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沉,冬日的上京夜总是来得格外早。
乔芜怜将精心酿了一年的酒,小心翼翼拿出来摆到桌上,只为能够在今晚和霍世瑜对月共饮。
今日,是她二十二岁生辰,也是她嫁进霍府以来,霍世瑜第一次愿意陪她过生辰。
她将酒杯满上,看着桌上自己花了一天时间准备的饭菜,心中止不住的紧张。
见时间还早,她拿出为祭天仪式准备的礼品,仔细检查。
十七年前皇后在去城外的寺庙祈福时,遇上了流民暴乱,唯一的小公主因此下落不明。
从那之后,皇后娘娘每年都会举办祭天仪式,为小公主祈福。
作为锦衣卫使的夫人,在礼节上她不能有半点差池,落人话柄。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推开门,霍世瑜的贴身侍卫单膝跪地,神情严肃。
“夫人,指挥使临时接到紧急军务,现已出城!”
乔芜怜手腕一颤,杯子不小心从手中滑落,碎了一地。
这样相似的场景,她不止经历过一次。
这三年来,不管是她的生辰,又或是各种节日,他都会有“紧急军务”处理,次数多了,便习惯了。
霍世瑜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身负刺探情报,执掌宫禁之责。
锦衣卫向来只听命于皇帝,权利滔天的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每次出任务都艰险万分。
她虽然失落,却更担心霍世瑜。
“既然大人有要事在身,你且速度前去城外护他平安。”
侍卫走后,乔芜怜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三年前,她和霍世瑜大婚的那天,他甚至没来揭开她头上的喜帕,便提剑匆匆离去。
第二天老夫人看到床榻上的雪白验身帕,当下勃然大怒,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
以她知府之女的身份,嫁给锦衣卫指挥使已是高攀,若还早已失身,岂不是让霍家成了笑话。
事后,霍世瑜赶回府替她解了围,她以为他心中有她,却不想他在她心上给了致命一击。
“我与你终究是有份无缘,从今往后你会是锦衣卫指挥使的霍夫人,但也仅仅是霍夫人而已。我不会碰你,你若何时想要离开,我们男婚女嫁各不干涉。”
他将两人界限分得清楚,她只是名分上的霍夫人,什么也不要奢求。
出嫁时她满心欢喜,却不想在她夫君的心中,她是累赘,是束缚,却独独不是他心中可以生同衾死同穴的妻子。
翌日清晨,她一早被便下人叫醒。
昨夜伤情,她竟然将壶中酒全部饮尽,昏睡过去,导致连早起给老夫人请安都给忘了。
匆匆洗漱完毕,她顶着昏昏沉沉的头跪在老夫人面前听训。
“你瞧瞧你这副样子,哪里有当家主母的气度,世瑜在外受伤,你却在家中饮酒作乐!”
原本还神志不清的乔芜怜瞬间便清醒过来,她猛的抬头:“母亲,您说什么?世瑜受伤了?”
老夫人不悦的蹙眉:“现在知道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了?昨夜他被抬回锦衣卫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乔芜怜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便要昏死过去,她艰难的起身,无视身后霍老夫人的呼喊,朝锦衣卫办公处通政司匆匆跑去。
锦衣卫都认识乔芜怜,所以并未多做阻拦,她一路小跑,来到霍世瑜的房间门前。
正当她打算推门而入时,却听到门内传来熟悉的女声。
“伤得这么严重,我看还是叫御医过来看看吧。”
“一点小伤,不必小题大做,更何况,我信得过你的手艺。”
“世瑜,下次不要这样了,你奋不顾身的替我挡住这一刀,若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乔芜怜听得心慌意乱,扶住门框的手不自觉一抖,门框顿时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声响让霍世瑜警觉的起身。
“谁!”
第二章自请下堂
乔芜怜推开门,“是我。”
彼时霍世瑜的外套脱在地上,光着上半身,露出结实的小腹。
见到乔芜怜出现,他立刻从一旁捡起外衫,迅速的披在身上。
“这里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
她心头一痛,眼神却落在一旁的沈若雪身上。
当年,她的爹爹在回上京任职的路上,捡到不足十岁的沈若雪,便将她带了回来。
故而沈若雪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可自从三年前她嫁进霍府后,沈若雪便再没有和她联络过,也再没有回过乔家。
可如今,她竟会出现在霍世瑜的身边!
乔芜怜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心中只惦记着霍世瑜的伤势,她焦急的想要上前查看,却被沈若雪挡在了跟前。
“芜怜,还是让世瑜好好休息吧。”
她怔住,想到方才两人亲密的那一幕,心中顿时有了些怒意,抬手将挡在面前的手用力推开,“他是我夫君,我自会关心他!”
不知是她用力太猛,还是沈若雪没有站稳,随着她一用力,沈若雪竟整个朝一旁倒去。
霍世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可伸手的瞬间,拉动了伤口,痛得他立刻蹙紧了眉。
她紧张得想要上前扶住他,却被一把推开。
“乔芜怜,你还要闹到什么地步!我说过,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若雪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霍世瑜眉头紧锁,面若冰霜的看着她,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与你不同。”
好一个她与你不同,一字一句像是石头,打在她的心上,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心痛。
再待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乔芜怜强压住心头痛意,快步走了出去。
不等她走出太远,身后沈若雪跟着追了出来。
她拉住乔芜怜的手:“芜怜,你不要误会。”
乔芜怜不动声色推开她的手,“世瑜是我的夫君,我自然相信他。”
见她面色如常,沈若雪眼底闪过一抹恨意,随后开口:“如此甚好,如今我在世瑜手下任职副指挥使,以后免不了世瑜同进同出,出生入死,我与他的关系是旁人不能比的,还望你也不要介意。”
她几乎将嘴唇咬破,才生生从嘴里吐出不介意三字。
见她这模样,沈若雪这才满意的笑出声来,懒得再装下去,“芜怜,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其实你也知道,你根本就配不上世瑜。你不过是投胎好一点罢了,否则站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我。”
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东西,乔芜怜怎么也不明白,不过三年未见,沈若雪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她们曾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她最是温柔善良。
还是说,这才是她的真面目,以前的温柔善良都是伪装?
乔芜怜看向她,“那又如何,如今站在世瑜身边的人终究是我。”
沈若雪不怒反笑。
“可世瑜的心中没有你,否则你们成亲三年,你的肚子怎么会半点动静都没有?霍家三代单传,与其因为无所出被霍老夫人修弃,不如自觉点自请下堂,免得你和乔家以后都没脸在上京待下去。”
第三章 真假公主
从锦衣卫回来后,乔芜怜脑海中一直浮现沈若雪说的话。
她不想离开霍世瑜,要与他分开,无异于从她胸口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是不是只要她有个孩子,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深夜,霍世瑜回府,他脱下朝服,正打算上床休息,乔芜怜却端着鸡汤出现在房间。
“世瑜,我给你煮了鸡汤,对伤口恢复有好处的,你喝一点吧。”
他冷冷蹙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她手中的鸡汤一饮而尽。
“行了,你也回房间休息吧。”
乔芜怜放下鸡汤,却没有挪步。
她看着眼前人英俊冷傲的面庞,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上他的鼻乔。
“世瑜,我想和你有个孩子……”
下一秒,乔芜怜的手腕被霍世瑜的手指钳住,只是在他打算推开她时,手却变得绵软无力,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目光缓缓落向一旁的瓷碗,霍世瑜顿时勃然大怒。
“你!你竟对我下药?”
自从他出任锦衣卫指挥使以来,向来谨慎小心,从不轻易食用经手他人食物,却不想在乔芜怜这里栽了跟头。
乔芜怜低头不语,心却疼得快要裂开,怎么也无法再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若不是为了留在他的身边,她又怎么会自堪下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冷风透过门缝钻了进来,顿时让霍世瑜清醒不少,他推开乔芜怜,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迅速往自己手肘上划了一刀。
“世瑜!”
乔芜怜冲上去想要阻挡,却已经来不及。
痛觉刺痛神经,驱散药效,她药下得并不重,所以此时霍世瑜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他看着霍芜怜的眼神,冷得像是冰刃。
“今晚的事,我便当作没有发生过,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寒意瞬间侵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浑身麻木。
他就这么厌恶自己?
宁愿伤害身体,也不愿碰她。
明明,她是他明媒正娶回的妻子啊!
乔芜怜垂眸,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屈辱,夺门而出。
外面风雨大作,乔芜怜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她在窗边枯坐了一夜,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下人们早就已经开始干活,有话多的丫鬟,聚在一起说嘴。
“你们知道吗?皇后走失了十多年的公主找到了!”
“是吗?是谁呀,在哪儿找到的?”
“消息都传遍皇宫了,都说,走丢的小公主就是锦衣卫唯一的女副使沈若雪!”
原本还昏昏沉沉的乔芜怜听到沈若雪的名字,胸口忽然一惊,她起身推开门,走到众人面前。
“什么公主?”
看见乔芜怜出现,众人都吓了一跳,回道:“夫人……”
乔芜怜开口道:“方才你们说的是怎么一回事?说清楚一点。”
“就是……皇后找了许多年的公主,如今终于找到了。”
“听说是昨日锦衣卫的人办案时,有匪徒躲进了皇后宫中,沈若雪在擒拿匪徒时,掉了半块玉珏,被皇后捡到,这才认出原来沈大人就是当年的小公主。”
乔芜怜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仅凭半块玉珏,皇后怎能断定她就是当年的公主?”
“沈若雪在擒拿匪徒时受了伤,当时在皇后宫中包扎的,结果被皇后看到她肩膀上有一处伤疤,当年小公主顽皮,肩膀被烫伤也有一块疤痕,这才让皇后娘娘确认,沈若雪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乔芜怜脸色白的吓人,她颤抖着转身,伸手扶住墙才能支撑住不让自己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