闻言只觉得有些气闷，她不得不耐下心来，劝诫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作为当事人，最应该信任的就是他的律师。如果你对我有所隐瞒，那我们之间就不可能建立起信任，我又怎么能帮你。”
唐少雍眼里这才又有了些笑意：“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苏络轻哼：“有说这种虚情假意话的功夫，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真相。”
“你以为的真相是什么？”
“是所有的指控都不成立，你是清白的。”
“清白……”唐少雍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之后他又轻笑了笑，目光当中似带着嘲意，“到了今天，你怎么还不明白，像我这样的人，早就没什么清白可言。还记得吴森的下场吧，那个时候我就该告诉你，早晚有一天，那说不定也是我的结局。”
苏络顿时有些说不出话，顿了会儿，她合上案卷，将其推在一边。
然后重新看向唐少雍，语气淡然地说：“那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作为律师，只是从苏络的立场问你一句，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要自救。哪怕那些指控都是有人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你也铁了心的往里跳，是不是？”
第184章不会放弃
唐少雍听完苏络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别问了，别再逼我。”
明明知道，现在的他，很多时候都难以拒绝她的要求和疑问。
不过苏络才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恰恰相反，唐少雍越是不想说，她越是更想知道答案。
“你觉得我会眼睁睁地看你无法回头吗？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大可不必来见你，会继续过我自己的安生日子。”
“是啊，为什么不那么做。我以为，我出了事，你会是开心的那一个。”
苏络深深吸了两口气，当真觉得跟这人说话实在堵得慌，不过不管怎么说，她得纠正一下他的自以为是。
分了手的男女，有撕破脸面老死不相往来的，甚至因此变成了仇人，但他们之间，即便是已经没有了恋人间的情分，但彼此，应该都希望对方能过得好好的。
不是虚情假意，也不是欲擒故纵，就只是相安无事，遗忘彼此。
苏络曾经刻意逃避过，强制自己跟过去的一切作别，不顾情面，也不计后果，但结果却是伤心又伤身。
她不能否认的是，她已经跟这个男人纠缠了这么久，这么深，或许终其一生，她都没办法真正把他从她的生命里剔除掉。
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你不想再去霸占或是拥有他，却还想远远地看他一眼。
看他过得好，那自己也能安心顺然地过完下半生，看他像现在这样过得不好，也不能袖手旁观。
如果这件事能够顺利解决，苏络想，她会对唐少雍说，咱们做朋友吧。
不是那种多亲密的朋友，就是偶然在外面听到对方的名字，会会心一笑，偶然在街上碰到，会平心静气地问候一句，近来过得好不好。
到了那个时候，心里所有对过去的愤然，不甘，纠结，错乱，都会随风而散。
这个在她心里烙刻下深深印迹的男人，也总有一天，会属于别的女人，曾经一想到这个事实就会莫名心里刺痛的她，已经能够做到坦然接受了。
先前她那样着急地相亲，或许也存了那么一点隐秘的心思，她不想落在他的后面，她不想在将来的某一天，当他已经坐享齐人之福的时候，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样可真不公平。
可是如果有一颗从容不迫的心，那样的情景，又算得了什么呢？
苏络发现那医生给出的药方还是蛮管用的，起码现在她想事情能够从一个理智平静的角度来看待，而不是像先前那样，内心总像氤氲着惊涛骇浪，不晓得哪里抛来一颗小石子，就能让她久久无法平复。
她将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回到公文包里，动作依旧缓慢，扯到了伤处，也会忍不住皱下眉头。
等到收拾好了东西，她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却发现他的眉头皱的比她还要紧。
苏络说：“那今天我们就先谈到这里吧，下次我会准备的更充分再来的。唐先生，你应该不知道，我是个很不愿意坐以待毙的人。有些事哪怕已经确定好了结果，我也不会放弃。”
她起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低沉的一声：“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
苏络离开看守所之后没直接回律所，而是打了个电话。
二十多分钟后，一辆黑色的普桑停在路旁，等在不远处的苏络瞧见了，左右观望了一眼之后，才快步上了车。
车上坐着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纹龙画凤的，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到处挂着明晃晃的骷髅链子，明明还没出正月，已经穿上了皮夹克和背心，苏络瞧见了都有些替他冷。
但青年显然不以为意，嚼着口香糖，呲出一口大白牙，咧着嘴问苏络：“苏律师，有什么吩咐啊？”
苏络将包里的两张照片拿出来，递到他的面前，肃声说道：“男的叫刘明刚，浩坤建材的老板，女的叫景熹，是他的情人。两天之内，把他们调查清楚，看看他们跟什么人有接触。还有，查查他们的账户明细，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正当的财务往来。”
青年结果照片，盯着照片上的两个人看了眼，然后中指一弹，算是接下了这个活。
然后他朝着苏络捻了捻拇指和食指。
苏络知道他的意思，虽然有些好笑，但还是点点头道：“老价钱。”
“这个……好歹还是大过年的嘛，苏律师能给包个红包不？”青年朝她发射了一个wink。
苏络心想着这次可真是大出血了，她一个月工资才几个钱啊，下个月要喝西北风了。
不过托付人办事，还是得打点好的，万一对方不尽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笑的意味深长，接着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后面的人还在不死心地喊：“二是多少啊？两千？别只给两百吧……”
做律师这个行当的，很多事情不方便自己出面，就得另辟蹊径，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以前苏络接触不深的时候，对此当然一无所知，待到时日长了，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曲径通幽”。
……
因为唐少雍的缘故，苏络将所有新找来的案子都推了。
只不过有一个是年前准备好，年后开庭的，实在推不过，她便将资料全部整理了一遍，这个周三上午去到了法院上庭。
审理的过程不算复杂，也是比较简单的民事纠纷，跟当事人道别后，苏络拿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离开的时候，她拿出静音的手机，却发现上面有条短信，发信人是……侯易铭。
苏络看着他的名字还愣了一下，心想着他怎么还会联系她，上次的话，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
想了想，苏络没有回复，把手机揣好，继续往前走。
这个时间，突然又来了一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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