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景没有一丝挣扎之意。
甚至都不需要我动用刑具,这人便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我。
在沈萱登基后,他曾偷听到沈萱和曾经的怜贵妃的对话。
那时的怜贵妃已经是怜太后。
按照她的说法,我们所存在的世界其实是一个话本子。
怜太后是异世而来的人,知晓这个话本子里所发生的一切,也就是有了所谓预知的能力。
她的女儿沈萱,是这个世界的天命女主。
而我则是话本子里阻挠她登基成女帝的最大障碍。
听上去匪夷所思,但却是能够解答我先前所有的困惑。
比如我曾经给裴景的令牌。
那令牌是阿姊留给我的。
太子手下有一支无人知晓的精兵,英勇骁战。
虽只有百人,但可对万敌。
而那支精兵全是由女子组成,听令牌行事。
彼时沈萱凭借已知之事,处处破了我多年的准备。
我虽有后手,却也是负隅顽抗。
黔驴技穷之际,我把令牌留给裴景,让他带着我公主府内的老弱病残先离开。
可我没告诉过裴景这令牌有何用处。
我让精兵护在他们必行之处,等看到了裴景身上的令牌,这些人自会护着我公主府内的人。
我原是想,裴景留在我身边多年,对公主府也应当是有了一定感情了。
他会带着我府内的人走那条路。
只需那一段路就好了。
更何况,公主府内的人对裴景都很好。
可我却算错了那一步棋。
——裴景把令牌给了沈萱。
对别人而言,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木牌子。
可沈萱却知道如何用,又知晓如何找到那支精兵的联络点。
她虽不能让那支精兵听她行事,却能用令牌命令精兵解散,不得搭救劫狱。
我在牢狱中时,沈萱出于上位者的骄傲,得意地告诉我这些战士们的最后下场——
一个个地被废了武功。
大部分都自尽而亡,剩下的一批人也被她发卖沦为妓子。
沈萱真的很知道要如何激怒我。
她在我气到浑身颤抖时,又用着那副悲悯而又了然的模样看着我。
——就如同她早已经知道她是天定的女帝,而我注定要被她踩在脚底下。
「沈蓁,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威胁到我的人存在,哪怕只是稚子。」
「我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没有人能越过我。」
沈萱高高在上。
20
虽然我已经在重生后,尽力地打乱了上辈子会发生的事情。
可听裴景说出来,我依旧会气到浑身冰凉而颤抖。
「那你身上的伤疤呢?」
裴景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干哑着嗓子开口:「是怜贵妃。」
还是那对母女。
或许连当时卫寂为什么不在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这两个人从很早起,就凭借着自己所知道的事,任意地操控着别人的人生。
我没让卫寂一块进来审问。
哪怕这人耍着无赖,用了各种法子,我也没应允。
卫寂是这辈子的卫寂,他再也不会经历上辈子的事情。
「所以在这次本宫没要你之后,沈萱开始慌了。」
我轻笑:「不过本宫好奇,你既然也已经重生了,为何不把这一切告诉沈萱呢?」
「毕竟现在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她若是失去了那预知的能力,可很有可能死在本宫手上啊。」
先前一直很冷静的裴景突然激动了起来。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扯动着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不管您信不信……」他大力地喘着粗气,原本处理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脸上的神情痛苦而绝望,「殿下,我从未想要过杀您。」
裴景说,他身边一直有沈萱的人跟着。
他那日只是想要借机趁着夜色带我离开而已,他甚至算好了那一箭并不会伤及我的性命。
但他没有想到我会选择跳崖。
「殿下可以利用我——」
裴景打碎了自己的傲骨,卑微怯懦地将自己的所有都双手捧着献给我,只是为了得到一丝怜悯。
他疼得弓起身子来,近乎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求殿下,利用我……」
「可是裴景啊,」我站在离他不远的距离,垂眸俯视着他,一字一句,「本宫并不信你。」
裴景所有动作都一僵。
「你说的对本宫的愧疚也好,对本宫的爱慕也罢,包括你之前说的每一个字,本宫都不信。」
他近乎失神,浑身似乎冷得在发颤:「殿下不信我……」
「是啊。」
我笑眯眯地点头,像是先前用着匕首刺入又狠狠地在血肉之中转了一圈:「本宫从来不会相信一个背叛者的话。」
「更何况即便没有你,本宫亦可将那沈萱千刀万剜。」
我想起我公主府上原本应该被裴景带走、却送入到沈萱手上的人,想起那支本就是为了对抗着世道而组的精兵。
我只能按住心中的杀意:「裴景,我公主府一百三十条性命,你得一点一点还回来啊。」
裴景不再言语。
他只是不出声地在喉咙里哽咽着。
「你放心,本宫很快地就会让沈萱过来陪你的。」
转身离开时,裴景突然抬头。
他问我:「若是有下辈子,殿下依旧选了我,而我也未曾背叛过殿下——」
「没有下辈子。」
我打断了裴景的话。
他安静地看着我,最后扯起一抹苍白的笑容。
「是啊,我也没下辈子了。」
「我明明……好不容易才求来了这次机会。」
我依旧一声不吭。
「虽然我知殿下定是不要的。可殿下慈悲,就当是将死之人最后的乞怜。」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裴景俯身向我行大礼,一字一句像是沁出血珠。
「景,祝陛下——」
「得偿所愿,千秋万代。」
21
出地牢后,我第一眼就看到卫寂端着一碗药在外候着。
这人见我过来也不说话,就干瞪着眼然后把碗递到我面前,示意我把药喝了。
我还未凑近就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我接了过去,又问卫寂:「你今日怎就想着要去了你那宝贝胡子?」
这一路上不少人朝着卫寂投去了惊奇和诡异的目光。
卫寂虽不说,可我也感受到他身体有些僵硬了。
然而只是这么一句简单的问话却让这人闹了个大脸红。
如今没有胡子的遮掩,那张白皙俊俏的脸蛋直接「轰」地一下炸得通红,仿佛是被煮熟了一般。
我:……
我好像知道那胡子有什么用处了。
卫寂轻咳一声,朝着我手中的碗微抬下巴:「小殿下先喝,喝完我再告诉您。」
反正又不是没喝过卫寂的血,于是我很干脆地一饮而尽。
然后还没等我主动地问出口,这人就主动地坦白了。
「小殿下体内的毒积攒已久,得多喝我的血。当然,我身体每个部位的血作用效果都不同。」
我隐隐地觉得卫寂这话有些不对,可还未来得及阻拦,这人就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脖子:
「像小殿下这般情况,就需要多啃我脖子了。我晓得小殿下是个爱美之人,对着我先前那张脸定是啃不下去的。」
说到后面的时候,卫寂还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为了我做出极大牺牲的模样。
这人素来没皮没脸惯了,先前就经常讨我嫌。
似乎对他而言,看我生气恼火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可今时不同往昔。
我退后半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卫寂。
看得他逐渐地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后,这才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着的确要比以前舒服多了。看在你自荐枕席的份上,等会儿命人给你洗干净了送到寝宫吧。」
卫寂闭嘴了。
可没安静多久,这人就闷闷地开口:「小殿下可知晓你身上的毒?」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