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医院,临终病房。
叶澜瘦骨嶙峋地躺在病床上,面如白纸,呼吸微弱。
她颤抖着手,拨去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靳逸风,我好像快死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求你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她满腔的诉求,得到的回应是对方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是了,她怎么忘了……
今天是3月23日,自己的生日,也是林心柔的忌日。
跟靳逸风结婚这十年。
每到这天,她都要被靳逸风强迫在灵堂跪上一天,为林心柔的死赎罪。
——“当初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你欠心柔一条命,跪一辈子都赎不清!”
忽然涌起的疼让她抽搐起来,手机‘嘭’一声掉在地上!
血管像有虫在爬,她浑身又冷又热,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涌出。
在生命的最后,叶澜不禁想,
自己爱上靳逸风的这十几年里,换来的到底是什么?
是母亲的惨死;是父亲的自杀;是她受了十年的折磨后,被靳逸风净身出户赶出家门;
是她患上白血病,在有骨髓匹配的情况下却因为付不出手术费,只能一步步等死。
以前靳逸风总是问她到底什么时候去死。
现在,她能回答他了。
只是死在林心柔同一天,恐怕他也只会说一句晦气吧。
最后一滴泪从眼角流下,叶澜的手无力垂下,终是没了呼吸。
……
叶澜再度恢复意识。
入目是一片纯白,鼻腔内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等叶澜回过神来,一道熟悉的冷漠男声响起:“叶澜,你用这种极端的做法来逼婚,有意思吗?”
叶澜猛然抬眼,对上男人居高临下的冰冷视线,心口骤然收紧。
靳逸风!
可又不是她熟悉的那个靳逸风,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二十出头的靳逸风褪去了中年的冷硬,虽然神态依旧冷冰冰的,却透着青年人的意气风发。
恰如她最深爱他时的模样!
叶澜心下骇然,如果这里是死后的世界,那自己一定是来到了地狱。
让靳逸风以初见心动的模样来折磨她,对她来说简直犹如利刃剜心。
她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哑声问:“十年的折磨还不够解你心里的恨意吗?连我死了,也要追着过来。”
听见这话,靳逸风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怎么,跳楼不成,改装疯了?”
跳楼逼婚?
叶澜猛然怔住,记忆忽地翻涌。
她记起十年前,自己爱靳逸风最疯狂的那段时间,的确曾用跳楼来逼他娶她。
然而当靳逸风答应时,林心柔却猛地冲了出来。
她脚下一滑就真的摔下了楼,虽然捡回了命,背脊却打了足足五根钢板!
后背的疼意剧烈,让叶澜彻底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难道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没能听见叶澜的回应,靳逸风狭眸不悦微凛,审视着她。
不得不说,叶澜这张清纯动人的脸确实极具欺骗性。
她本来白,此刻白得病态,竟多了几分惹人怜爱。
然而,当他见过她歇斯底里哭着吼着逼他娶她的模样后,再看这张美若天仙的脸,心里也只剩下厌恶。
靳逸风眸底泛起寒意,神色不耐起来:“你大可以放心,我既然答应娶你,就绝不会失约。”
闻言,叶澜瞳仁微颤,心口骤然收紧。
这句话她听过的。
而他紧接着要说出口的话是——
“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
果然,面前的男人薄唇轻启,说出跟她记忆中完全一致的话:“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
叶澜的心脏狠狠抽痛。
上辈子,她听见这话后不仅没有认清现实,反而还大放厥词说一定会让他爱上自己。
如今死过一遭后,叶澜终于明白自己有多滑稽可笑。
靳逸风不爱她,一辈子都不会爱她。
而她,前世那十年婚姻的折磨,如钝刀一般将她浓切热烈的爱一点点凌迟。
她不爱靳逸风了,也不敢再去爱他了。
见她还是不说话。
靳逸风厌烦拧眉,正要说话。
就见叶澜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逸风哥,对不起,是我错了。”
“这场婚约,到此为止吧。”
叶澜语调真诚:“我想通了,是我太不理智,不该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逼你娶我。”
她不吵不闹,理智冷静。
靳逸风眸光微顿,眉头轻蹙,嘴角冷意更甚。
她这是又想搞什么新花招?
对上她清澈眸光,靳逸风正要开口,手机铃声猝然响起。
靳逸风看清来电人,眉眼霎时柔和下来,接起电话:“心柔,怎么了?”
听见这个名字,叶澜陡然意识过来,林心柔还活着!
上辈子,林心柔自杀前留下的一封遗书,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叶澜。
于是即便没有任何证据,靳逸风也认定了是她逼得林心柔死亡。
任凭自己怎么解释也没用,她就这么平白无故承受了靳逸风的滔天恨意,被迫接受他所谓的‘赎罪’!
而林心柔自杀的真正原因,叶澜到死都没能搞清楚。
这时。
已经挂断电话的靳逸风朝她冷声开口——
“心柔要过来看你,她刚出院受不得刺激,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话语里暗藏的警告让叶澜眼睫微颤。
过了片刻。
门口传来敲门声,林心柔出现在了门口。
她一袭白色连衣裙,长发及腰,长相秀丽,犹如天上皎月般纯洁。
这就是靳逸风心里永远的白月光。
她只要站在那里,靳逸风的目光就永远不会看向其他人。
“逸风。”
林心柔朝靳逸风笑了笑,才看向叶澜。
“小澜,很抱歉,我前几天住院了,今天才能过来看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叶澜眼神微变。
前世自己最讨厌林心柔这副我见犹怜的白莲样,在她来看望时,张口就大骂林心柔是故意要害自己。
结果林心柔当场心脏病发被送进了急诊室!
靳逸风大怒之下直接将她一把拽下床想让她去道歉,造成她体内钢板移位,背脊恢复受损,留下了永久的后遗症。
光是想到这点,叶澜都觉得后背生疼。
她轻吸口气,弯眸莞尔:“谢谢心柔姐,是我该抱歉,吓到你了,还好你没事!”
林心柔似乎也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平静,愣了片刻才微笑:“那就好。”
一旁的靳逸风更是疑虑渐升,叶澜这副前所未有的顺从态度,让他第一次看不透她。
虽有疑心,但看在叶澜还算安分,他的脸色总算好转了些许。
离开病房前。
靳逸风淡淡朝她开口:“出院时跟我说,我来接你。”
“好。”叶澜乖顺点头。
但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靳逸风的随口客套话。
因此一个月后出院时,她并没有通知靳逸风。
独自办好手续,叶澜迫不及待去了另一个地方。
江城精神疗养院。
叶澜站在一间病房门前,心口澎湃。
病房内,一抹清瘦身影呆滞坐在窗边。
四十来岁的年纪却已满头银丝,然岁月不败美人,即便如此,仍旧能从她眉目间看出年轻时的绝艳美貌。
叶澜推门走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妈,我好想你。”
话出口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前世受过的苦楚和悲伤在重新见到叶母时倾泻而出。
叶澜心口紧紧揪起般痛。
上辈子,叶母不知为何,误以为叶澜的婚礼不让她去,于是当为了参加婚礼,不顾一切逃出疗养院,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
倒在血泊中时,叶母手里还紧紧握着要送给她的新婚礼物——一只寓意幸福平安的白玉手镯。
而当时,叶澜派去接母亲的车正要出发……
就在叶澜哭得难以自制时,一双手轻轻抚在她的背上。
叶母仍然是那副木讷失神的模样,却好似能感受到她无尽的悲伤,出于本能地回抱她,安抚她。
叶澜怔然片刻,紧紧抱住母亲,眼里透着坚定。
“妈,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上天垂怜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这一世,她只想好好保护母亲,好好的过完这辈子。
晚上八点。
叶澜离开疗养院,回了住所。
踏入家门,就见靳逸风正背对着她打电话。
叶澜一愣,后知后觉记起十年前这个时候自己正跟靳逸风同居。
靳逸风丝毫没注意到叶澜,幽冷语调响起。
“你放心,叶澜不过是用来接近叶家的工具罢了。”
叶澜脚步猛然一顿。
靳逸风却在这时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气氛一瞬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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