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
「裴景啊。」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一点一点地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不过一个小小的暗卫,你又有何资格去质疑本宫要护着的人!」
——你叫什么?
——裴景。
——裴景啊……那你以后就是本宫要护着的人了!
裴景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
那目光哀恸,透过雨幕仿若实质化地落在我身上。
我依旧笑吟吟,可这次却是对着卫寂开口:「还不动手,是打算让本宫亲自来?」
卫寂抠了抠下巴,点头。
然而就在他动手时,裴景终于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于是我听到这人「啧」了声,像是故意要我听到般大声地点评:「比娘们还弱不禁风,是怎么混成暗卫的?还怎么保护主子?」
然后抬头异常诚恳而又良善地看着我:
「小殿下,要不我们就戳几个洞吧。毕竟人现在是七公主身边的暗卫了。」
我思考了几秒,觉得卫寂这个提议甚妙。
甚至蠢蠢欲动,想要亲自上手。
但最终没有成功。
因为沈萱来了。
我看着她被一群人拥着小跑了进来,雨水打湿她昂贵的鹤氅下摆,可她丝毫不在意。
「三皇姐!」沈萱小小地喘着气。
她张开双手挡在裴景面前,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焦虑:「你别伤他!」
此时的沈萱还未及笄,面容稚嫩而又单纯,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看穿了我多年的伪装,然后像是有预兆般地做好了针对我每一步的万全之策。
于是我偏头看着她,笑意吟吟:
「好啊。」
「不过七皇妹可要看好了你身边的这条狗,以后莫要放他出来乱咬人了。」
沈萱咬着下唇,面色有了一瞬的难堪。
7
我其实并没有太把沈萱放在心上。
哪怕是夺位失败,我被关在牢狱之中,而沈萱坐上那世间最尊贵的位子之时,我亦是没大看得起她。
可我实在好奇,这人到底是如何知晓了我的野心。
——世人皆知大奉朝三公主沈蓁荒淫无道、任性娇蛮,是诸多皇子、皇女中最不成器的那个。
就连我的母后也这般认为。
她常常点着我的额头,又无奈又庆幸:「好在你以后还有个当太子的亲哥哥护着你。」
然而本该护着我的太子哥哥却早夭在那场听闻的巫蛊之祸中。
父皇心有愧疚,于是更加纵容我的娇蛮,就连母后也因伤心过度而顾不上管我。
直到后来我的皇弟出生,母后才从悲痛之中走出。
可那时我的恶名早已传了出去,压根儿挽不回来。
可偏偏只有沈萱——
只有她用着那副最无辜的话问着我的父皇:「三皇姐与大哥哥一母同胞,怎会和大哥哥性格相差如此之大呢?更何况我听闻三皇姐早些年的时候还经常被太傅夸赞天资聪颖呢!」
「父皇,三皇姐这是怎么了呀?」
然后在所有人都辱骂我的时候站出来,义正词严地替我说话:
「你们说三皇姐任性娇蛮,可她有做过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吗?都是一群听信谣言之人,却在此坏我三皇姐的名声,实在可恨!」
如此,沈萱赢得了好名声。
而我却成为父皇心中的一根刺。
在还是皇太子之时,父皇曾有一位处处都压他一头的皇姐。
世人谈起那位长公主之时,唯余一声喟叹:「若非女儿身……」
「若非女儿身」这句话几乎成了父皇的心病。
因此在他登基之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下旨给那位长公主殿下赐了一位窝囊无用的驸马。
后来那位殿下长居寺庙修身养性,这才让父皇稍安下心来。
想来也是可笑,他沉溺女人带来的温柔乡,却又惧怕女人展现出的一点能力。
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女儿。
这些人认为,女子,天生就应该跪服于男子之下。
因此后来在看到我沉迷玩乐而荒唐度日的时候,父皇表面上虽会斥责我一二,但语气里却毫无责备之意。
而沈萱做的,便是将父皇心中那根刺重又挑了出来。
我那时的确对沈萱多了几分兴趣。
我想看看她为了对付我到底能做到哪种程度——
皇子、皇女之间明争暗斗是常有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沈萱把心思放在我这个无用皇女身上有什么不对。
然而事实却让我大大地失望了。
沈萱能做的,便是靠着她那与生俱来的天赋,将身边的男子迷得神魂颠倒。
然后利用他们达到自己的目的。
倒也是奇怪,凡是见沈萱的男子,无一不对她念念不忘。
便是连裴景也如此。
暗司自小训练的暗卫对主子极为忠诚,从未有过背叛主子的先例。
但裴景却是独一份。
他成了沈萱安在我身边的棋子,然后给了我致命一击。
而后来,沈萱瞧着我的目光里干脆带上了一丝同情和嘲弄,如同在看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
她仿佛认定了自己是最后的胜者。
而我注定是踏脚之命。
成王败寇,输了便是输了,我无话可说。
可我依旧瞧不起沈萱。
可我依旧——
要同这天、这命,再争上一争。
8
大抵是那日的话刺到了沈萱。
自那夜之后,我倒是不曾见过裴景。
暗卫本就见不得光。
先前裴景在我身边时,只是因着那张讨人喜的脸成了独一份。
而如今,我身边的独一份又成了卫寂。
却不是因为他那张脸。
我看了眼卫寂那张胡子邋遢、有悖于我对美的欣赏的脸,实在没忍住,痛苦地移开目光。
「你又来寻本宫做什么?」
「我的职责不就是要贴身护着小殿下的安危吗?」卫寂理直气壮。
「本宫说过,你是本宫护着的人,无须舍命保护本宫,只需陪伴一二便可。」
这话先前我也同裴景说过。
只是那时裴景虽未开口,眼底却流露出一分耻辱之色。
但此刻话音刚落,我便觉得不对。
而卫寂眼神也顿时诡异了起来。
他顿了顿,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脸:「小殿下对着我这张脸都能啃得下去?」
卫寂这人,的确不像一个暗司出来的正统暗卫。
他说这话时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
于是我转过头,趁着他不注意时轻佻地扯着他的胡子,仔细地端量。
直看得卫寂脸上笑意消散、浑身僵硬时,这才故作认真地开口:「本宫瞧着你骨相不错,把胡子剃了,想来本宫也是能啃下去的。」
卫寂说不出话来了。
他僵硬着身子,眼神乱瞥。
可我注意到这人隐藏在发下的耳垂却红得快要滴血。
于是我更好奇卫寂这人到底多大了。
上辈子我知道卫寂时,这人已经当了小太监。
虽然我不晓得为何堂堂皇子暗卫会沦落到净了身当了太监,但想来那时他年纪也不小了,必定受了不少苦。
想及此,我瞥了眼卫寂的下半身,又随口问了句:「多大?」
暗卫的感官何其敏锐。
于是我瞧着这人从上到下,几乎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红了个透顶。
直叫人咂舌惊叹。
只是还未等我惊叹够,这人又一边忍着羞涩一边极为认真地问我:「当小殿下的面首可是比当贴身暗卫的月薪高?」
于是我也认真地思索后回答他:「那是自然。」
两两相望,唯余——
「那便来吧!」
卫寂一把扯开外衣,扯着嗓子干嚎:「只要小殿下赏赐到位,让我干什么都行!」
「别说身子了,便是连心都可以挖出来给小殿下您!」
——唯余惊恐!
我立马撒开扯着卫寂胡子的手,面无表情地指着殿外:「给本宫滚。」
卫寂笑嘻嘻地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