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去，名贵的手工皮鞋踏在血水里，却看不出明显的脏污的痕迹。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一路泥淖缠身，早已经融进这暗色里，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了。
他蹲在浴缸前，伸手抚了抚母亲湿透的白发。
每个别人阖家团聚、共享天伦的日子，他们便会经历一次这样的死别。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就到这吧，他不再来了，这个人是死是活，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可每一次，他还是绕不过心里的那关。
他低下头，看了眼那泡在水里的伤疤狰狞的枯手，笑了出来：“唐女士说过，要不是因为我，你早就解脱了。但是我不会让你如愿，我们就继续互相折磨下去，到永远……”
几分钟后，救护车赶到，尚有一丝气息的老人被送到医院，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最终还是转危为安。
唐少雍没留在医院等母亲醒来，他一路开车回到家，没开屋里的灯，就在昏暗中走了一圈，然后突然发了狠，将所有的家具摆设砸了个粉碎。
……
虽然换了新律所，苏络依旧在看各种案例资料，顺带着干点打杂的工作。
不过跟以前相比，她现在觉得每分每秒不是在混日子，而是真正有奔头的。
吴森就像谢梓臣说的那样，很愿意教她些东西，虽说他自己也很忙，但总能抽出空来跟她交流下想法和心得，还跟她说了许多庭上的趣闻轶事。
此番举措苏络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倒是谢梓臣他们几个有些“吃味”。
“我们进所的时候那老头有这么上心吗？没有吧。”休息时间李志岩拐了拐谢梓臣的胳膊。
谢梓臣则是一脸无奈地说：“他不是一直把我们当一群狗崽子养着。”
旁边的苏络听了又好笑又新奇，许是吴森跟个长不大的小老头似的，底下的人也不怎么怕他，因而所里的气氛也总是和乐融融的。
而以前在远唐所的时候，唐少雍那个严肃，齐青那个暴脾气，想想就让人觉得心惊胆战的。
苏络愈发觉得，她跳槽来这，是个相当正确的决定。
其实她也是那种需要鼓励才会做的更好的人，只可惜，以前遇到的人都不懂，在她小心翼翼的应对中，已经给她下了定论。
……
下午吴森要去法院上庭，因为其他人手上都有工作，他便让苏络跟着一块去，让她旁听涨涨经验。
去的路上苏络还有些忐忑，好像要当庭辩护的是她一样。
吴森见了便哈哈一笑，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保持这种状态，只有律师自己有发自内心的敬畏，才能最大程度上保护当事人的利益，以及维护法律的公平公正。
苏络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老大，你做了这么多年律师，上庭的时候也会紧张吗？”
吴森挑了挑眉，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苏络又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我觉得吧，紧张是需要紧张，可不能让人看出来，尤其不能让法庭上的人看出来。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老师说过，每次开庭，都是一次博弈。可能我们手上的证据不那么完美，但最牢不可破的防线，是我们的心理底线。只要在这个底线之上，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吴森这次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
苏络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她没什么实践经验，记着的无非都是些理论知识，在吴森这种大拿看来根本就是小儿科。
吴森过了会儿收回目光，也不知道是喜是怒地说了句：“理想是有，但现实往往比你想象中的更复杂、更残酷。”
对于苏络来说，更复杂更残酷的事，实际上是遇上了前男友、旧情人，而现在他们成了对家。
望着唐少雍高大挺直离去的背影，苏络站在法院前的台阶上，有些发愣。
旁边的吴森看出些门道，便试探着说道：“那小子本来就是个目中无人的模样，你在他手底下干活的时候，没受什么委屈吧？”
苏络闻言微微仰起头，心想着我受的委屈可大了，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受气包。
可当着现老大的面，她当然不能随意吐槽，只是轻描淡写地答了声：“还好，唐律师是个很专业的律师，给我的都是很专业的指导。”
吴森显然是不信：“他还会给你们什么指导，整天忙着讨好那些有钱人，连基本的操守也没有。别跟他学，这样的人没什么好下场。”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让苏络想到了很多。
尤其是唐少雍曾经问过她，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苏络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可世界上有句话叫“不知者不畏”，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而曾经，他亦是她底线之下的存在。
没了底线，她就连翻盘的机会也没有。
第21章爱情都写在眼睛里
好不容易等来了周末，苏络原本打算在家好好睡一家，以弥补几天来损耗的脑细胞。
不过大学导师来的一通电话，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苏络的研究生导师叫王建军，也是个相当牛逼的人物，想当初苏络在他手下的时候跟他跑过不少重大会议的现场。
而他这次打电话来，是约苏络和其他几个同门师兄弟师姐妹吃个饭。
因为往年都有这个惯例，所以苏络去的时候也没多想。
结果到了吃饭的地方，她看到坐在王建军身边的那个人，顿时觉得不太好了。
“苏络来了，来来，快坐，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吧，刚才还跟唐律师聊到你了。”
是了，那位端端正正坐着的男人，正是唐少雍。
跟他视线相对的那一刻，苏络甚至有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他装作跟她不认识的时候她会失落，可像现在这样，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她又开始浑身不自在。
她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结果师兄们都喜欢逗她玩，酒过三巡，就开始问她有没有对象，没有的话在现场选一个，不管点到了谁，只要单身，就不能拒绝，晚上还要送她回家。
苏络听完忍不住打了个抖，这帮人，可真能玩。
她想喝杯酒绕过这个话题，结果大家伙兴头上来，非得让她做个选择。
苏络无奈只好求助老师，但王建军居然也看的津津有味的，还指了指身边的男人说：“你老师我有家室了，不方便参与。不过你们唐律师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嫌弃他老的话，也把他考虑在内吧。”
这下子气氛更热烈了，还有几个女孩子凑到苏络身边，一个劲儿地撺掇她选唐律师。
唐律师多帅啊，多有男人味儿啊，跟这帮油腻腻的师兄根本没法比较。
苏络着实尴尬得不行，六神无主之际，她偷偷看了唐少雍一眼，后者正跟王建军说着什么，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好像对这边发生的事根本不在意。
于是她狠了狠心，闭了闭眼，伸出手，随意指了右手边的一个方向。
最后大家确认，苏络指的人叫刘刚，刚毕业几年，钱包没鼓起来，肚皮先鼓起来了，而且已经有了秃头的态势，真真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
见到自己被选，他还挺高兴，毕竟苏络长得挺漂亮，性格也好，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追了，没想到这种好事还能落在他身上。
他摸着头呵呵呵笑了几声，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免不得失望。
其实他们最想看大名鼎鼎的唐律师被选中的模样，那样英俊正派的男人，如果能多听他说上几句话，也是件如沐春风的事。
饭局结束后，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准备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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